明明这么正经的场合,怎么……怎么大师兄懒洋洋倚躺在那贵妃榻上,眼皮也不掀一个,只看着自己手里的话本。 这坤域幽都的话本有什么好看的,还说是什么孤本?那神出鬼没的老头净骗人。 许是被他满不在乎的态度影响到了,许扬也忍不住走神。 这满口文言美句,长篇大论,枯燥冗杂,哪儿有大师兄好看好听? 他自入门以来就听说过,雪泽山仙首帝昭座下,首席大弟子以男相冠绝美人榜。 只以为是夸大,可如今这人披着用凤羽流火手织的大氅,绚烂至极间,便是那狐裘也用的九尾天狐的软腻之毛,青龙的龙鳞竟也只为他做了那件里衫。 好似奢华到了极点,可全凝在他身上,却又让人觉得本该如此,就该如此。 大师兄似乎不太爱束发,长发披散下来,那张绝美的脸虽少了几分冲击性,却多了不少慵懒勾人,怎么……男人的嘴唇,也能红成这个样子,像是刻意抹上的胭脂。 朝雾此刻正低头看着那“话本”,有些出神。 拢了拢身上的外袍,却仍觉得有些冷,攥着书页的指尖冰凉到泛红,覆霜。 忽然,他听到了暮云给他的传神。 “你在走神?看什么呢?” 他这一唤,确实让朝雾回了神,像是怕他发觉什么,立刻松开了手,只是自然地顺着衣袍。 笑着回道:“没什么,这书着实有些让我意外罢了,写的竟如此好,坤域还有人有这样的神通?” 他鲜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像是在极力掩饰些什么。 暮云没有多想,就又听见这人没个正形地问:“怎么,这么关注我?” 朝雾随手把那书合上,扔在一边,抬眼看向对面。 便是隔了整个法坛和层层法障,他依旧能和暮云对上视线。 暮云叹了口气,没理会他的玩笑话,说道:“你旁边那个小弟子,盯着你比你盯书还要入神,你回去之后,你师父问不问你此次出来一趟的收获心得,倒也无所谓,左右不会为难你。他师父可会,把尾巴收好,别乱勾搭。” 朝雾未曾想到如此,还真冤枉他了,他这回是真真,老实本分,没对弟子们说过半分挑逗的话,怎么又怪他? 朝雾歪了歪头,笑着用灵识传过去:“冤枉~” 那边的暮云却扭头,哼了一声,逗得朝雾直笑。 而他这一笑,又勾得许扬魂儿都飘了,这……这么好看吗? 这回朝雾的确是察觉到他的视线了,想了想,坏心眼地笑了笑,看向一侧的许扬:“许师弟……” 突然被叫到的许扬浑身一抖,立马应道:“在!” 朝雾许是觉得颈间的头发挠的脖子有些痒,抬手就将头发全拨到另一侧,那极白的玉颈全暴露在空气中,许扬的脸再次“唰”地红了。 朝雾满意的开口:“你让下面的人送一些笔墨纸砚上来……” 许扬刚要动,又听见朝雾继续说:“照着我的模样画上一图,如若花焉长老问起来此次出来一趟的心得,你就拿画给她看,让她评评,我这皮相到底但不但得起那第一美人的称号。 省得她整日念叨我徒有虚名,如何?” 话毕,许扬便是再痴傻也明白朝雾的言外之意,脸红得让朝雾怕他下一秒就熟透了。 “是……啊,不是……” 朝雾轻笑,这声笑,比刚才淡多了,听得许扬心下一紧。 “不画……就好好听吧,也许真能悟出个什么来,也是造化。” 这么说着,他自己也终于把视线投向了法坛。 但是许扬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大师兄的心情不怎么好,那双漂亮又带了些勾人的眼睛,似乎染上了一层他看不懂的情绪,光是看着,就叫人连带着也高兴不起来。 但是大师兄不让他看,他也没敢再看。 而朝雾听了莫约半刻钟,又拿起那本话本,倒也不看了,摊开放在脸上……睡了…… 许扬:!!这真的好吗? 想想也是,仙首大人似乎蛮宠爱这个弟子的,就是一个讲法会而已,不听应该也不会责怪他吧…… 倒是从未听说过仙首因大师兄做错什么,罚他去思过或历练,而雪泽山全山数峰的祸又几乎要被大师兄闯遍了。 这么一想,不是一般的宠爱! 外面那老道说到什么,面容激动,许扬倒是从未见能有什么,可以让这群老家伙如此激奋。 紧接着就听见“心生奴永远是奴,何以得人权?诸位分明知晓,他们曾经扰乱过凡间尘,如今竟也敢染指乾坤两域!对待这样的牲畜,不必抱有同情心……” 他过分激动的话语,让对面白净的小少年说不出话来。 许扬有些懵,原本是在论万物生长,天地同殇的,怎的他走神看个大师兄,竟指责起心生奴了?
第66章 讲法会(三) 对面的少年想不出话反驳他,仿佛也是被老道近乎癫狂的状态吓到了。 那老道仍然在唾沫横飞地说着,越说越难听。 “啧……” 明明老道的声音很大,语气很是激动,但这一个“啧”字,却让全坛人听了去。 许扬望向榻上的大师兄,朝雾那修长的手指拎起那个话本晃了晃,侧倚在榻上,这回脸上连笑意都没了,陌生到令许扬心下发寒。 朝雾总是懒洋洋的,像是对什么都不怎么上心,明明眉眼是弯的,但是眸底却是冷的。 只见朝雾随意地拿出一旁金玉雕纹花瓶的两只残梅,在虚空之中作拉弦状,眉眼有些无精打采地垂着,那里面仿佛一潭死水。 下一刻,九天上鼎,凤鸣响彻,两道白色的虚影直奔道人,尾后那强大的玄力波动掀得半坛震动。 那老道浑身动弹不得,他那浑浊的眼球里,反射着白光的影子,越来越近,越来越巨大。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老道必死无疑的时候,那两道白影交杂着,伴着凤鸣,化作两只九彩绚烂的凤凰,直碎了坛外的双仙山。 那声音让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满脸痛苦,灵力震得他们头痛欲裂,而双仙山坍塌的震撼还在继续。 可怕的余威覆着山倒之势,那一刻,天地都动了。 青棕的仙山仍在碎崩,许扬作为亲眼看着大师兄像是随手一样……反正他现在惊得说不出话来。 浮虚道人更是心惊,玄仙派得以建圆台法坛,名扬乾坤,可全依仗着这两座仙山,如今……如今……竟被人一下子塌了山。 而朝雾倚着,轻描淡写地拢了拢外袍,殷红的唇吐出两个字。 “聒噪。” 浮虚道心下大骇,但腿却使不出力气,又加之朝雾对他施加灵压,竟就这般跪了下去。 朝雾处上鼎厢房,层层翠屏法障遮挡,看不见表情,但那声音却是极其平淡的。 “道长,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些吧……” 浮虚道死死眯着朝雾所在的位置,眼球外凸,尽显血丝:“朝雾仙君……” 他念着这四个字,似在回忆什么,又好似在陈述着什么。 半晌,他咳了一口血,阴森森地笑了笑,声音比刚才还要苍老:“你这么动怒,不让我讲下去……是在偏袒谁呢?” 话音刚落,朝雾拢理外袍的手忽然顿住了。 而暮云的睫羽也几不可见地颤了颤。 浮虚道将眼珠子转了转,看向了暮云的位置,忽然开始大笑,一边笑一边吐着血。 那声音却如同刀子在割着生锈的金属,极其刺耳。 “是……一个美人儿……对吧……” 然而他的话却戛然而止。 这份突如其来的寂静让人头皮发麻,七十四护法忽然现身,准备制止着一场杀戮。 时间仿佛凝住了,瞬间,就见浮虚道跟前站了一个人。 那人披凤羽鹤氅,红衣翻飞,是朝雾。 紧接着,就见朝雾抬了抬手,在浮虚道头顶上方隔空敲了敲。 这次,便是乾坤七十四护法都拦不住。 刹那间,以浮虚道为中心,整个法坛,地陷三尺,全盘崩碎。 强大的灵压震得坛中各家人头晕目眩,几欲吐血。 所有人似乎听见了烈火烧灼的声音,附和着苍生的悲鸣,黎民绝望着,哭求着,让人共情一般心肺剧痛。 又听见一道钟声,来自遥远的天际,空灵震撼。 像是醍醐灌顶,顷刻把他们拉回现实。 当世间都归于宁静的时候,好像四人也有呼吸,因为浮虚道以一个血肉模糊,甚至不成人形的样子哈哈大笑着,朝雾脚下的圆台迸溅地到处是血。 浮虚道的脑袋都炸了,下半张脸的嘴仍旧笑着,场面一度让人面色苍白,胃里翻腾。 七十四护法见此,正要动身,就听见台下那少年没什么语气的一句话。 “我今日就是要杀他,谁拦我,谁死。” 太平淡了,那少年明明极为夺目张扬的长相,现在冷得让人看上一眼都觉得心骇。 他眼中什么都没有,万丈的光似乎全被黑暗吞噬,仿佛有一只从地域爬上来的恶鬼伺在他的周身,随时能轻而易举地杀掉想上前的任何人。 朝雾抬手,垂眸看着自己那修长白净的指上,染着鲜血,有些刺眼。 但他不在乎。 浮虚道的呼吸彻底没了,而他死前的笑声在朝雾看来像是一个嘲讽。 他又在想,他在乎谁呢?这个世间,谁又在乎他呢? 他像是陷入了无尽的深渊,黑暗逐渐蚕食着他的一切,他什么都看不见。 好久,他觉得脸上一凉,下雪了? 抬眼瞧见暮云站在他面前,正抬手擦掉他脸上溅到的血迹。 那双眼睛也很平淡,却是带着满满的信任。 他忽觉喉间一塞,想说的话全堵在那儿。 紧接着,许扬带着雪泽山弟子赶到自己身边,他们喊着什么,朝雾根本听不见了。 他只是看着眼前这人。 他有些累了,他觉得…… “我的,暮云啊……” 之后,便是真的什么也听不见了。 尤记昏倒前,这雪一样的人,眼角那样红,他那样舍不得。 “别哭。” 他想说的,但是没力气说了。 因为全身的力气,似乎只用在让自己眼角的泪,流出了眼眶。 …… 雪泽山雪凤三鸣,龙吟两啸,是辰时。 许扬冲进药谷:“凛淞长老!!快救人!” 凛淞正坐在藤蔓编制的椅上,抬眼瞧着头顶的日头,掀动了几下当归,倒是不急。 “慌什么?哪个急着要我去救人我没救下来的,就是和阎罗唠上半刻的,我也能……” 许扬急匆匆赶回来,连口气都来不及喘,打断道:“是大师兄!!” 话音刚落,尾随当归落入玉瓷的声音,眼前的藤椅上已经没了凛淞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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