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要问九翼了。”连川说。 两人继续往里走,蝙蝠和黑戒都在往外搬物资,准备跟清理队加强守备,应付主城有可能的进攻。 宁谷看着身边跑来跑去的蝙蝠和黑戒,居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亲切感。 “我特别害怕你回不来了,”宁谷说,“你就一直躺在诗人的那个洞里,九翼为了不让诗人出来,把洞封掉了……” “我自己应该是回不来了,叶希说那里没有人能去,去了也不能再回来,”连川说,“你如果没有拉我,我可能就留在那里了,时间不存在的地方。” “时间不存在?”宁谷看着他,“什么意思?” “一切都只是一念之间,”连川说,“我也没有想明白这个意思,但我有一个能确定的。” “什么?”宁谷马上问。 “你是救世主,”连川说,“你是所有既定程序里的变数。” “这个我一点儿都不吃惊,”宁谷一挑眉毛,“我本来就是。” “嗯。”连川笑了笑。 “你这是嘲笑吗?”宁谷问。 “不是,”连川说,“就是正常地笑一下。” “你多笑笑吧,”宁谷叹了口气,“你现在这个笑的频率,每一次笑都不怎么正常,看你笑一次比我听到自己真的是救世主还吃惊。” “嗯。”连川应了一声,走了几步之后又说了一句,“谢谢。” “谢什么?”宁谷愣了愣。 “拉我回来。”连川说。 “这个不需要谢,”宁谷想了想,“我俩之间不需要谢谢,太陌生了,我拉你回来是因为……是因为……” 连川没说话,等着他想。 “是因为……”宁谷想了半天也没想好该怎么说,“总之就是说好了一起,我不可能不管你,你也不会扔下我。” “嗯。”连川点头。 回到吟诵竖洞时没有黑戒,还是连川拉着宁谷直接跳下洞底,落在了尖椎旁边。 宁谷还没有站稳,就先看到了在诗人洞口一边一个坐着的福禄寿喜,满脸愁容,一言不发。 第二眼看清洞口的时候,他猛地绷直了身体,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九翼封在洞口的银色已经消失。 “九翼呢。”连川问福禄。 “出去了,”福禄说,“可能回老巢了。” 宁谷冲进了诗人的洞里。 洞里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了一个空洞,和两个不知道通向哪里的通道,那些黑雾,那些黑雾里裹着的翻滚的红光,都消失了。 “诗人呢!”宁谷冲回洞口,冲寿喜吼了一声。 “诗人出来了,”寿喜低声说,“诗人出来了,诗人出来了……” “出来了是什么意思?”宁谷盯着他,“回到九翼身体里了吗?” “是的。”寿喜抬起头,“我们跟不上他,老大最后一句话是让我们在这里等着你们……然后就跑了……” “什么时候的事?”宁谷问。 “就刚才。”寿喜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宁谷转过头看着连川:“可能是我……九翼说了不让我进去……他不让我进他记忆,我也进了……” “不是因为你,”连川打断了他的话,“这不是你现在需要想的问题。” “诗人回到九翼身体里了,”宁谷沉下了声音,“九翼不是九翼了。” “去找到他,”连川说,“这对于我们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嗯?”宁谷看了他一眼。 “诗人是九翼不愿意面对的那一部分,是知道真相的那一部分。”连川说。 “先去他老巢看看。”宁谷说。 “他不在老巢,”连川说,“九翼的老巢里什么都没有,那只是九翼休息的地方,诗人不会去。” “那会在哪里?”宁谷问。 “你俩不要留在这里了,”连川看着福禄寿喜,“万一九翼回来,这里不安全,你们去找雷豫。” “老大还在吗?”福禄问。 “在,”宁谷说,“他肯定在,他为了活着,为了存在,可以做到这一步,就算诗人回来了,他也一定还在。” “去上面等他。”连川说完,拉着宁谷跃上了洞壁。 离开了吟诵竖洞之后,宁谷发现了变化。 失途谷洞壁缝隙里的那些暗红色的光,很多都已经消失了,变成了熔火的颜色。 “这才是失途谷本来的颜色吧?”宁谷低声说。 “应该是,”连川说,“诗人已经回到九翼身体里,失途谷不再是他精神力的载体。” “你是要去棺材那里吗?”宁谷看出了连川奔跑的方向。 “你也不是完全不认识路啊。”连川说。 “你在这里扯过我的脚,”宁谷说,“我记得清楚着呢。” 往后的路就记不太清楚了,但那个胖8字型的洞,宁谷还是能认出来的。 只是在洞外就能看到,洞里布满了金色的光芒。 “是齐航,”连川说,“九翼在这里。” “正好。”宁谷举起了手。 紧跟着一道如同刀锋般的暗银色光芒从空中划过。 只这一刀,金光就被劈出了一道无法再合拢的“伤痕”。 宁谷再次一扬手,指尖的光芒从上自下如同水流一般倾泄而下,包裹住了他和身后的连川。 两人走进了被劈开的金光之间。 一只巨大的蝙蝠从洞的上方突然飞出,悬停在了他们面前,礼帽蹲在蝙蝠背上,空洞的双眼看着他们。 果然是诗人在哪里,齐航和他的备用身体就会在哪里。 “让开。”宁谷说。 礼帽没有说话,只是突然仰了仰头。 洞里的金光跟着他这个动作开始流动,从两边向礼帽涌去。 “齐航要用这个身体。”连川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已经冲到了礼帽面前。 宁谷并没有看清,但礼帽落地的时候,胸口的黑色伤口清晰可见。 久违了的最强鬣狗,一招致命。 蝙蝠受到惊吓,发出了尖锐的声音,胡乱地扑着翅膀飞出了洞口,落在了地上,挣扎着扑着走了。 从两边向中间涌去,最终要进入礼帽身体的金光撞击在了一起,撞出一片火星一般的细碎光芒。 应该死掉了的礼帽并没有死。 如同一个真正的躯壳,开始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宁谷没有给这些金光再次涌向礼帽的机会,绕在他身上的光像是突然爆发,炸出的无数道暗银光芒瞬间冲进金光里。 洞里的金光顿时像是被无形的手搅起,撕碎,变成了一个个的小团。 连川看着宁谷。 宁谷收回了举着的手,也看着他:“我就试试,帅吗?” “上去。”连川抓住了他的手,跃到了洞的上层,“不要给诗人太多时间。” 冲进能看到棺材的那个洞时,宁谷还是又坚持地问了一句:“帅吗?” “……帅。”连川说。 这个字落地的时候,他们看到了站在洞顶那一方开口之下的九翼。 九翼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同,还是戴着狗头面具,仰着脸向上看着,指刺在面具上一下下轻轻地敲着。 “九翼。”宁谷叫了他一声。 九翼慢慢收回目光,看向宁谷:“你就是宁谷。” 宁谷没有说话,盯着他。 “果然还是这张脸,”九翼说,“永远都不会变。” “九翼呢?”宁谷问。 “我就是九翼。”九翼看着他。 “你是诗人。”宁谷说。 九翼笑了起来,笑声像以往一样带着尖锐的金属音,但听起来却没有了九翼独有的那种疯癫,多了几分冷酷。 “棺材里是什么?”连川开口,打断了他的笑声。 “棺材?”九翼收住笑,视线落在了连川脸上,“那不是棺材,那里面放着的,是绝望。” “你的绝望吗。”连川说。 “我的,也是你们的,”九翼的声音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又突然爆发,“是所有人的!所有人的绝望!” “不是九翼的,”连川说,“他如果跟你一样绝望,就不会把诗人永远封在失途谷,绝望的是你,不是他。” 九翼歪了歪头,看着他。 “也不是我的,”连川说,“我从来没有绝望过。” “你没有吗?”九翼盯着他,“在你成为参宿四的那些日子里,你不绝望吗?你每天都在绝望,前驱实验体,你一直都绝望。” “你闭嘴!”宁谷吼了一声,手一扬,三道暗银色的光芒划向九翼。 九翼几乎是在同时向后跃出,以几乎跟连川差不多的速度避开了宁谷的攻击,洞里的黑铁地面上留下了三道长长的深槽。 宁谷只觉得自己眼睛都烧得发热,跟着就要冲过去。 连川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看着九翼:“那是面对没有尽头的痛苦的情绪,不是对存在的质疑,我从没对自己的存在有过绝望,没有任何情绪,任何人,能让我放弃活着。” 九翼盯着他,跟他对视了很长时间之后才突然一仰脸,看着上方的那方空洞:“是么,那你们去,去体会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不要去。”九翼突然换了语气,又说了一句。 “九翼!”宁谷猛地反应过来,喊了一声。 “有些东西不需要体会。”九翼说,说完之后又笑了起来,语气再次回到了冷酷,“连川,你是不是有很多疑问,想要问问管理员?” 连川没有说话。 九翼猛地一扬手,上方的空洞发出了碎裂的巨响。 连川拉着宁谷退到了角落里,躲开了崩塌的洞顶落下来的黑铁碎块。 一阵碎屑四溅过后,整个洞顶都消失了,露出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空间,除了那个悬在空中的一眼蓝天,四周的一切都像是消失了。 像是在叶希的那个房间里一样的感觉。 他们像是站在了孤岛上。 无边的黑暗里的孤岛。 “连川。”一个机械男声响起。 在空洞的黑暗里显得格外的单调。 而随着这一声“连川”,“棺材”的轮廓慢慢变淡,最后消失在了黑暗里。 连川猛地握紧了宁谷的手。 宁谷也反握了他一下,表示自己还在。 “连川。”一个机械女声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连川清楚地判断出,这个声音来自身后。 他转过了头。 宁谷跟着向身后看去,几秒钟之后,他才开了口,声音里带着细微颤抖:“这是什么?” 黑暗中有三团带着光晕的东西,带着些许发黄的白色,像是还没有切割分型的配给,又像是一团孩子随手捏出来的白泥。 “管理员启动。”女声说,像是在回答宁谷的问题。 “这是……”连川看着眼前的东西,“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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