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忙?”柳繇音调倏地拔高,显然对少年的话充满了怀疑。 池冉便将刚签好的合同递过去,让他自己看。 上古大妖飞快扫了一眼,在看到工资上鲜红的叉时不由放声大笑:“打白工,哈哈哈哈死长虫,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祝峤没说话,路过的骄虫瞥了绿发青年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痴线。” 柳繇:…… “嗯。”平日里凶残又冷酷的祝局长极为难得地赞同了他人的说法。 柳繇:…… 一顿早饭吃得热热闹闹,花邶来上班的时候也知道了祝峤在人间有味当临时工的事儿,作为唯一的人族,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悄悄对池冉比了个大拇指。 池老板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给祝峤详细说明完淘宝专员的工作后,接下去的一整天,池冉几乎都泡在厨房,偶尔去大堂转一圈,看看食客们的反馈,一直到晚市快结束,他才有空去打包间探望自家男朋友。 他其实有些担心,祝峤当惯了领导,又是生性骄傲的上古大妖,让他做打包快递这样的小事会不会水土不服,结果事实证明池老板完全多虑了。 男人长发披散,眼眸微阖,姿态闲散地躺在躺椅上,窗外夕阳的余晖给他周身朦上一层暖金色的光,整个人看上去少了几分往日的凌厉,多了一丝罕见的柔和。 不远处泡菜,大麦茶,柿饼和速冻肉丸自动跳进快递盒中,折叠翻盖,再用透明胶带封箱,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宛如一条无比成熟的生产流水线。 只能说,你烛龙还是你烛龙。 听见少年的脚步声,祝峤睁开眼睛,他朝池冉伸出一只手,后者毫不犹豫地握住,将他从躺椅上拉起来。 “忙完了?”男人的声音因为假寐带着一丝喑哑。 池冉笑道:“差不多了,还习惯吗?” 祝峤和他面对面站着,手自然而然圈上少年的腰,瞥了眼犹在自动工作的快递盒,也笑起来:“还成。” 两人的距离极近,说话的时候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唇齿间的吐息,池冉耳朵微微发红,祝峤忍不住低头与他亲吻,货架上的商品和纸箱子不知不觉地安静下来,少年眼角渐渐染上湿意。 “老板,咱们是不是该吃饭了……?!”花邶大喇喇地推开打包间的门,待看清里面正在做什么的两人后,脸上的表情随之凝固,他反应极快地转过身,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同手同脚地走了。 走了。 了。 池冉:…… 因为某些难以启齿的原因,这天人间有味的工作晚餐比平时迟了半小时。 吃饱喝足,花姓服务员收拾好碗筷,却没有立即骑上小电驴离开,而是望着自家小老板欲言又止。 “花花,怎么了?”对上员工复杂的目光,池冉莫名有些心虚。 上班期间和男朋友亲热还被底下人看到这种事简直太有损领导形象了! 花邶挠了挠头,忽然问:“老板,我们是朋友吧?” 池冉猛猛点头:“嗯呐。” 经过三个多月的相处,不光花邶,还有小饭馆的其他伙伴,甚至包括那五十六只流浪猫,对池冉而言,他们不仅是员工,更是朋友和家人。 花邶深吸一口气,迟疑地拍拍少年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老板啊,既然你把我当朋友,有些话就算再难听,我也不得不说。虽然职场潜规则各行各业都有,但有并不代表合理,我不希望你步冯世德那家伙的后尘,更何况小祝他才来一天,你这也太心急了。” 青年满眼的不赞同。 池冉抿了抿唇,斟酌着开口:“花花,有没有一种可能,小祝他本来就是我男朋友呢?” 花邶:??? 花邶晕晕乎乎地骑上小电驴,年轻的背影在夜色中透着孤独的倔强——老板小小年纪就有男朋友了,而他还是只珍贵的单身狗,这大概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参差吧…… 送走花邶,池冉回到大堂,发现水曲柳木的餐桌边只剩下异管局长小祝,一拍脑袋,才想起按照合同,还没给人分配住处。 后院已经塞满了,没有空余的房间,池冉原本的打算是让祝峤住锦黎那屋,里面的床单被褥他都换了新的,还在太阳底下晒过,又暖和又干净,池老板自己挺满意,祝局长笑笑没说话。 池冉安顿好新员工便回了房,洗漱完毕刚躺上床,卧室门就被敲响了,祝峤衣冠楚楚地站在外面。 池老板向他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祝局长抱着枕头一脸认真:“那是临时工小祝的房间,不是池冉男朋友的。” 池冉:……有道理,还很多。 一高一矮两道目光默默对视,半晌少年侧开身,白皙的耳朵尖泛起樱花般的粉色,他低声道:“我给你拿被子,你去洗澡。” “嗯。”祝峤语气没什么起伏,黑衬衣下微微紧绷的肩背肌肉却骤然一松,他最后又看了池冉一眼,才缓步走进浴室。 妖族的领地意识大都非常强,祝峤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是踏足这片狭小区域的第一人,洗手台上透明的浅蓝色玻璃杯,里面成套的猫爪细毛牙刷,以及挂钩上同色的浴球花和纱布毛巾,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散发着池冉的气息。 干净,澄澈,却充满致命的诱惑力。 祝峤指尖忍不住一阵酥麻,喉结也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这天祝局长洗漱的时间比平时稍稍长了一些,等他推门出来的时候,蓬松柔软的被子被规整地叠放在双人床的一边,而另一边,池冉已经睡着了,缩在被窝里小小的一团,露出漂亮的毛绒绒的雪色大耳朵…… 祝峤:……毛绒绒?
第91章 四喜丸子(11) 晚上九点, 稀稀落落的星子如棋子般点缀夜空,一辆挂着临安本地牌照的黑色大奔缓缓在清河街口停下,其上走下来一男一女两人。 男的年纪较轻, 穿一身考究的休闲套装,胸口挂着一块带人像的工作证,上面印有临安美食协会丁项文的字样。 他小心拍了拍衣摆处不存在的灰, 踢开被风卷过来的塑料袋, 眼中闪过一丝嫌恶:“玲姐, 这么晚了,咱们今天真的还要再去那家叫什么人间有味的饭馆吗?” 被叫做玲姐的女人约摸五十出头, 打扮干练,鬓边染霜, 眉宇间隐约透出些许疲惫, 语气却坚定而不容拒绝:“原本就计划好的事情, 而且如果不是你中午和余家的小儿子多喝了两杯,我们也不至于弄到这么晚。” 丁项文被对方不留情面地指出工作中的失误, 讪笑两声, 嘴上连说都是他的错,心里却嘲讽女人不识时务。 余家是谁? 全临安有名的地产大户, 西子湖边的酒店有三分之一是他家开的。 前段时间西和园的冯世德意外爆雷,当着大众的面胡说八道, 临安美食协会会长亲自把人踢了,又擢升金玲为副会长,由此普通会员的名额便空了一个出来。 阳历年刚过,林会长就让他和对方一起物色合适的会员人选。 美食协会在临安存续了将近一百年, 别看只是个本地组织,在民众心目中的认可度却相当高。 如果哪家饭店餐厅的大厨能成功入选, 行业内默认年薪都是百万起步的,所以几乎全临安的厨师都削尖了脑袋往里钻,毕竟这不仅仅是一项殊荣,更是真金白银的钞票。 余家小儿子余鹏经营着自家酒店的高级餐厅,人不差钱就差名,每年都向协会递交入会申请。可惜会里一个萝卜一个坑实在没地儿给他挤,如今好不容易冯世德自己作死,余鹏哪里肯放过机会,早悄悄给丁项文递了话,只要能让自己补这个缺,丁先生儿子的学区房就有着落了。 “不是我说玲姐,其实余家的菊苑完全符合协会的要求,之前去的那几家味道和它比起来,明显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丁项文偷偷打量金玲的神色,状似随意道,“还有那个人间有味,以前听都没听说过,好像位置也很偏,短短三个多月就弄得人尽皆知,说不是营销,反正我不信。” 丁项文入会时间不算长,但他为人世故圆滑懂钻营,年纪轻轻便当上了会长秘书,同时深知身边的金副会长平日里行事板正,最看不惯那些虚有其表的网红,因此直接给还没去过的小饭馆打上了营销的标签。 不过这也是丁项文的真实想法,从他们专业人士的角度看,人间有味一非连锁,二没有地理优势,就算东西再好吃,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顶多也就收支打平,想达到爆火的程度,无异于痴人说梦。 至于网上传得神乎其神的减肥治病的效果,则被丁项文当作了营销的最大证据。 ——凑巧发生的偶然事件被商家拿来利用,在网络上越传越夸张,三人成虎,最后洗脑成功,这也是大部分网红的惯用伎俩了。 丁项文唇边浮起一抹轻嘲,谁知金玲忽然问:“你买过他们淘宝店的东西吗?” 丁项文一愣,摇头:“没有啊。” 他耸耸肩,故意用开玩笑的语气嘲弄道:“他们卖什么?酱板鸭还是风鸡?” 这俩是一般餐馆开网店卖得最多的产品,食材往往是最不新鲜的那一批,用大量的盐味精或者酱油调味,再加入鲜亮的色素和防腐剂,这种玩意儿如果当堂食卖根本没人吃,但拍成照片,精修后放到网上,却能骗到一大堆无知单纯的消费者。 金玲看了丁项文一眼,语气不明:“都不是,他们卖泡菜。” 丁项文:??泡什么?什么菜? 他觉得自己或许还是高看人间有味了,哪家高级餐厅会把泡菜当成正儿八经的商品卖啊?! “那玲姐你买了他们的,呃,泡菜了吗?”丁项文问。 金玲惋惜道:“买了,没抢到。” 丁项文一脸不以为然,金玲这几年一直在国外旅居学习,想不到回来后眼界反而变窄了,不过是几瓶泡菜,有什么值得可惜的? 金玲看了眼时间,微微皱眉,催促道:“走快些,那边估计要打烊了。” 丁项文中午的酒还没彻底醒,脚步也有些虚浮,只好吃力地跟上。 金玲没有说错,二人到的时候,花邶正在收拾最后一张桌子。 丁项文刚准备开口亮明身份,被金玲拦住,还将他脖子上的工作证摘下来和自己的一起收进随身挎包里,随后才对花邶道:“服务员,你们这会儿还营业吗?” 花邶手里拿着消毒用的酒精瓶,脸上露出职业化的微笑:“营业是营业的,就是可能没什么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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