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来说,是见过。 朝雾昨天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划拉的,就是“嘉庆”二字。 凌河这么想着,眸孔忽然睁大,一把撩开自己的衣袖,少年的胳膊稚嫩未脱,也带着男人的力道感,白净养眼,早就没了那根黑色的血管。 见此,那几个弟子也纷纷挽起袖子,无一不是如此。 蜂蛊树的毒,早解了。 在他们昨天跟朝雾吃那顿饭的时候,大师兄就已经给他们解了。 …… 乾金殿,祭天台。 朝雾和赵运站在皇宫的琉璃瓦上,纵览整个禁宫的场景。 朝雾扫了一眼那个穿着明黄龙袍的男人,心下有了打算。 正说着,祭祀的司仪正说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的。 朝雾的声音就这样传入了司仪的耳朵。 “区区凡人,胆敢用这样血脉不纯正的人骗我。” 短短一句话,把本来就是胡言乱语乱跳一通的司仪吓得不轻,直接吓得跪在了地上。 朝雾说话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有点像是帝昭的语气。 空空荡荡的,满是压迫感。 司仪止不住地磕头,而所有人却是惊愕地看着他。 “仙君,我错了,我不该欺骗仙君……” 他在登基大典上说这样的话,再加上新帝本来就是血液不纯正,很快就能让人联想到前因后果。 钟离柏的脸色很是难看,越是如此,他身上那蜂蛊树的气息越是压不住。 赵运见此,也就明白了。 蜂蛊树以血液温养树种,短时间内开花。 这是纯自然的蜂蛊树。 但是修炼到了树精,再加上认主,就会故意释放树种,给人带来折磨。 钟离杰也不是简单地被蜂蛊树下了种子而死,而是吸干了血,换给了钟离柏。 要想让蜂蛊树能换血,那起码得是千年以上的蜂蛊树了。 但是……千年以上的蜂蛊树,都…… 他看向了朝雾,朝雾任他看。 “咋了?”一脸“单纯无知”。 但是,千年以上的蜂蛊树,当年都被雪泽山首席大弟子,朝雾,一剑灭了个干干净净。 所以……钟离柏才要杀那么多人,来催养蜂蛊树。 等他大赦天下之后,让司仪布雨,把蜂蛊树的树根解药夹杂在雨里,到时候病人痊愈,才是真正的“大赦天下”,到时候没有人会再质疑自己…… 这算盘打的的确不错。 然而赵运还是觉得有些混乱。 他现在差一个可以把这些事全部串联起来的线索。 而朝雾还在嘟囔着解释自己那句“胆敢骗我”,尽力撇清搞砸登基大典和自己的关系。 “我说的你骗我,是因为你上供的时候给我摆的水果少了,不是我要搞你,哈哈哈哈……” 赵运有些心累。 这人真是,越发像个破皮无赖了。 眼看着钟离柏黑着脸离开,那个司仪被架走,朝雾笑得很不值钱。 “走走走,那树精绝对大补,咱抓来玩玩啊……” 东宫内 朝雾和赵运刚到房檐上,就听见了钟离柏破口大骂,和司仪的苦苦求饶。 “殿下……奴才真的听见仙君说话了……您真的不能登基啊!欺骗仙君,会降下神罚的。” 他一个劲儿磕着头,但是钟离柏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手里拿着一把带着血迹的剑,逐渐走向颤颤巍巍的司仪。 “我现在身上,可是纯正的萧朝皇室的血……我有何欺骗,是你……坏了我的,大业……” 钟离柏满眼充血,看上去有些阴森,他一步一步走向司仪。 就在这时,钟离柏身后的蜂蛊树忽然现出了形,从影子里显出来,根本不似正常的蜂蛊树,而是浑身血红苍黑,跟着了魔一样。 难怪二人刚才只感觉到了气息,合着……藏在影子里了。 朝雾直接乐了,下去就是伸手一拽,直接把那个蜂蛊树生生从钟离柏影子里拔出来。 随着钟离柏一声痛苦的嘶喊。 “啊——!!!” 他的出现实在是太突然了,以钟离柏半吊子的实力,根本不是对手。 赵运对着司仪就是一脚,把他踹在地上,手里的缚绳索直接就把司仪绑起来了。 朝雾手里拽着蜂蛊树,那蜂蛊树发出难听的声音,离朝雾那么近,让朝雾耳膜都有点受不了。 朝雾的眸子忽然闪过几分危险,语气有些淡:“安静。” 两个字,吓得蜂蛊树老实得不得了。 因为它在这个男人身上看见了无数蜂蛊树老祖宗的死法。 惨无人道! 不能惹! 朝雾看着安静下来的蜂蛊树,丝毫没有理会地上还在哀嚎的钟离柏。 现在就让司仪做法摆个样子,他一会儿给业龙传个信儿,这雨就是龙兄一嗓子的事,到时候解毒还不方便? 想着,朝雾在往外走。 地上面色苍白,青筋暴起的钟离柏看着男人鲜红色长袍的倒影。 忽然看见了一个少年的身形,有些恍惚地喊道:“阿权……” 这次,赵运终于在朝雾的脸上看见了失神。 要知道,他从在古寺里到现在,一直都是玩世不恭的表情,阿权……是谁? 钟离柏忍着剧痛站起来,走了几步又跌在地上。 看着少年停下的身影,他可以肯定了,是阿权。 前太子,钟离权。 朝雾扭头看着钟离柏,脸上的易容也消了,看着那张与毓淑皇后相似的脸,钟离柏有些恍惚。 半晌才颤抖着说着:“好久不见……” 四个字,炸得赵运脑子一片空白。 阿权……钟离权!? 钟离柏的脸色很是苍白,虚弱地仿佛下一秒就要再次倒在地上,但是嘴角还是挂着笑意。 “你跟你母后,长得真像……” 朝雾眨眨眼,依旧保持着沉默。 赵运也反应过来,那两个老嬷嬷……极有可能是毓淑皇后身边的老人,而朝雾和毓淑皇后那么像,难怪老人看见朝雾说他是鬼。 “是吗?” 钟离柏终于听见朝雾回了自己一句,就觉得这也是朝雾承认自己身份的证明。 “你知道吗?如果……你还在宫里……” 朝雾当然知道:“我就会和钟离枫一样,冠上心生奴的罪名,斩首示众。”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语气,像是在说别人一样。 但是…… 那不是别人啊…… 那是,他的孪生弟弟…… 钟离柏听着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脸色虽然苍白,但还是没有反驳他。 是的,他不允许有知道自己是心生奴的人存在。 所以,钟离枫被斩首示众了,钟离杰被吸干了血。 钟离杰看着在朝雾手里安安生生甚至算得上瑟瑟发抖的蜂蛊树,意识到,那个被人凌辱折磨的少年,已经成长成了他高不可攀的样子。 而他,作为心生奴,在钟离杰登基收养之后,仍然被人暗中唾弃,瞧不起。 明明……他当年没做什么,就是……血不干净,就是生他的人很脏。 他当年也试图救下那些无辜的人,救下那个让他看上一眼就沉醉的女人。 哪怕他们年龄差很多,地位差很多…… 那销魂的滋味,直到今天,他仍然回味无穷。 朝雾看着他的神色,没说什么,继续往外走。 钟离柏似乎没想到,朝雾会是这个反应。 自己强间过他的母亲,杀了他的弟弟,要占据他家的天下。 朝雾没有任何反应。 钟离柏看着那鲜红的长袍,那是人血的颜色,而他,血液早就不干净了。 他张了张嘴,好久,终于虚弱地问了一句:“你还是……钟离权吗?” 朝雾终于笑了:“不是……” …… 看着依旧笑嘻嘻捏诀让业龙过来帮忙的少年,他有些欲言又止。 那两个老嬷嬷伺候过毓淑皇后,又抚养过钟离权和钟离枫,在这个要杀掉先帝皇子的时候,那两个老人是知情人,留不得。 而已经下了树种的钟离枫,逃跑之后一路上被禁卫军故意吊着,让他撞到那么多老百姓,都被下了树种。 这些都明了了。 但是他真正想问的问题,就像是把人的伤口再次撕开一样。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边那人的欲言又止,他扭头,眼里的笑意渐浓。 “我总觉得,你想问什么~” 赵运忽然有些舍不得。 就这样吧,朝雾的以后,没有这些,只有破开云雾的月明,只有东曦既驾的朝阳。 赵运别开脸,看着下面被人拥护的司仪跳着不能入眼的大仙跳,业龙的龙吟声一响,哗啦啦跪了一城的百姓。 雨下了,没淋二人分毫。 朝雾知道他在想什么,笑容更加温柔。 “只是故人而已……这世间总要有些离散,才能让相逢更加惊艳……”
第23章 坤域 等下完雨,朝雾和赵运一起回到客栈。 那几个小弟子一个个抱上来就要亲他:“啊啊啊啊!大师兄!我爱你!” “大师兄!你是我的神!!” 朝雾莫名其妙被人这么狂热地招呼,有些吃不消。 “你们……这是干嘛呢?” 搞什么,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轮了老子。 那弟子嘴快:“我们都知道了,你给我抢菜是为了让我们吃解药……呜呜,大师兄你对我们真是太好了。” 朝雾忽然觉得身后一凉。 果不其然,赵运的脸色顿时不好了。 合着当时说什么不救弟子,不救老百姓的那些话都是来哄自己的,什么救不救的,这人早就算计好了。 赵运明明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来更加生气,但是弟子们就看见自家大师兄一把挣开他们,过去给笑脸。 “那个……赵兄?” 赵运不理他,拿着蜂蛊树就要离开,毕竟他的那群人还在…… 想到什么,他又转过身看着朝雾。 朝雾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昂……那个……他们的毒,我也解了……” 赵运简直要被这个人气笑。 但是一想,忽然又觉得心疼。 他大抵是从看见那两个老嬷嬷的时候,就想好了要来皇城一趟。 来看看,他那几位故人。 谁曾料,会是这样的光景。 赵运叹了口气,把已经怂成一把枯木的蜂蛊树扔给朝雾。 “你不是说它大补吗?你炖了尝尝吧。” 这是给台阶下了。 朝雾忙不迭地接过,在雪泽山闹天闹地的大师兄,如今别人给他个干活的机会都屁颠屁颠傻笑。 这……这赵运,是个什么人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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