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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恐惧

时间:2023-08-15 13:01:41  状态:完结  作者:北极小鲸鱼

  房间里交叠着断断续续的呕吐声和咳嗽声。他吐了几次,竭力用手肘撑着自己,被呛住之后开始咳嗽。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一直滑到少年的下巴颌,在积攒几次后不堪重负地落下来,在苍白削瘦的脸颊上和眼睑下打湿一大滩的水渍。他显然努力不让自己搞脏床单,因此把头使劲伸出去,脖子上青筋都凸显了出来,微微跳动。

  过了一会儿,少年喘息着把木桶从床边费力推开。房间里一时十分安静,没有任何声响。然后他努力平复了一下,把手伸进了枕头里,摸索了一会儿,找自己藏起来的那柄手枪。就在这个时候,从走廊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然后突然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少年整个人都猛地绷紧了,像是打了一个哆嗦。

  但这一次他不用开枪,也不需要用到自己手里的刀。来找他的是一个戴帽子的葡萄牙人,留着胡子,外套里戴着一只纯金十字架。这些衣着看起来光鲜,但十分胡乱;靴子倒是非常光亮,像是每次出门之前,都会使唤奴隶给他跪着擦拭一样。

  “你是卡特?”葡萄牙人说,口音让他显得有点口齿不清,但目光却没有停止上下打量对方,”卡特先生?“

  少年扶着门的手有些警惕地抓紧了。他看上去神色谨慎,并没有直接回复,只是清了清嗓子,“...你有什么事?”

  他说话的声音很清晰。葡萄牙人听到后咧开嘴,稍有遮掩地展开一个笑,像是接下来要说的话能让他赚钱或者赢得一些好用的奴隶一样。“你的庄园,”他说,并且用手势比划了一下,像是在让自己不通顺的语法能被更好理解一样,“你的,庄园 -- 输了,在,赌场。“

  然后他做了一个指向自己的手势,表示这个赢家是他自己。克里斯一下子没有理解过来。然后他慢慢地听懂了,于是抓住门的手一下子指尖都泛白了。

  他的庄园在赌场上被输掉了。葡萄牙人提到了一个名字:把他的庄园当作赌资的,是现在的庄园代理。多么可笑,‘他’的庄园 -- 到底是谁的庄园?

  那个庄园的地契现在还躺在克里斯的箱子里,一直被他提心吊胆地保护着,并且为此还开了两枪。陌生的土地,陌生的人们,他现在竭尽全力也只能勉强保住自己的安全,保住自己口袋和箱子里的一些金币,但并不能保住自己名义上财产的安全。

  现在,他只能将这张地契交出去。之前的庄园主 -- 或者说,庄园名义上的所有者是克里斯的父亲。他在很久之前就任命了现在的庄园代理人,并且给予他极大的权力,默认代理人一切的决定都是允许和合法的。

  现在克里斯成为了新的庄园主,但之前的任命并没有更改,他更无法动摇代理的权力。这意味着,现在庄园的代理人仍然能完全地代表他,代理人的决定在法律上就等同于他的决定。

  他只是一个名义上的所有者,仅此而已。

  但好在克里斯现在并不是一无所有。代理输掉了庄园,但也在赌桌上换回了另外的东西:一座年久失修,古老的宅邸。他现在就可以从旅馆搬过去,葡萄牙人是来给他送钥匙的。

  一座好宅子,对方这样形容道。但他说话时的表情却表达的是另外一种意思,像是明知道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在等着克里斯一样。少年现在还有选择:他可以将这座宅子立马卖掉,但据那个葡萄牙人所说是卖不了多少钱的。他也可以现在就住进去,葡萄牙人还能找人帮他找一些会修理房屋的人,将旧宅子翻修一阵,之后再卖掉。或者他也可以长久地住在旅馆里,只要他现在的钱还足够的话 -- 不管如何,克里斯现在还有选择。

  “好,”少年说,“让他们明天等着。 -- 那些修理屋子的人。”

  “You do know that, sir...that that house is haunted, right?"

  (“您是知道的,先生...那间房子是闹鬼的,对吧?”)

  一个帮工用有些犹豫的口吻说。他在‘闹鬼’这个词上着重了发音,声音中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紧张感。少年没有说话。很显然,他正在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对此毫不在意,或者至少是不当一回事,不会被吓倒的样子。近日身处的劣势让少年看上去更急躁了一些,有时候甚至显得咄咄逼人。他在试图避免显露自己更多心中的想法,但这样的努力反而是过了头,让人容易看出他的乏力来。

  “怎么?”

  少年用还算冷静的声音问道。

  “那是座闹鬼的房子,先生...”帮工立刻回答说,“没人愿意去哪里工作。除非像我一样负债的人,负债累累的人...。人们在那里送命,先生;如果您要求我打理除了前厅和房间之外的地方,我只能拒绝;我不是奴隶,赚钱不愿搭上性命。”

  这不是第一个拒绝克里斯工作要求的人了。他需要修好那间‘新宅子’,但拿走他房契的人却只送来了一些没用的帮工:那些人仅仅是不情不愿地干了一周的活儿,就纷纷找各种理由开始旷工了。没有其他的办法,克里斯只能自己去找帮手,但却遇到了一些在他意料之外的阻碍。

  “Will you at least make it clear on what is stopping you from providing me your goddamn service? "(“至少您能说明白到底是什么阻碍了您为我提供这该死的劳动吗?”)

  从语调上来看,少年变得有些恼火了,“I am pretty sure it won't hurt you in the most slightly way, will it?" ("我很确信,明确地告诉我这一点并不会让您受到哪怕是一点点的损失,难道不是吗?”)

  这件事让他觉得不可理喻。实际上,现在的大部分事情都已经远远超出了少年尽心尽力后的预计。事情失控了;而他看见这些端倪,就像看到一座大厦将倾。随之而来的是害怕和恐慌,但这些又是需要他极力掩饰的反应。他正在豺狼堆里哩;好多双恶意的眼睛都在盯着他,不管是在明里还是暗里。因此,少年变得尤为易怒,说话间的刻薄也越来越不加修饰了。他的那双绿眼睛闪起来了,其中的有些神情让那个帮工瑟缩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这种眼神之下,帮工这才嚅嗫着说话了。

  "A monster, there is a creature..."

  (“一个怪物,那里有一个怪物...")

  犹犹豫豫地,那人压低了声音,面露恐惧地说道,“It KILLS people. It had been locked up, yes, deep down in the dungeon...but still thirsty for blood...it feeds on blood. ”

  (“它杀人。‘它’被锁在那个地牢深处,是的,在地牢深处...但仍然渴望着人的血...!...那是一个嗜血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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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文是脑子里想场景的时候跳出来的,放进来像是在看电影(/0\)

  我回来啦!塞缪尔马上就要出场了!!

  塞宝:亲亲老婆宝贝!我带房找你来了!

  大家新年快乐!


第109章 第七十一章节 地牢

  ... ...

  一盏煤油灯亮起微弱的光。它被拎在一个人的手里,并且随着他一步一步走下阶梯的步伐而摇晃着,发出撞碰的声音。两侧石墙巨大,往下延伸的阶梯是由冰冷的石头一块一块砌成的,十分狭窄,只能容纳两至三人勉强共排而行,通向下方深不可测的黑暗。

  煤油灯只能勉强照亮两步远的地方。往下看,是一片无边无际,无法驱散的广阔黑暗。这下面到底通往什么?

  他必须弄清楚这个地下室里到底有什么。从他人那里听到的传言克里斯一概不信,他更倾向于相信这是一个设给他的局,一个阴谋 -- 至于怪物,哈!他看上去有那么易于掌控,易于欺骗吗?

  少年咬紧牙关,试图强行压下自己心中不断升起的恐惧。然后他发现自己提着灯的手正在轻微颤抖,指尖用力到泛白,连整盏灯都随着他的动作而发出撞碰时的细微声音来。

  “**...!"

  少年低声骂了自己一声,又是暗怒,又是给自己壮胆。也许是不被肯定的次数太多,让这个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出于保护自我的缘故而变得强硬和狭隘:对自己的感情强硬,对自己的缺陷狭隘。他从不允许自己胆怯或者退缩,下意识就对那些正常的害怕感到厌恶至极,从而狠狠地责骂起自己来。

  在这种时候,一个理智而自信的人也许会斟酌考虑接下来的行动,不会将这种在外界压力下本能的生理恐惧当成什么令人难堪的东西;但对克里斯来说,这种恐惧反而激怒了他自己。

  一种强烈的怒火烧红了少年的两侧苍白面颊。这种失态并没有美化他的面孔,反而病态了;两颗玻璃珠一样的绿色眼睛中瞳孔缩得很小,像是黑暗中不似人的什么东西。

  “我不害怕...”他喘息着,像是在对自己嘶嘶耳语,“我不害怕。”

  少年死死咬住了下颌。他咬得那么紧,偶尔肌肉的抽动都清晰可见,勾勒出线条。他的侧面看上去有些神经质,时不时颤抖一下,但接着又被咬住了。

  他继续往下走。但这条向下的通道似乎没有尽头!他走了多久?黑暗,只有身侧的黑暗!

  ‘啪嗒’一声,一些小石块随着动作往下掉落。克里斯猛地一惊 -- 正下方的那一阶石梯向下骤然塌了下去!!

  少年立刻伸手试图抓住墙壁,煤油灯却一下子脱了手。‘噼里啪啦’巨响之中,那盏灯顺着阶梯一路往下,整个狭长的通道被照得明明暗暗,石块不断往下滑,几乎就像是一次小型的塌方。在混乱之中少年一阶一阶地往下滚去,坚硬的石阶打破了他的额头。

  煤油灯坠入了什么东西中,发出沉重的‘扑通’一声,往下沉去。接着,从石阶上滚下来的少年携卷着大大小小的碎石块直接砸到了水中。

  他像是一块石头那样往下坠去。

  咚,咚。

  那是胸腔中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个没有坠过海的人,是永远都无法体会到这种沉重的声音的。坠过海的人,也难以描绘出那种声音千分之一的真实 -- 痛苦的声调,颤抖的描述,远远不够,远远都不够 --

  它是一种意识。这是一种意识到自己即将死亡的声音;这种声音的本身并不刺耳,但却是世界上任何一种语言都无法准确传达出的恐怖。咚,咚。

  死亡是他的海水。羊水孕育了生命;在羊水之中能够呼吸的婴儿,长大后一辈子都想要重回那个地方:昏暗,光线朦胧,明明暗暗。半透明的胚胎悬浮着,小手小脚。然后他长大,开始变得强壮,让生命化成无数条细细的血管和内脏,直到被分娩。于是羊水在此时退去,像是安静往后露出他赤裸身躯的巨大潮汐,像是海水重新归回黑暗里。

  这样的海水中曾经生长出他的生命。他幼小的心脏在半透明的胸腔中微弱地跳动着,逐渐被血管和筋膜缠绕,变得有力,像是一面牛皮的鼓;而此时这种鼓点在向下坠去的少年耳膜中沉闷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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