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宁谷说,“可以先看看这个洞,反正你是主城最强鬣狗,没死就能活下去。” “你撕下来的那点我看看。”连川伸手。 “撕下来的什么?”宁谷愣了。 连川指了指他的右手。 宁谷低头的时候才吃惊地发现,自己手里死死捏着一角纸片,应该是刚才抢书的时候撕下来的,但因为紧张过度,他一直没注意到。 “这个形状……”宁谷把纸片递给连川的时候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你身上那张拿出来看看。”连川应该也发现了同样的事情。 撕下来的这一角纸,形状跟他之前捡到的纸片一模一样。 在他疯狂地在自己身上翻找的时候,连川已经看完了纸片上的字。 “纸不见了!”宁谷猛地抬头看着他。 “上面的字跟之前你捡到的那张,”连川夹着纸片晃了晃,“是一样的。” 宁谷愣在了原地。 过了一会儿才问了一句:“不会是我拿出来捏在手上了吧?” “这个纸是新的。”连川说。 宁谷盯着纸看了两眼,的确,这纸比他捡到的那张要白很多。 “收好这张。”连川说。 “我捡到了我自己撕下来的纸?”宁谷把这张纸片小心地塞进了衣服里,有些理解不了,“时间上对得上吗?现在我们在以前?” “不一定,”连川想了很长时间,“按疯叔说法,我们不过是活在走马灯的另一格而已,现在的这一格,也许就在它旁边,左边,或者右边,但无论是哪一格,都只是现在,就算是以前,也只是这一格的以前,不一定是我们那一格的以前。” 宁谷蹲到旁边,靠着墙,用了好半天来消化连川的这句话。 “那纸是怎么到的舌湾?”他问,“为什么我捡到的时候都发黄了?” “我也不知道,”连川回答,“也许它真的在舌湾很久了,毕竟旅行者到鬼城的时候,鬼城存在的时间至少也跟主城一样长。” 宁谷沉默了。 “怎么不说‘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了?”连川问。 “这个不知道很正常吧,”宁谷说,“知道了才吓人。” 连川起身,走到了旁边的书架前,随便抽了一本出来。 “是什么书?”宁谷问。 “童话故事集。”连川说。 “童话?”宁谷没明白。 “大概就是……”连川翻了翻,“用一些不存在的小故事,告诉小孩子一些存在的事。” “我没听过。”宁谷说。 “我也没有,”连川说,“像绿地那种级别的安居地里的孩子,才能听到这样的故事。” “安居地,”宁谷往后仰了仰头,“不知道主城上面那个东西怎么样了,鬼城怎么样了,失途谷……我们回去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到九翼。” “你觉得他知道什么。”连川又抽出了一本书。 是一本画册,他翻了翻,还都是彩色的。 “那个他不想见的人,是谁?”宁谷说,“他为什么有那个面具?他在哪里出生?为什么在失途谷?为什么不要脑子了……你觉得他是真没脑子了吗?” “诗人和齐航都影响不了他,这是事实,只是他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连川转过身,拿着画册坐到了宁谷身边,“给。” “什么?”宁谷转开了头,“我不认识字。” “画,”连川说,“你不是想要一幅画吗?这里面差不多有一两百幅画吧。” “真的?”宁谷迅速转回头,一把抽走了书,哗哗就翻开了。 然后就一直哗哗地翻,从头翻到尾,又倒着回来翻了一遍,最后停了下来:“这画的都是什么啊?没有一个东西是认识的。” “这不是个人吗?”连川随手翻开,指着一幅画。 “哪有人长这样的,这画得跟清道夫一样,就一坨黑,”宁谷说,“照这么画,疯叔那个也是画了。” “那你要的不是画,”连川说,“是照片。” “是画。”宁谷说。 “是画出来的照片。”连川说。 “你懂屁。”宁谷不服气。 “你懂。”连川说。 宁谷愣了愣,看着他笑了起来:“你嘲笑人这方面的反应也很快啊。” 连川勾了勾嘴角,算是笑了一下。 书架上的书,连川全都看了一遍,没有什么特别的,全是故事书和画册,虽然故事讲述的内容和表达形式跟他从小接触到的完全不同,提到的各种东西他也都不知道,但也差不多能理解,两格走马灯的差异。 只是他想找到一些非虚构类的内容,或者带有一些技术性的,能帮助他理解眼前这个世界的东西,却一无所获。 这个书架的主人,像是刻意回避了这些,或者说,书架的主人只需要这些生动的,脱离现实的故事。 这人跟九翼到底什么关系? 是九翼不想见到的那个人吗?还是九翼本人? 狗头面具挺大的,连川对九翼本脸的观察远不如面具细致,现在让他回忆面具之下只露出来的嘴和下巴,实在很难判断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如果这纸片能到舌湾,”宁谷说,“是从哪儿过去的?鬼城有不少没见过的,也搞不清干嘛用的东西,旅行者都拿那些去失途谷交易,至少鬼城是有什么方式能跟别的格子联接的,是哪里?” “如果不是边界之外,”连川说,“那就是那辆车,旅行者有人跟着车一路走的对吗?” “是,但都没再回来,”宁谷说,“消失了,会不会也变成了空壳,堆在边界之外?” “意识去哪儿了呢?”连川戳了戳自己的下巴。 “我们现在是意识吗?我们回不去的话,也只有一个壳留在失途谷。”宁谷说。 “那别的意识呢?”连川看着洞口的方向,“刚那个是人,还是不知道哪一格过来的意识?” “你别吓我。”宁谷瞪着他。 “如果这么说,”连川也看着他,“诗人是谁的意识?诗人的壳呢?” 九翼蹲在吟诵竖洞底的尖椎上,看着眼前不断聚拢的金光。 “把他们叫回来。”金光还没来得及聚成齐航的脸,顶上蹲在蝙蝠身上的礼帽就先开了口。 九翼看着这张脸上清晰的三道划痕,“谁们?” “连川!宁谷!”齐航猛地往前推进,逼到了九翼面前,“把他们叫回来,他们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知道,”九翼竖起食指,慢慢伸长的指刺穿过齐航的鼻子,晃了晃,“诗人的世界。” “他们去得了诗人的世界,就能去别的世界,”齐航说,“等他们弄清了怎么回事,你就前功尽弃了!” “我都不知道我有什么前功,”九翼收回指刺,看着他,“尽什么尽弃?” “你……”齐航猛地回退,又猛地冲上前。 “我只知道你,”九翼的指刺再次伸出来,在面具上轻轻敲着,“想要成为所有世界的神。” “我是唯一能只靠意识活着的人。”齐航说。 “唯三,”九翼说,“算上诗人,就是唯四,太多了,不挤吗?” “不挤吗!”福禄在尖椎下面喊。 “闭嘴!”齐航猛地往下一沉,逼到了福禄面前。 九翼从尖椎上一跃而下,指刺从上到下,把齐航的脸从中间一劈为二,然后又跃回了尖椎顶上:“你跟我的人说话,客气点儿。” “你算老几?”齐航的脸又浮了上来,“你算老几?” “不知道,”九翼突然笑了起来,尖锐的笑声在竖洞里回荡着,一直向上飘去,过了一会儿他才停下,看着齐航,“我只知道你怕我,你不怕诗人,但是你怕我,你交出了眼睛,你想要借用的身体也交出了眼睛,就是为了告诉我,你什么也没看到。” “什么也不知道挺好的,”聚集着的金光开始慢慢散开,“有些事,知道了就会后悔,想起来了就会绝望。” 蹲在蝙蝠上的礼帽也无声无息地隐入了黑暗中。 九翼没说话。 “所以你从不后悔,永远不会绝望。”金光散开,这声音也跟着散了。 几个黑戒从四周悄无声息地跳到了九翼身边。 “怎么样?”九翼问。 “那些清道夫,又回到气泡里去了,”一个黑戒低声说,“主城喂给气泡的人都消失了。” “不管那些了,”九翼晃了晃指刺,“加强失途谷守备,鬣狗要的物资给他们,武器也可以给,他们能帮我们守住地面,这几天我都要留在这里,有什么事问福禄寿喜。” “明白。”黑戒退开了。 “他们还能回来吗?”寿喜从另一个尖椎上跳了过来,“齐航回来以后就合不上了。” “不是合不上,”福禄在下面说,“是老大把他烧掉了。” “嘘。”九翼竖起指刺,“他们能回来,我有这个感觉,宁谷就是救世主。” “一半主城!”福禄喊。 “我要那玩意儿有屁用。”九翼说。 “连川?”宁谷趴在洞口,压着声音向下喊。 “在。”连川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怎么样?”宁谷问。 “这一块是往里斜的,很光滑,没有着力点。”连川说。 “那你回来吧,”宁谷说,“别掉下去了。” “不可能。”连川说。 “……那你就挂在那儿?”宁谷说。 连川没说话。 “连川?”宁谷有些紧张,这地方他们不熟悉,这个绝壁也不是金属的,是石质的,而且不结实,连川试着往下爬的时候,一直在脱落,这会儿突然不出声,他顿时就有些不踏实,“连狗?” “你不要逗我笑,”连川说,“影响我动作。” “很好笑?”宁谷无语了,“这种时候你还想笑得出来?” “我上来了,”连川的声音开始慢慢接近,“你让开。” 宁谷还没有起身让开,上空突然亮了起来。 红色的火光猛地在绝壁的上方亮起。 宁谷瞬间就看清了被火光照亮的绝壁,以及绝壁下看不清有多深的一潭水。 他瞪着这巨大的水面,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水。 甚至用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是水。 而这个水面的宽度,是哪怕连川,也无法跃过的。 就算他们顺着路到了绝壁的下方,也不可能跃过这个不知道下面是什么的水面,到达他们看到的那一片布满残垣断壁的平地。 “清道夫。”连川看着上方说了一句。 宁谷转头向上看过去的时候,看到了已经压到绝壁边缘的熊熊大火,以及从火中不断晃动着走出来黑影。 清道夫像是没有重量的雾一样,顺着绝壁的边缘,就那么如同平地一下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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