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阁中有长老要受罚了。” 不知是谁说了一嘴,众人想起前几日盛传的万剑谱被毁一事。这么多年万剑谱试炼从未出过纰漏,那次却被焚烧殆尽,而当时只有风少苹一个长老在场。众所周知,风少苹火术精湛,此界在火术造诣能胜过他之人寥寥。早就有传言是风少苹做的手脚,然若真是风少苹焚毁万剑谱,其动机又着实让人费解。 普易与风少苹虽为师兄弟但向来不合一事早就闹得人尽皆知,普易压了这么些日子终于按捺不住要去追究风少苹的责任。挑在今日,也有警示云昭之意。 按照剑霄阁的规矩,凡是结为剑侣之人,要进入剑灵元参悟双元剑法。以云昭与百里紫的资质,就算无法得到传承,也会有所裨益,届时风少苹又多了百里紫一大助力,对于普易阁主之位亦是威胁。然而这也是旁人猜测罢了,阁主真正的想法无人知晓。 云昭当即折返前往凌绝顶,此刻百里紫和如海也从山腰处赶了上来,一团紫气笼着他们两个人。如海法力低微,百里紫嫌他动作太慢,一把将人夹在手臂下面。 如海晃得头晕目眩,连声让百里紫放他下来。 百里紫嘴里说着我可不等你,一边放慢了遁速。如海一眼就看见了云昭的身影,得救似的大声呼喊:“师尊!等等我!” 百里紫发现是云昭,略一迟疑,将如海放回了地上。就是耽误了这么一会儿,如海想去寻云昭时,却不见了他的身影。 这几天如海和百里紫也算是混熟了,他见百里紫颇有些失落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师尊看见是你,为什么也不等一等,你们明日不就是要结为剑侣了吗?” 自从万剑谱出来之后,百里紫与云昭只匆匆见过几面,往日云昭对他还算客气,如今却是连招呼也不打了。 百里紫却是从如海的话里领会出一层其他的意思:“不用他等我,我也会比他先到凌绝顶的。”他自从输给云昭之后,事事都要和云昭比个高下,还以为如海是说自己遁速不及云昭,又把如海抱起,颇为自信:“就算是带着你,也不会影响我的遁速。”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海无力辩解,又被百里紫拖着往凌绝顶奔去。 云昭心系风少苹,直接召出秀灵剑,不顾万剑山禁飞的条令,径直飞向了凌绝顶。他挑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最后落在一处台阶。 此处青苔丛生,茂密树枝将原本幽静的小路都遮挡了。待云昭走到凌绝顶,身上御剑而行的剑气也该散了,不会有人发现他身为训诫堂的执尺之人反而无视了禁飞条令。 却没想到早有一人走在了他的前方,那人轻装素袍,头发也如阁中弟子那样以黑木束着,葱茏松枝打过他的头顶,留下清淡的松木味道。 谢执回首,看见是云昭之时眉眼并未有太多波澜。谢执笑道:“云昭仙君,你我真是有缘。” 在看见谢执的一刻,云昭以为是相曲回来了。这条路并非无人知晓,当初云昭第一次落下来的时候,也是正好和相曲撞了个正着。 那时相曲已经离开风少苹门下半年有余,个子忽然长高了一截,云昭差点没有认出他来。 相曲也是穿着这么一件素袍,看见是云昭撞进怀里,眼睛就先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是哪只灵羽掉到了我怀里,原来是你。” 云昭大病初愈,看上去破有些体弱怯懦。他原以为不会再见到相曲,连忙后退几步,整理好衣衫向他行礼。他与相曲曾经也是亲密无间,就算是重逢心中亦是说不出的欢喜。 相曲腰间垂着因修为不够而不能装入袖中的净尺,云昭立刻意识到相曲正是来捉拿他偷偷在山中御剑飞行的错处。而且他身上御剑飞行后的剑气未散,看起来是被抓了个正着。 云昭早就听说过训诫堂执法严明,凡是进去过的弟子都是怨声载道,不敢再犯第二回 。 “师兄,我……我起迟了,下回不敢了。”云昭脸上微红,并未多想,脱口而出便是师兄二字。他心中明明是气相曲的,可是见了相曲之后又仿佛隔阂从未存在。 如今相曲比他高了许多,头发以黑木冠束着更显得沉稳许多,云昭必须仰着头看他。回想方才短暂的接触,相曲身上微妙的气息走向让云昭知道他已经换了一道修行之路。 相曲本就是苦修之人,离开后的半年必然是加倍的苦练才变成了现在这样,比起从前,当真是判若两人。而云昭养病养了大半年,修为停滞不前,已经被相曲甩出了一大截。此时若是再让他去和相曲去用双剑,怕是已经跟不上相曲的步伐了。 云昭垂下眼睛,有些失落,又有些气恼自己的懈怠,种种情绪一拥而上,病弱苍白的脸庞更显得怯弱。他以手遮唇咳了一声,肩膀簌簌颤抖。 “师弟,你……”相曲忽然靠近,他抬起手,云昭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相曲的手指穿过他的发梢,最终捏走了沾在上面的树叶。 云昭以为他还会对自己说什么,比如为什么不辞而别,为什么改投阁主门下。 然而相曲只是对他说:“你快去吧,不然要迟到了。” 谢执的面容与相曲逐渐重合,他伸出手指在云昭眼前晃了两下,云昭反应过来,秀灵剑衷心护主,挡住了谢执还要靠近的手指。 谢执指间捏着从云昭发梢取下的花瓣,道:“仙君为何如此匆忙,莫不是为了风长老的事情。” 云昭垂眸,看向谢执腰间系着的小鼎,熟悉之感让他无法移开视线,或许相曲的神魂就是关在了那里。 谢执以手拨弄小鼎,除了相曲微弱的神魂,里面似乎还有其他的东西。然而云昭惦记着凌绝顶将要发生之事,不愿与之纠缠,直接绕过了谢执往山顶走去。 谢执也不纠缠,自然而然地跟在了云昭身后。 此时凌绝顶中已经聚集了一半的长老,阁主闭眸端坐,不怒自威,在场之人无一人敢大声喧哗,就连最为桀骜的厉破长老也是规规矩矩坐着,等待阁主发话。 云昭本想走到风少苹身后,不想此时阁主突然开口:“云昭,如今训诫堂堂主之位空悬,你暂代堂主一位入座吧。” 云昭谢过阁主后便坐在了原本属于相曲的位置。手指落下之时,云昭忽生异样之感,似乎看见了昔日相曲所见之景。原来坐在此处,所见所听竟是这般不同。原来在座的各位长老并不是真正的一心向道,而是未曾抛弃凡胎俗事,各自心怀鬼胎,为了那么一点的资源势力互不相让。 云昭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一抬眼果然是谢执。他身侧有两名训诫堂的师弟看管,估计是怕他又做出什么事情来。云昭隐约知晓了当日谢执便是在山中犯错被丢进了训诫堂,而他身为客人,总不好下令驱逐,阁主也只能让他在一旁看着。 风少苹率先站了起来,他性情如火,开口时就连门口的守卫也能听清他的说的每一个字。 “万剑谱被毁一事责任在我,我甘愿领罚。” 净胥匆忙起身,正想为风少苹说上几句,就被风少苹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云昭观风少苹双眸隐隐有一丝赤红,不知这些日在风少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禁懊恼之前不该为相曲的事情与师尊冷战,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师尊的事情一无所知。 阁主缓缓睁开眼睛,看向风少苹的眼神带着一丝痛惜:“风师弟,此事事关重大,就算是我也不能包庇你。” 风少苹哼了一声:“不必包庇我。云昭,你现在暂代训诫堂堂主一职,也不必手下留情。” 云昭知晓风少苹的脾气,他这人眼里容不得沙子,如果真是云昭动手,也绝不会允许云昭有任何包庇之举。阁主此举,当真是一箭双雕,杀人诛心。 云昭正想开口,忽然察觉有一只无形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让他无法起身。云昭望向风少苹,发现风少苹向他轻轻摇头。 师尊。云昭鼻尖一酸,风少苹这般骄傲坦荡,本就不该受到这样不公的待遇。然而在座全是修为地位高过他一头的长老们,云昭没有说话的资格。训诫堂只是一把训诫的尺子罢了,本身不该带有任何的立场和感情。 云昭黯然,所谓训诫堂也是表面风光罢了。云昭心绪不定,他应该为风少苹做些什么,而不是坐在这里听任阁主对风少苹的处罚。 心慌意乱之时,云昭触及谢执的目光,心思忽然沉静。谢执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云昭感到一丝心安。 待到会议结束,风少苹被人送进了训诫堂最为严苛的暗室,压制在云昭身上的力量也慢慢散去。云昭无能为力,他什么也做不了。万剑谱被烧的时候他什么都做不了,风少苹被罚之时他同样什么也做不了。 风少苹临走之时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那天我不该拦着你,是我错了。” 云昭愣愣地坐在相曲曾经做过的位置,希望此时相曲就在他身边,可以告诉他现在究竟该怎么做。 “师尊,你没事吧?”如海一脸担忧地守在云昭身侧。百里紫直直地坐在远处,似乎也是在等他。 云昭摇头,茫然的目光扫过其他人,却没有看见谢执的身影。 在明日到来之前,有些事情他一定要向谢执问个清楚。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 谢持与谢执虽是堂兄弟,容貌却无任何相似之处。谢持自小在虫谷长大,精通御虫之术,即便生的俊美,身上不知何时会爬出一两只小虫的情形也着实有些骇人。 “谢执被阁主请去了。”谢持端起手边的茶,示意云昭一同品茗,“此乃虫谷独有的银月,形如弯月,入口甘甜醇厚,唇齿留香,云昭仙君一定要尝尝。” 茶杯底两只银虫相抱成团,看起来还是活物。云昭心念一动,开口道:“我听闻虫谷中有一种可以引魂的蛊虫,不知真假?” 谢持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是外人以讹传讹罢了,招魂引魄乃是鬼修之道,区区小虫如何做得到。” 云昭本也不打算从谢执口中打听出关于此虫的消息,之后便缄默不语,只安心等谢执回来。却听谢持又开口道:“虫谷中虽然没有引魂的蛊虫,倒是有一种可以通灵的蛊虫。正巧,谢执手上便有一只通灵的禅蛊,仙君若是感兴趣,不妨去问一问他。” 云昭心头一跳,想起谢执腰间那顶木鼎:“谢执也会御虫?” 谢持笑道:“谢执虽是最近才回到虫谷,可是身上也流着谢家的血脉,于御虫之术天赋甚高。当时若不是我谢家的祖虫认出了他身上的禅蛊,恐怕谢执也无法顺利认祖归宗的。” 谢持把玩着手中一颗金光灿灿的小虫,看似是与云昭闲聊,然而每一句话都透着对谢执身份的怀疑。 云昭忽有所感地抬起眼睛,此时旭日沉沦,谢执踏着晚霞归来,也立在门口,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云昭转开视线,却未能看见谢执腰间的那个木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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