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惑神的舞蹈,连洞庭君这般人物都被诱惑了,方凌波心中不禁叹服。 乐曲声渐渐变小,灯光又次第熄灭。 在山海厅又回归黑暗之时,在乐曲最后一声响过之后,方凌波感觉眼前旋即刮过一道清风,而后耳边便响起了碎玉搓金之声。 方凌波来不及细想,就像是身体本能似的,他握起怀中洞庭君留下的问水长剑便向前斩去。 又是一阵金属割裂的声响。 出剑之后方凌波稳看到,端坐在玉座之上的洞庭君修长的脖颈上正抵着一把剑。 而洞庭君左耳上的那枚金镶玉的耳环已被剑尖钉在了玉座上,细细看去他秀白的脖颈上此时还添了一道血痕。 想来方才千钧一发之际是洞庭君微微偏过脑袋错开了剑锋,不然现下被钉在玉座上的便就不只是一枚耳环了。 洞庭君神色如无波的古井,没有分毫变化,眼底里甚至还带着笑。 只见他白瓷般的手轻轻一挥,山海厅中就又恢复了光明。 光明之中,方凌波才算看清了现下的情景。 洞庭君颈上横着的那把剑被握在巫咸手里。 方凌波方才挥出的长剑如今则稳稳落在巫咸肩上。 而巫咸面上黄金面具只剩下一半,应该是被问水的剑锋劈落的。 巫咸要杀洞庭君,方凌波要救洞庭君。现下气氛紧张,满座宾客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洞庭君不说话,方凌波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从拔剑那一刻起就处在一脸懵逼搞不清状况的状态,倒是巫咸先开了口。 他垂目看了一眼架在自己脖颈上的长剑,轻笑一声。 “问水之锋芒,今日得见,三生有幸。”那个巫咸抬眼注视着洞庭君道。 “你能说话!”方凌波惊呼一声,“不对!我……我怎么拔出了问水?!!”
第39章 梦破时分 方凌波惊异地看着手上的问水剑,这把剑不是只有洞庭君才拔得出么,为何他竟然能…… 方凌波慌张地瞧向洞庭君,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而此时洞庭君也在看着他,洞庭君秀眉微蹙,双眸暗了下来,眼底似有汹涌波涛,像是在想什么。 没一会儿或许是想通了,洞庭君轻声一笑,他盯着方凌波看,目光好似要穿过方凌波的皮囊钉进他的骨骼里。 “凌波,”洞庭君叫方凌波的名字,清亮的声音此时带了些许沙哑,“你去到的那座岳阳城可有孤?” 方凌波心跳加剧,他不知道洞庭君为什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问这样的一个问题。但是他能够隐约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破土而出,好像有什么东西会在他的回答中被推翻,那种汹涌而来的命运气息让他不敢开口。 “说。”洞庭君的眼神在方凌波的沉默中带上了凶狠,“告诉孤,那座岳阳城里可有孤?” 没有,方凌波不知道要怎么告诉洞庭君。 你所爱护的倾尽心血塑造的着一座城池在很多很多年以后早已换了模样,那座城里没有你,甚至那世上连你的传说都不曾存在过。 你是谁,你从哪来,你去了哪来,没有人知道。甚至连洞庭君的名字他都未曾见过。 他要怎么告诉洞庭君这些。这些一定会叫眼前这个人伤心透的。 方凌波抿着嘴摇了摇头,“我不说。” “说!”洞庭君的声音像是直接从气管里冲出来,听起来甚至有些歇斯底里。 方凌波不敢同洞庭君对视,他别过头去,用着蚊子哼哼般的声音说道,“没有。” 洞庭君听到答案后,并没有方凌波像想象中的那般伤心,他反而大笑起来。 方凌波忍不住看过去,只见洞庭君垂着头,大笑又转为低笑,身子都因为笑得太过厉害而微微发抖。 忽然,洞庭君抬头目光极凌冽地对上巫咸,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颈上的剑锋。 “孤突然记起些事情。”他双眸中的凌冽又被嘲讽代替。 “乖徒儿,”他微微扬起下巴对巫咸道,“你又要杀为师一回么?” 徒儿?为师?什么情况? 方凌波更加疑惑。 洞庭君说罢之后那位巫咸却笑道:“你不是他。” “你说孤不是他,那你为何不敢下手。”洞庭君嘲笑道,“方才刺来的剑偏了三分,不然现在被钉在那处的便是孤的脑袋了。” 金面掉了一半漏出巫咸半张脸,方凌波觉得那面容十分熟悉却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他长得并不美,是那种极其普通的男子模样,不难看也不好看,是那种放在人群里不会引起别人一丝注意的长相。 巫咸唇角笑意不减,“失误罢了,叫你见笑了。” “呵,”洞庭君讥笑一声,他张开两臂看着巫咸,“那孤便再给你一个机会。现在,杀了孤。” “要杀孤,须得砍下孤项上人头,你是懂的。”洞庭君说着下巴抬得更高,将秀白的脖颈悉数暴露在巫咸剑下,“来啊。孤的徒儿连这份胆子都没有了么?” 巫咸未动,他面上仍是笑的,但是方凌波能够感受到,方才那偏了三分的必杀一击绝对不是失误。这个人同他嘴上说的不同,他下不了手。 “你敢动手试试。”方凌波将手中的剑向巫咸脖颈处逼了几分,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更像是给巫咸一个台阶下。 方凌波现在的内心感情是很奇怪的。他都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他现在既不想洞庭君出事,也不想这位巫咸的小命不保。 面对方凌波努力装作凶狠的威胁,巫咸颇为无奈的侧过头看向他。 巫咸没有说话就只是看着方凌波。方凌波竟然从这位眼神里看出了无奈、不舍、宠溺甚至还有几分歉意。 方凌波好想问问这位,他们俩是不是有什么前尘往事。 可就算再多前尘往事,也该是他同“凌波君”的啊。他不该这么看着自己这个冒牌货,这让方凌波好奇也焦虑。 方凌波又装腔作势的将剑向前逼了一份,“看什么看!再看杀你!” 谁知那位巫咸竟然一点都怕,他还伸出空着的右手,抚上了方凌波的双眸。 方凌波被巫咸遮住双目,听到他叹了一声。 叹息声落定的那一霎那,方凌波感觉自己的心脏好似被冰冻住了一般,身体在这一瞬间仿佛不再是自己的。 他的眼前闪现过许多莫名的画面。 反复出现的是黑云沉沉的江面,江水翻涌如血水,江心高台之上囚着什么人,天地苍茫,雪落簌簌。 画面闪现的同时,方凌波感觉到自己仿佛被谁附体了一般,手腕一转,便有极其凶悍的力道从自己手上使出。 问水长剑便借着那份力道,带着风驰电掣般的凛冽之气向后斩去。 他听到裂帛之声,有温热的液体溅在他脸上。 脑海中杂乱无章的画面消失。 他杀了人了…… 可他杀了谁? 巫咸的手还紧紧罩在他眼上,他的身体依旧动不了。 死的是洞庭君么?他杀了洞庭君么?那么美好的人就被他杀掉了么? 方凌波感觉到有泪水从自己眼眶滑落。 他在哭,哭得伤心极了,可他却不知道自己在为谁伤心,为何会如此伤心。 他虽不讨厌洞庭君,甚至可能有些喜欢,但也不会伤心至此啊。 他感觉到有一双触感温凉的手握住了他握剑的手。 “别哭了,都过去了。”他听见有人说话,声音温柔。 他也听到有人咬着他的耳朵絮絮低语。 前者的声音他觉得熟悉可认不出来,后者的声音却是洞庭君。 “凌波凌波,不要相信任何人。”他听到洞庭君说,“记得孤的话,最亲近之人往往骗你最深。” 而后他仿佛脱力似的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方凌波又回到了那栋藏书楼里。 几上的油灯尚未熄灭,他默写那的最后一卷书册上的墨迹,也还没有干透。 “竟然是你先回来了。”方凌波侧过头,便看到大美人持着剪刀,剪断了油灯的灯芯,“我叫曲瑶岫,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晗光卷主人了。” 曲瑶岫放下剪刀目光平静地看着方凌波:“也是我的主人。” 方凌波脑子里一团糟,他爬起来。 “我是怎么了?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方凌波手足无措地揪着头发,“好像是梦又好像不是。这……这到底是怎么了?那些事……” “是不是你干的!”方凌波想到了什么,瞪向曲瑶岫好似要吃了他似的。 曲瑶岫静静坐着,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在方凌波不依不饶地瞪视下开了口。 “你入了晗光卷的认主之局,在那局中你会看到内心最渴求的东西。”曲瑶岫道。 “最渴求的东西?”方凌波眉头紧蹙,垂眸思索片刻,又怀疑地看向曲瑶岫,语气激动,“不对!你说的不对!我没有看到一样我所渴求的东西。我就像是……就像是代别人做了一场梦。” “晗光卷是不会有错的。那就是你内心最渴求的东西,但却不一定是你的。”曲瑶岫笑着目光幽幽,“若你胸膛里跳动的这颗心不是你的呢?” “或者……”曲瑶岫语气一顿轻声道,“或许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呢?” 方凌波听不懂曲瑶岫在说什么,他是想去思考的,但是脑袋里仿佛堵着一块大石头叫他怎么都想不通。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方凌波拽着曲瑶岫的衣袖,“你跟我讲清楚!” 曲瑶岫没有理会方凌波,他侧过头看向书楼敞开的大门。 “你看,”曲瑶岫指向门外的辽阔天地说,“天亮了。” 门外朝阳破晓,东方微白。 “浮生好似一场大梦,何必在梦中如此清醒。”曲瑶岫道,“你想知道的东西,我不能为你解答。这是我答应过他的事情。” “所有的答案,你只能自己去找。”
第40章 感时曲终 方凌波看着朝阳一点点刺破天光,他烦躁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 他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但是好似什么都想通了。 他突然感觉到疲惫,身体的力气像是被一下子抽干了一样,他瘫坐在书楼之中。 “我现在能出去了么?”他问。 “当然。”曲瑶岫道,“你是这里的主人,去哪里都可以。” 方凌波扶着小几站了起来,他整理了自己衣摆,尽量将坐皱的衣襟抚平。他向书楼开着的门走去,出门之前停了片刻,“你说我是这里的主人。” “是。”曲瑶岫红色衣袖下的手紧紧攥起。 “那……”方凌波抚着门框,“我要怎么再次回来?” “心念一动,你就能回来。” “哦。”方凌波迈过门槛,“那你准备好,待我再来时会有许多问题要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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