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如果有人同时拥有两份不同内容的判决书,应该遵从哪一份?” “不可能。”阎王瞪大眼睛,言之凿凿,“裁决团由八人主要由核心成员组成,七名裁决员负责起草判决书,裁决官负责审核和签发判决书。” “等等。”陈岁安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倏地停住,重复了遍,“裁决官?” “是的。”阎王搓搓手,表情变得凝重,“他是裁决团里,不,整个宇宙岛权力最大,最冷酷无情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你想想啊,裁决团每天面对数不清的判决书。除了裁决官,剩下七位裁决员起草判决书。”阎王感同身受,感叹道。“几千年来从未有过偏颇,更别提差错,所以两份判决书根本不可能。再说了,传闻裁决官以铁腕高效著称,之前裁决团里有个年事已高的裁决员想为家人求情,只是少判几天而已,最后不仅没少判还格外加重刑罚,而且求情的这位裁决员当时就被除名裁决团并且逐出宇宙岛。” 陈岁安消化完这段话后,撑着脑袋没由头地来了句。 “那他得多累。” “什么?” “我说,那位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裁决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干着得罪人的事,不累?” 显然阎王的小脑袋几千年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顿悟了会儿干巴巴地说。 “不……知道。” “他就没有谋私欲的时候?”陈岁安将手揣进外套口袋,摩挲着空白判决书,眨眨眼睛调侃道:“绝对的权力会带来绝对的腐败哦。” 阎王在他脸上扫视两圈,斩钉截铁下定论。 “你有反社会倾向。” 陈岁安轻笑出声,“好吧,我下地狱的判决书是他签发的?” “当然。” “我犯了什么罪?”陈岁安再问。 “不知道。” “为什么我喝了孟婆汤也不能恢复宇宙岛的记忆?” “不清楚。” “最后一个问题。”陈岁安平静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阎王瞅了瞅立柱上的蟠龙,低声说:“赵渡。” “赵渡。”陈岁安重复念了遍,随后说,“你能联系他吗?” “疯了。”阎王怔愣一瞬,然后急了,“你以为他是什么人,想联系就联系?!” 陈岁安一副我就知道你是这个反应的表情,他嘴角微微勾出一个不大的弧度,慢悠悠地掏出那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判决书,气定神闲的模样简直找打。 “我认为你需要联系他一下,因为我的确有两份判决书。” 他边说边伸出左手将空白判决书递过去,掌心向外,露出了无名指尾端指腹上的小红痣。 阎王端详片刻,仿佛在确认什么。下一秒他瞬间脸色大变,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指着陈岁安,颤颤巍巍地问:“你.....是什么人!” 这下轮到陈岁安愣了,不以为然:“两份判决书有那么可怕?让你联系一下吓成这样。” “不不不不。”阎王惊慌地推着他手肘,“你快走,现在就去下地狱。” 陈岁安莫名其妙被推搡开来,眉宇微蹙。 “究竟怎么了?” “游魄进来!”阎王高声大喊,“快点把他带到地狱去!” 收到号令的游魄径直穿过殿墙,再次蜂拥而至陈岁安面前,没容他多说一句话直接带走。 急速离开之余,陈岁安回头看到阎王瘫软在椅子上,死死盯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说: 鞠躬。
第3章 前尘所恋 裁决官,您可真暴力。 离开阎王殿不过眨眼间,在陈岁安被迫由游魄带离飞行的这段时间里,周遭急速变化,辽阔无垠的大地上完全被笼罩黑霾。 时间明显变得混沌,所有事物似乎都被浓稠的浊气所覆盖,且牢牢压制不得反抗。 这种未知的感觉令人心悸。 几分钟后。 陈岁安放眼望去,远处有一座冲天石碑,光线不知道从哪而来,总之石碑之上两个大字清清楚楚。 ——无间。 他拿出空白判决书,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敏锐地观察自己左手,整个掌心白净微红,除了无名指尾端指腹上那颗其实并不是很明显的小红痣外,并没有任何异常。 蹙起眉头思索了会儿,才迈开脚步朝石碑走去。 而在他抬脚瞬间,宛如开启了某种机关。整个大地突然无规律地震颤起来,脚下沙砾也抖动不停,铺天盖地的压力如同潮水朝他猛然倾泻。 千斤压顶!身体每块骨骼被压缩到极致,一寸一寸,直至不堪重负。 陈岁安咬着牙轰然跪地,脊柱无法挪动分毫,以一个非常屈辱的跪倒在地。 【陈岁安,前尘帘已开启,现在你可回到人间再见一次心中留恋。】 森严庄重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 身体每个毛孔都感受到了眼前急速变化的世界,陈岁安由衷对这道声音无比厌恶。 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漠然在与这道声音较劲。 静默许久,直到压力骤然消失,眼前已换了天地。 矗立在无垠黑霾中的石碑消失不见,取代的是无尽黑暗。 他跨过黑暗,又走在黑暗里,这里寂静无声,空洞心跳和脚步声相互交错,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前方出现一条甬道和虚无的光亮。 手掌指腹的小红痣逐渐变得温热,发烫,甚至灼热。 白光越来越盛,眼睛长时间不接触光亮开始刺痛。 他下意识抬手挡在额前,等疼痛感轻微消退后慢慢睁开眼,意外地在指缝间看见了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两个,一个年轻男子和一个小男孩。 年轻男子很高,倚墙而立,微低着头,露出一截冷白色脖颈,额前碎发遮住他眼底神色。他微低着头,不是在看什么,而是在摩挲右手无名指,虚虚的把玩。 这样懒散的动作在此时此刻显得很突兀。 但不知为何,陈岁安心头就那么明显地、悄无声息地——咯噔了一下。 年轻男人身侧,站着一名小男孩。 小男孩约摸7、8岁大,他正在朝陈岁安这边看。三人隔得不近也不远,陈岁安看到小男孩好像说了点什么,玩手指的年轻男子倏地抬头望过来。 对视瞬间,陈岁安眼皮不受控制一跳,什么样的人才会拥有这样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蔑视犀利的眼睛,倘若眼神能当剑,陈岁安感觉自己在无形中已经被洞穿了几个来回,而这眼神远不能用“洞穿”形容。 ——是俯视一切,掌控生杀予夺的权利,从而侵染出盛气凌人的侵略感。 陈岁安极其不适,感觉自己在大白天被人扒光衣服一遍遍透彻地盯着看。他被迫转头看向另一侧,甚至有些荒谬地跟着摩梭了下无名指。 余光中,不远处两人朝他渐渐走来。脚步声逐渐变得清晰,然后消失。 “走吧。”年轻男人站定在他面前,冷淡开口。 几秒后,陈岁安双手抱在胸前。 心理学上来讲,这是一个抵抗和防御的姿势,他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等了好一会儿撩起眼皮,说:“你是谁。” “监督。”年轻男人眉眼冷淡,嗓音浸在暗淡的光线中,很好听,不过接下来说的话并不是那么好听:“作为你下地狱的监督。” 两人视线短暂相交,彼此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陈岁安若有所思,“这孩子也是监督?” “算是。” 小男孩看上去有着不符合孩童的老练。 这副表情让陈岁安很容易联想到从下到地府至现在,耳畔一直出现的那道森严肃穆的洪钟声,无论如何,下地狱还是怎样,仿佛有一股巨大的阴影时时刻刻笼罩着他,一举一动都在未知的窥探之下。这样困顿无力的感觉很糟糕,令人窝火,况且,任何一条刑罚都没有被迫臣服跪下之说,如果确实有服刑者想看世间所恋,那也不应该用尊严来换取。 好在他没什么可恋的。 情绪百转千回,时间才过几秒。 陈岁安眯了眯眼睛,眼尾勾成一道弯弯的弧度,嘴角上扬,眼神却是冰冷的,云淡风轻的问:“我不去呢?”说毕他话锋一转,直接将矛头对准年轻男人,“我问你是谁,没问你的身份。” 字里行间锋芒毕露。 小男孩听闻明显一愣,默默退到一边,像是避嫌,抑或是陈岁安的错觉,他紧接着收回视线,直勾勾盯着面前缄默的年轻男人,继续一字一句往外蹦。 ——“问、你、呢。” 年轻男神色淡漠,不卑不亢。 “赵渡。” 裁决官赵渡。 那个阎王口中日理万机的裁决官。 “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真是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高高在上的裁决管。”陈岁安忍不住讥讽,“听闻千百年来裁决团没出过错,偏偏在我身上出现两份判决书。”他望着赵渡,语气听起来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浓重的恶意,“有解释吗?裁决官?” 赵渡面无表情地听完,他薄薄的眼皮眨了下,毫无温度地说:“没有。” 活久见,生而为人没受过气,眼下陈岁安感觉自己即将被气活,他确认:“两份判决书是你签发的。”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是。” “行。”陈岁安气极反笑,“那你告诉我,亲爱的裁决官大人,我曾经犯了什么罪?” 这话一问出,刚才退到一旁的小男孩退的更远了。 陈岁安敏锐地捕捉到了小男孩所有动作,联想到与赵渡的对话。所以我来了,所以我来监督你下地狱来了,下地狱不是去游乐场,带个孩子算怎么回事?他脑回路突然有点不受控制,难以置信地问道:“这是你孩子?你还带着孩子来下地狱?” “……” “他叫白鹤,地府工作人员的徒弟,作为十八层地狱的引路人。”赵渡曲起指关节捏了捏眉骨,这个举动看上有些懊恼,也正是因为这个举动让他有了一丝人味,他略微停顿了下,轻声说,“你没有犯过任何错,出bug了。” !! 陈岁安彻底服气,沉默良久。再也没有咄咄逼人的架势,撑着头倦怠地问:“不下地狱行不行?” “减刑可以,改命不行。” 说毕,赵渡视线越过陈岁安肩头,远远地注视着他身后,两人身高相仿,在近距离内,给人一种视线稳稳落在身上的错觉。 “这是一种机制,当判决书生效那一刻起,机制开始无差别运转,强行脱离轨道只会重新回到脱离的时间点,没人能挣脱。” “你怎么知道。” 陈岁安感觉自己问出这句话其实挺傻的,不过赵渡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几秒后。 “我试过。”
171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