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道全员一级戒备等待命令,然而六小时后,通讯嘎然而止。 先锋前往支援,汇报的言辞,迟缓犹疑,颤颤巍巍,完全不像一个训练有素的最高前线指挥官。 他说,他看见,宇宙黑暗像只变色龙,黄道就是那只从他眼前飞过的蚊虫。 十二小时后,先锋失联。十八小时后,双子失联。 第一时间从苍穹遣派的探查队返回消息,双子仍在,只是全部动力停止运转。 救援火速开展,前往双子左的名单,包括少尉应双逸。前往双子右,中尉应双戒姓名在列。 探查队前压,回报难以置信的消息,原本先锋上的两枚核弹,分别锁定,袭击双子舰。 苍穹舰的配备,只有一枚,拦截,哪一边? 决定权,在苍穹舰最高指挥官,上将应无声手中。 二十年的能源,三万人命。 到如今,历历在目,应无声脸上的消沉颓废,生机殆尽的暗淡无光。 “许少校”,廉肖盯着面前人白色的手环,语气卑微,“应双戒是不是给您找不痛快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计较,您也看见,他现在……已经那样了。” 许修恒若有所思,没给任何回应,就起身离开。 清洁工作完成,廉肖正准备睡觉,门又拉开的铃响,他从后厨探出看清来人,冷硬面孔浮出一丝讥诮: “什么日子,白手环的还一个接一个。” 他甩了把手上脏水,走过去直接挥拳就打:“管律法的,你自己私闯怎么算?打死也判我黑圈么?” 来人身材高挑,不管浅褐头发还是军队衣饰,都齐整一丝不苟,却对袭击不闪不避,正中脸面,捂住出血的口鼻,眼睛玻璃质地的浅冷,神情淡漠。 廉肖又一脚踹进他下腹:“你近卫队呢?祈上将,敢自己来你倒是还手啊。” 祈脉弯腰缓了半天:“跟七舰格斗冠军打,还不还手,有区别么?”说话同时从军服上衣口袋里,掏出半包烟递过去。 廉肖扫了两眼,眼中讽刺更重:“睡我不用这么贵,我跟双戒一个价,不对,我还不如他年轻漂亮,你给我三个铜板就够了。” “就换你陪我坐一会。”祈脉抽出一支,夹在修长手指间转动,诱惑至极。 “除非你让我边抽烟,边抽你。” “可以。” “滚你妈的。你当初那么对双戒,现在还假惺惺的跑来恶心我干什么?” “在我的立场,我没的选。” 廉肖点上烟,深深吸了口吐掉,面无表情:“我理解你,所以你最好也理解我,在我的立场,同样没的选。” 他在判决生效后快一年才终于找到应双戒,长尾街最阴暗的巷子里,十七岁的少年衣不蔽体,步伐摇晃的拼命逃窜。 撞见他瞬间,短暂僵硬和颤动,就转身,宁可选择追猎他的声响方向。 “你走”,廉肖冷声呛道,“我不追不拦,等我随便宰个人,跟你带一样的东西,才能跟你说话对吧?” 应双戒只得回头,眼中润闪,笑容讨好:“廉哥,你也体谅下我,这种无颜见江东父老的心情嘛。”
第8章 阳光 【阳光是不讲原则的偏爱】 “廉哥,长话短说,你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应双戒如他记忆中那样,说话嘴角上扬,眼神跳脱,狡猾里透着敏捷光亮,言语不管真伪,总带沉稳说服力: “所以你务必不能牵涉进任何犯罪,别说杀人,伤人都不行,否则我再没机会翻身。” 廉肖眼里,只能看见他被撕破衣服下,裸露腿上大片淤黑,血丝蜿蜒。 “你冷静!”应双戒提高声音,又不得不压下急躁,手指摸上颈圈上,按下闪烁红点的按键,“这个检测到我受伤,就能上报治安官,你别插手,行么?” 墙后暗巷,吵杂人声追击脚步逼近:“定位就在这边。” 廉肖面无表情如海底暗礁,深冷声沉:“多久过来?” “不知道”,应双戒耸下肩,眼睛紧盯住他,“我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不要出手,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 “最好别看”,应双戒转身走向拐角,笑了下,“给我留点面子。” 一墙之隔,声音穿透,身体撞击墙壁,不同频率的喘息骂声:“你他妈再跑?除非你能跑得出青鸟舰。” “我上报了,不想惹麻烦就现在走”,应双戒声音平缓,“你们今天也玩得够本了。” “你,你敢上报?哎,搞什么?你们不是说他从来不上报么?” “看你怂的,一个逃兵,还有脸再求助军队,害怕你们走,我今天就是搞死他能怎么样?” “算了,你还没上够?哎,你还真——” “他居然还紧得能夹住,比之前还热,真他妈爽。” 廉肖抬头,钢筋混凝土构建的城镇模样之上,高不可及的巨大舰顶,没有阳光,模拟昼夜交替的时间流转意义何在?折磨等待的人? “四区治安官,编号8659,你们停下,站开点”,军靴硬底踏响,不紧不慢的步伐,话底透出微妙油滑,“裤子整好,用完就塞回去,我可没兴趣看。” “喂,你上报的?站起来说话,核对信息,应双戒,罪名双子星救援逃逸,回答?” “是。” “受伤原因?” “他们用……球棍。” “用球棍插你?击打那头,还是手柄那头?” “……” “在那之间,你有没有给他们提供保险套,建议他们用性器插入?” “我撤销控诉,只申请伤病暂隔。” “伤处需要拍照。” “我不申请了。” “军队资源是被你随意浪费耍着玩的?”治安官低声讽笑,“既然销案你就还在使用状态,我正好下班,就光顾你一次。” 手指骨节分明,短平干净的指甲,连根折断在墙缝里。廉肖四岁起体术训练,早让疼痛如影随形,微不足道。 他以为自己无所畏惧,直到十九岁,跟二十一岁的祈脉及十余个预备役少官,一同在应家接受学习训练。 那台日晒风吹,电闪雨淋,万米坠落,太空失重一系列环境体验机,真是他一生的噩梦。 “哈哈哈哈,祈哥就算了,廉哥你怎么也撑不住?” 只有十五岁的应双戒,浑然无觉,对着头晕眼花脸色惨白的他们耀武扬威,得瑟至极的点兵点将,“你们这群小菜包。” “看双逸干什么?他的轮次我替,多替两次都没问题,我家双逸的脑子,可不是你们这些随便搅和的摆设。” 那时,同样在战舰上,好像有阳光。 廉肖最怕的,就是这种快吐出来的反胃,怕到只想不分青红皂白的手起刀落。唯一阻止他的,是双戒说需要他。 应双戒也确实没说谎,转业的紫色手环,虽然层级最低,但好歹可以运营生意,微薄利润。 “赚得不够啊,我需要更多。”从不想被他看见,到不在乎任何人看见。 积攒到一定额度,就四处打通,想要一个前往苍穹前沿的名额,六年过去,得到的不止是拒绝,更多是谩骂嘲讽。 不够多的话,廉肖默想,如果是灰圈,一次五十,一天八个,八个不好算,十个吧,一个月……计算器放哪儿了? “廉哥你别闹”,应双戒在他拉开抽屉时,看穿他想法,满脸惊悚,“就你那徒手把人拆八段的气势,别为难人,强买强卖不好,再说万一让祈哥知道,他非发疯不可。” 牙间半截短吸管磨得扁损,廉肖冷嗤:“他不是早疯了么?” 应双戒缓声劝道:“那样的事,换谁不疯?你就别再怪祈哥了,他能维持公正已经对我很好,该有的检查,药物的,精神的都做了,是我临阵怯战,就坐在路边发呆,没去救援舰报道。” “双戒,你一定有理由……连我也不能说么?” 应双戒摇头轻叹:“能编我都给你编一个出来。” “我不管别人,在我这里,你不可能是怯战的人。” “应该说,就算我是,你跟双逸,都会包容我”,应双戒笑了下,眼中波澜不惊,“做你们的弟弟是我运气好,但总不能硬逼着所有人,都跟你们一样,毫无原则啊。”
第9章 招待 【看诚意不是看方式】 廉肖看来,应双戒身上有种矛盾的蓬勃,既鲁莽果敢,又细致入微。 所以在最初,就察觉到他对祈脉那点龌龊而无望的心思。一个军中孤儿,对最高法庭审判长祈上将的儿子抱有幻想,都不是悲催,是整一个滑稽喜剧。 何况祈脉,有所有世家公子哥的通病,高冷洁癖端架子,没事皱眉装深沉。 “哎,你们说世上最硬的东西”,课后只剩四人时,应双戒没个正经抱臂突然问,“是祈哥的心肠,还是廉哥的拳头?” 廉肖不明所以但也立觉不妙:“你又胡扯什么呢?” 应双戒施施然解释:“据说做法官的都铁面无私,铁石心肠,但你又说过你拳头无坚不摧,我就突然想知道,你们两个较量,谁比较厉害?” 应双逸罕见的,低声说出一句:“双戒……觉得?” 应双戒咧嘴笑道:“我肯定赌咱们家廉哥赢,因为——镰刀割小麦嘛,哈哈哈哈。” “别闹了!” 祈脉正摆齐桌上书本,眼睛垂了垂:“嗯,他会赢。” 操! 应家后院角落,廉肖毫无形象的蹲身叼着烟,手垂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打。 “你喜欢我?”走过来的人,端着架子装深沉。 “滚。” “那我再想办法追一追。” “叫你滚过来。”廉肖跳起来拽住人衣领抵在墙上。 习武之人,快意恩仇,亲就完了,废什么话。 一年后,跟他分享烟草味的男人,跪在门口,恳求他们的老师应无声,救双子右星,他的父亲祈苍临在那里演讲军属新政法规。 “资源可以再去找,老师,求你了,以后我一辈子执行勘查任务。” 找不到呢? 在人类灭绝的可能性面前,上位者必须选择万无一失。 可如果一个人的选择,让你的亲人爱人丧了命,再正确,也消弭不了恨。 这正确倘若有一丝瑕疵,那就是恨的决堤之处。 应双戒跌跌撞撞出现时,反而让失魂落魄的应无声犹如绝处逢生。 “爸……上将,我不知道,我没去,那时……” “没事,双戒,你活着”,应无声揽住手足无措的孩子,“你还活着,太好了。” 那时祈脉脸色,像被数层硫酸侵蚀,消融了皮肤血管,只剩黑色空洞的头骨,后来无数失去亲友的人群,都是同样形销骨立的滔天恨意。 廉肖承认,他也许没道理怪祈脉,怪这个判决双戒黑圈的人。可去他妈的道理,他甚至有几分恨应双逸,恨他在双子左星凭借计算天赋的优异营救表现,让他毫无争议继承了应家的杰出功勋白色手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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