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坐在家里大树下上,低着头忙活的奚郁突然动作一僵,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坐在门边的小板凳上削木棍的泰纪疑惑地抬头。 树荫间落下光斑模模糊糊地打在奚郁脸上,让他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明。 他面无表情地垂下眼,摸了摸脖颈。 凸起的喉结在指间微微滑动,触之只有温热柔软的皮肉,没有任何不明异物。 但就在刚刚一瞬,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突然自某处弹射而来,绕着他脖子缠了一圈勒住了他,绳索的另一端被牵在未知的某处。 那个瞬间,奚郁差点以为自己整个人都要被套着脖子拖走。 虽然现在那股牵扯感已经弱到近似于无,但脖子上套着一条绳索的感觉依旧在他的脖子上若隐若现,在他敏锐的神经上疯狂跳踢踏舞。 泰纪突然疯狂炸毛,一下从自己的小板凳上往后翻了下来,踉跄几步贴在墙上,瞪大眼睛看着奚郁。 奚郁没有动作,只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用力按下眼底泛起的一丝猩红光芒。 取回身体后,狂躁的红眼都有些难以抑制了。 他闭着眼缓了片刻,才睁开眼,嘴角勾了勾:“看来,那位彩神和我一样,已经非常迫不及待了。” 他脸上虽挂着笑容,但那抹笑怎么看怎么森寒。 另一边的纸扎店里,众玩家还在忙碌着摆弄自己的纸人。 卢悦人做着做着,眼神不由自主地往林容的方向瞟。 这一看,她心里突然一个咯噔。 等等,林容做的纸人呢? 被她一问,正举着一只纸扎金元宝仔细看的林容笑着说:“做好的纸人都被导游和白七婆婆带去后院放着了,说是之后一起奉给彩神呢。” 卢悦人瞪大眼睛,下意识地往后院的方向看。 然而隔着密密麻麻的纸扎和墙壁,根本看不到林容做的纸扎人到底长什么样。 这时,恰好一队出殡队伍敲敲打打,经过纸扎店门口,响亮的唢呐和铜锣交织成刺耳的乐声。 已经不知道是今天经过纸扎店的第几波出殡队伍了,他们向导游和白七婆婆打听,白七婆婆嘴里撬不出什么,而导游只含糊地说昨晚许多人仙逝,回到彩神身边了。 这本已经不足以引起大家的注意,但卢悦人还是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这队居然不是那种方正的棺材,又是一口眼熟的深棕色大缸。 大缸上,立着一个穿着彩衣的女性纸扎人。 看着纸扎人那吊着红唇的脸,卢悦人的脸也彻底白了。 “怎么了悦人?” 林容的声音突然贴着卢悦人后背响起。 “啊——!” 一声惨叫炸响,卢悦人尖叫着往前扑,躲开身后靠近的林容,红着眼回头惊恐地看着林容。 林容脸上却依旧挂着那个诡异的微笑,说:“怎么这么害怕?啊,你不会以为我做的纸人是你吧?” 卢悦人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泣音,只能抖着手捂住嘴,尽量忍住不哭出声音来。 “唉,你别靠近她了。” 有人看不过眼了,拦住了还想往卢悦人方向走去的林容。 林容依言停下脚步,定定地看了卢悦人一会,笑了笑说:“悦人你还是快去把纸人做好吧,毕竟是一次实现愿望的机会呢。” 说完,她拿起刚刚的纸扎金元宝,付了铜板买下来后就捧着这个纸扎出了门。 先前开口的人略带怜悯地看了眼卢悦人,也提醒道:“你快做纸人吧,想要活下去只能先通关。” 卢悦人捂着嘴站了片刻,然后猛地起身扑向自己未完成的纸人。 她必须活下来,她必须通关! …… 这一整天的吹吹打打一阵一阵的,好似根本没停过,听得让人心情烦躁。 大约晚上八点左右,白七婆婆再次敲响奚郁家大门。 奚郁一开门,就被白七婆婆拽了一个踉跄。 白七婆婆一手挎着个篮子,一手强硬地拽着奚郁,语速极快地说:“快跟我走,有个贵客做了你的纸人,你必须今晚上山消灾,不然就来不及了。” 奚郁没想到白七婆婆枯瘦的手居然这么有力,被拖着走了好几步,才反向用力拉停了白七婆婆。 白七婆婆一瞪眼,拐杖敲得青石阶哚哚直响:“你干什么?你还没叛逆够?白郁我告诉你,你小子今晚不去也的去……” “我没说不去。”奚郁打断了白七婆婆机关枪一样喷射而出的话,侧了侧头示意:“我在等他呢。” 泰纪抱着一大包东西赶了出来,关上门落好锁,稳稳地站着奚郁身旁。 白七婆婆皱紧眉:“你跟出来干什么?他消灾,关你小子什么事?” 奚郁随口说:“他说他好奇,非要围观。” 泰纪在一旁煞有介事地点头。 白七婆婆显然有些无语,但奚郁这次非常积极,反过来扯着白七婆婆往山的方向走。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和那所谓的彩神过上几招了。 虽然时间才到八点,但今夜的纸镇寂静得让人心慌。 各家各户早早地熄了灯火,门窗紧闭,与白天接连不断的热闹吹打形成了让人极其不舒服的对比。 走在无人的漆黑青石阶上,乍然之间,仿佛天地山林里的小镇里只剩下他们三个活人。 奚郁左右看看,开口问道:“今天走了这么多人,怎么不用烧纸?” 他这在寂静之中突如其来的声音,实在是吓得白七婆婆差点跳起来。 白七婆婆连忙嘘了一声,惊惶地左右看看,才继续拉着奚郁往前走。 才刚拐过街角,白七婆婆突然拽着两人急匆匆地躲入一旁的小巷里,示意他们绝对不要出声。 不一会,青石阶前方无声地出现了一条队伍。 这条队伍缓缓经过小巷口,也将真容暴露在奚郁他们的眼前。 这是一条纸扎队伍,队伍里是奚郁曾在第一个夜晚里见到过的各色纸扎神明,它们顶着硕大的脑袋,面容或笑或嗔。 它们悄无声息地经过,只有行动间细微的“擦擦”声,和低沉微弱的“嘭嘭”声。 不一会,纸扎神明们带着一个熟悉的,封有石板、黄纸和大红色如意结的深棕色大缸,以及大缸上高高立着的歪歪扭扭的女性纸扎人缓缓经过。 那一道道沉闷的“嘭嘭”声,正是从缸里遥遥传来。 突然,奚郁的衣袖被拉扯了一下,白七婆婆指了指小巷的另一边,示意他们绕路走。 思索了片刻,奚郁在转身的瞬间,腕间一抖,甩出了一枚叶片。 那枚叶片破空而去,“唰”地轻轻擦过棕色大缸,随后缓缓落下。 所有的纸扎神明瞬间转头,脑袋直直往小巷里看去。 小巷里黑洞洞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片刻后,纸扎神明队伍重新慢吞吞地前进,没有“纸”发现,压在大缸上的黄色符箓不知什么时候裂开了一道极为锋利的口子。
第91章 纸镇惊魂(十六) 卢悦人自从在一片漆黑的缸里醒来, 就艰难地尝试喊叫、拍打、用道具攻击周围的瓷面,可是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也无法撼动坚硬的瓷面多少。 氧气越来越少, 她蜷缩在缸里,呼吸越来越急促,不得不先努力放缓呼吸, 让自己能坚持更久。 不知什么时候, 她感觉自己似乎被往下放, 放到了一个平地,然后“哗啦哗啦”的声音从头顶响起,那是有东西从高处撒下,砸落在头顶的容器上。 只一瞬间,卢悦人就快疯了。 她知道了, 外面的人在试图把她埋起来, 埋在地里窒息而死! 卢悦人奋力往上拍打,在一瞬间爆发出极为可怕的力量, 居然“撕拉”一声撕裂了什么, 微小的缝隙出现在这样浓黑狭小的空间里。 她脑子一炸, 手脚并用地拼命攻击头顶那块石板, 终于死命将石板顶开。 还没等她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迎面又是一大捧泥土铺天盖地砸下来。 等她好不容易从缸里和土坑里爬出来时, 抬头就见周围围着的无数纸扎神明。 她挣扎着奔逃,却无论往那个方向跑都是密密麻麻的纸扎神明。 突然,她的手臂被猛地抓住。 她尖叫一声,拍打的手也被人强硬地控制住, 才看清了来人的脸。 邱发沉着脸喝道:“冷静点,我是来救你的, 现在尊者需要你的帮助,快跟我来。” 模糊的尖叫声隔了很远,都传到了奚郁这边。 奚郁朝着黑暗的山林里看了一眼,看向白七婆婆重复:“你说,让我自己进去?” “对。”白七婆婆拄着拐杖,将手上一条彩绸挂在奚郁脖子上,沉声说:“神明之境不是谁都能进去的。你也看到了,彩神已经开始将人带走了,如果你不赶紧,彩神的侍者迟早会找上你。” 白七婆婆眼皮也不抬,絮絮叨叨地说了整个消灾过程和做法后,她拍了拍奚郁的肩膀,说:“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奚郁抬手挡住白七婆婆试图给彩绸打结的手,扯掉了脖子上的彩绸,迫不及待地大步往白七婆婆所指的前方走去。 他能隐隐感觉到,那个什么彩神就在前面了。 “唉,白郁你这小子把神绸带上啊,怎么给扔了……” 白七婆婆捡起地上的彩绸高喊一声,然而奚郁和泰纪两人走得很快,身影一下消失在漆黑的山林里。 白七婆婆闭上嘴,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消失,逐渐僵冷下来。 她攥着彩绸,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会,然后拄着拐杖转过身,慢吞吞地往山下走。 可能是靠近了所谓的神明之境,奚郁脖子上悬挂着的无形绳索也越发清晰。 山林里开始出现各种彩色纸扎,与曾经奚郁迷惑曙光教会的方式有点相近,但又非常不一样。 亭台楼阁,纸扎花卉,华丽的彩绸在树间和灯笼间悬挂,彩衣纸扎人和形貌各异的动物立于其中,仿若用纸扎搭建了一个活灵活现的华美天宫。 现在这些形貌各异的纸扎簇拥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两侧,喜庆欢快的脸通通都面朝奚郁两人。 周围凝滞的氛围,以及这些纸扎给人的微妙感觉,但显然这并不只是像奚郁先前那样,只是个吓唬人的把戏。 来者不善。 奚郁饶有兴致地一笑,抬步就往前走。 突然,他感觉到自己的左手瞬间一烫,然后被人抓住手腕往后拽了一下。 他心头一跳,扭头看去,只对上站在右后方泰纪疑惑的双眼。 奚郁没发现什么,带着一丝怪异回头。 下一秒,他瞳孔骤缩。 在他们前进道路的前方,多了一个背对着他们的人。 那是个一身白袍,披着一头金发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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