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疯叔说。 “行行行,”宁谷转身回到连川旁边坐下了,“不看你的东西,有不少好东西吧,鬼城没有的,主城没有的,失途谷也找不到的。” 疯叔没理他,从包里掏出了两个小袋子,又把包放回了坑里,用黑铁压好。 “什么茶叶啊……”宁谷说,“茶叶啊,茶叶啊。” 疯叔看了他一眼,把两个小袋子往连川手边一递:“都给你!” 连川接过袋子:“我会给他的。” “我知道!”疯叔说,“我就是不想给他。” 宁谷笑了起来:“跟个小孩儿一样。” “老小老小嘛,”疯叔坐下了,“老了都像小孩儿。” 宁谷从连川手里拿过一袋吃的,几口就全塞进了嘴里。 “他和原住民吃什么?”他看了一眼老鬼。 “原住民能从黑铁里炼出东西,他们能吃,”疯叔说,“老鬼融合了,也能吃。” “能炼出什么?”宁谷想了想,庇护所建造需要坚固结构的东西时,会用高温处理黑铁,会剩下一堆像糊糊一样的东西,“那玩意儿能吃?” “他们能吃。”疯叔说。 “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宁谷无法想象。 老鬼转过了头。 宁谷看着他。 “是人。”老鬼说。 宁谷听到老鬼用仿佛带着深深划痕的声音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只感觉后背竖起了一片汗毛。 “上一代世界里活下来的人。”老鬼说。 “存疑。”疯叔补充了一下。 “上一代的人……是这样的?”宁谷震惊地转头看了连川一眼。 “为了活下来而变成这样的,”老鬼说,“适者生存。” 宁谷终于明白了团长他们的分歧在哪里。 老鬼和林凡认为坍塌不是绝路,毁灭之后依旧有人能适应而活下来,像这些原住民,而团长和李向相信有出口,能有另一个新的世界。 也有可能是不愿意像原住民这样活着。 “是这样吗?”宁谷问疯叔。 “为什么你老盯着我问?”疯叔说,“我为什么要知道。” “你是预言家,”宁谷看着他,“你跟范吕长得一模一样,你有只在传说里才有的东西,你提前跑了,你没有选择跟团长李向他们一起找出口,你选择了跟存疑的原住民在一起。” “我选择的是救下那些材料。”疯叔说。 “那还有前面那些问题。”宁谷说。 疯叔没说话,也看着他。 不得不说,宁谷还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看到过疯叔,没有了满脸胡子,疯叔看上去甚至都不像个老疯子了。 “我记不清,”疯叔说,“我有时候会做梦,觉得自己就像个巨大的走马灯咔咔咔运转时脱了的螺丝,一会儿掉在这里,一会儿卷到那里,好像看到了很多,但又什么都不知道。” “走马灯是什么?”宁谷问。 “你还真是……”疯叔笑了起来,“每次抓重点都这么奇怪。” “走马灯是什么?”连川也问了一遍。 “没有这东西是吗?”疯叔想了想,叹了口气,“要是有笔就好了,能给你画一下。” “算了吧,”宁谷说,“你画的还不如说的。” 疯叔画的的确不行,不过宁谷没想到他说的也不过如此。 反正他听了半天,也只能大概理解,走马灯就是个转圈圈的画。 但每一张画,都是一个世界。 “转啊转,我猜就是这么转,”疯叔竖起一根手指,在空中划着圈,“转啊转,从哪里开始转的,不知道,转到哪里是尽头,不知道……” 宁谷看着他。 疯叔说话一向如此,听不出真假,因为太虚无也无法判断。 “谁拿着走马灯?”连川突然开口。 “谁在转?”连川又问。 “我不知道,”疯叔说,“但坏了的东西,总是要被修理的,我也累了,就想呆在这里结束。” 宁谷看了一眼疯叔藏包的地方。 那个包拎出来的时候很空,里面没有什么东西。 连川看着疯叔。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BUG。 清理队做过无数次的常规任务,清理BUG。 那些不该出现的人。 他从未想过,这些是什么人,而下达任务的内防部,又是根据什么判断任务目标。 是……管理员的判断吗? “你在想什么?”宁谷问。 “还不知道,”连川看着他,“我们现在想的,都建立在‘听到的是真话’上,如果全是假的,所有的思考就都没有意义。” 真的和假的。 似乎已经变得混乱起来,一切都失去了依据。 所有的认知都在坍塌之后开始被一点一点蚕食。 连川从不在意“我是谁”,但这一瞬间他却突然想起了宁谷说过的话。 但是风从哪里来的啊?吹到哪里去了呢? 那我们是什么?我们为什么在这里?我们要干什么?
第53章 从来没有人想过,世界为什么会是这样,人们为什么这样活着,这些都是不需要思考的“真”。 连川有记忆起就知道,这世界有一天会坍塌,会毁灭,黑雾之外是虚无。 BUG要清理,冗余要清理,非法出生要回收,变异要回收,旅行者要摧毁,蝙蝠要摧毁,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要重置记忆…… 在他手下消失的人有多少,他不知道。 抹掉的记忆有多少,没有人知道。 一切也都不需要知道。 因为鬣狗就是这样活着。 无论是主城,鬼城,还是失途谷,领导者或者平民,旅行者或者蝙蝠,实验体或者原住民,消失了的身体,留存着的意识…… 一切都是这样。 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就是这样。 不需要理由。 而坍塌开始了。 除了脚下的地面,所有的理所应当,所有的“就是这样”,都跟着开始一同坍塌。 连川一向不去纠结“我是谁”,我是谁都可以,我是谁都没关系,我只需要明白我是我。 但他活着的二十多年,没有一天不在承受痛苦,没有一天能摆脱恐惧,他用战无不胜证明自己无可取代,他用痛苦和恐惧保持清醒,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活下去。 他问过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要这样才能活下去。 为什么? 谁安排了这一切。 谁拿着走马灯。 谁转动着走马灯。 谁决定转还是停,开始还是结束。 连川感觉有人撞在了自己后背上,又很快弹开了。 他收回思绪,回头看了一眼。 宁谷坐在他身后,搓了搓脸,一脸疲倦。 “回庇护所吗?”连川问。 “疯叔,”宁谷看了看旁边低着头的疯叔,“你要留在这里吗?” “留在哪里?”疯叔问。 “这里,”宁谷看了看四周,“这里已经不是舌湾了吧?” “这里快到北边的边界了。”疯叔说。 “你去过吗?边界。”宁谷问。 “去过,”疯叔抬起头,“什么都没有,出口不在边界,边界之外什么都没有,一片空。” “那你要留在这里吗?”宁谷又问了一遍。 “我要留在这里了,”疯叔说,声音一点一点地低下去,“留在这一幅画里,跟着走马灯,转到那一面去看看。” 宁谷听得似懂非懂,他其实是想让疯叔跟他一起回庇护所,但听疯叔的意思,他没有这个打算,他也没有再强行劝,旅行者都是自由的。 “我要带走钉子,”宁谷又看着老鬼,“这些……旅行者,你打算怎么办?” “就放在这里,”老鬼说,“不会有人再伤害他们。” “团长他们不会找到这里吗?”宁谷问,“他们如果要用……” “这里才多少材料,”老鬼笑了起来,“这里哪够他的军队?” 宁谷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些是没有用完的,他不会再冒险到浓雾里来找,”老鬼收了笑容,慢慢转脸看着他,“团长是个行动派,果断,专注,坚定,他要做的事,一定会做成……” “他已经有军队了?”宁谷问。 “你会看到的,”老鬼说,“你最终也会选择跟他一样的路。” “没有人能帮我决定。”宁谷说。 “你心里已经想好了。”老鬼说。 “是,”宁谷走到钉子身边,拉着他的胳膊把他背了起来,“我已经想好了。” “选了什么?”老鬼问。 宁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选了什么?”疯叔也问。 “我要砍掉那只手。”宁谷背着钉子往来时的方向走过去。 “什么手?”疯叔愣愣。 “拿着走马灯的那只手。”宁谷说。 翻过原住民堆的那座桥,走了一段路之后,宁谷停下了,看了一眼在他旁边的连川。 “我拉不动两个人。”连川说。 “我知道,”宁谷说,“我是想问你,认识回去的路吗?” “你不认识?”连川很无语。 “不太确定,”宁谷说,“过来的时候我也没注意路。” “走吧。”连川往前继续走。 “附近有感染者吗?”宁谷问,疯叔把那些被实验体感染了的原住民叫做感染者。 “没有,”连川说,“现在老鬼已经让原住民绝对避免跟他们接触,感染者只会越来越少。” “你说,庇护所以外的地方,那么多原住民,还有感染者,”宁谷皱着眉,“如果团长已经有了军队,藏在哪里?” “地下,”连川说,“如果原住民真的是上个世界适应环境活下来的人,那他们之前住在哪里?房子呢?” “地下?”宁谷看着他。 “地库有很多层,”连川说,“庇护所那么多旅行者,也没有这么大规模的地下建筑,对吗?” “你是想说……地库是原住民的?”宁谷有些吃惊。 “他们曾经住在地下,适应环境之后离开……如果是这样,”连川说,“那就还会有更多的地库。” “可是在哪里呢?”宁谷把钉子往上托了托,他以前从来没背过钉子,不知道钉子比看上去的要重不少。 “没有或者很少有原住民,距离庇护所不是特别远但是旅行者一般不会去,”连川说,“既要安全不被发现,又要能在最短时间到达车来的地方……” “金属坟场。”这是宁谷的第一反应,“但我和钉子总去金属坟场和垃圾场找东西,没有发现有什么能往地下去的地方,而且那里已经有裂缝了,如果有军队在下面……” “团长弄这些,是为了旅行者,”连川说,“他不会浪费材料,那些材料是一个一个的旅行者,是他的同伴,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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