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与他本是同根。到时候发起疯来,大抵会比曾经的他更疯魔吧。 九云上神淡淡一笑:“往后我可就偷懒了,混沌劫也交由你们了。子敬那边总是要成长的,多给他些时间。” 知道他心已决,少司神君道:“有我们,你放心。” 话音落,他拿出少司令。 九幽封印一但启动,不进不出。唯有少司令可以镇压里面的东西一瞬,让封印外的人强制进入。 君子敬最后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强制冲破结界跑了出来。只是等他赶到时,九云上神已经进了九幽封印。 “兄长——” 他撕心裂肺的一喊,回应他的是九云上神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少司神君不动声色将少司令收起。 眼前的少年,一身白衣浑身是血。漆黑的长发未来得及束冠,被风吹起。那双曾满是星辰的眼里,此刻支离破碎。若是九云上神还能看见,定是心疼的要命,可两人注定再无相见可能。 少年那双满是鲜血的手不断拍打着封印,攻击着封印。一旁的红衣神君并没有阻止他,只是默默看着。 九幽封印是先神所设,不是此刻的少年能破的。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便是让少年发泄,等发泄累了,再把人拖回去,过个千百年便好了。 一如当初的他。 少年用尽了办法,九幽封印丝毫不为松动。他目光转向身后默默站着的人,他声音颤抖、哀求:“神君,我知道不能让这里面的东西出来,不求你打开封印,只求你让我进去,我要去找兄长。” 无论里面情况如何,哪怕是死,他也要和兄长死在一块。 “抱歉,你进不得。” “为何?为何兄长进得而我进不得?” 少司神君一针见血:“你进了也是送死。” 少年倔强:“那我也要进。” “那你兄长所做的牺牲就没有意义了。”这话也不知道是在说给少年听的,还是在说给曾经的自己:“你种的因,他承了果。只为护你周全,你得替他活着。” 一向沉默寡言的少司神君,后面又说了很多。虽然字字诛心,但却让少年情绪逐渐平稳了下来,或许这也是为什么九云上神特地将少年托付给少司神君的原因。 一来有经验,二来他们本是同根。 自那之后,少年独自回了九云谷几乎没再出来。唯有白舍偶尔去找他确保人还活着,顺道讨几壶梅花酿喝。 只是慢慢的发现,少年似乎成长了。变得懂事,变得沉默寡言,变得……眼里星辰不再。 唯有夜间,举杯邀月时,嘴里会喃喃几句:兄长,你何时回来。我想你了…… 有一次,兔子心情不好也喝多了,在少年面前吐出惊天大密而不自知。 多年后,又是混沌之劫再次来临,众神前往虚空,白舍依旧坐镇天界指挥。少年独自一人前往九幽,借用少司令的力量进入九幽。 只是等少年再出来时,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肉是完整的,胳膊也少了一只。 得到消息的少司神君提前等在九幽外,看见少年那一刻直骂了句:“胡闹。” 当年历劫后,为了少司令能发挥出最佳效果,他选择将少司令留在了九幽外的无忧岛,并让几大世家世代守护。 之所以不担心有人会私自拿走少司令,一来是因为少司令对于寻常人来说并无作用,二来他在少司令存放的地方布了结界,即便是天族的天帝到了,也破不开结界。 就是不知道君子敬是如何得知少司令的作用,他目光落向白舍,见后者是一脸疑惑,想来也不是兔子说漏了嘴。 他用还能看出形状的手臂,举着手中零零碎碎的残魂沙哑着声音道:“我把兄长,带出来了。” 说完这句话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可他即便是倒下,那只手依旧是举着,一如它的主人那般倔强顽强。 君子敬再次醒来时,周身是熟悉的环境。残臂已重新长出,就是浑身被缠了一圈又一圈。远远望来活像个雪人。 但他此刻无心这些,挺着浑身僵硬,惊慌下床。在看到外头那一抹红色的身影后,一瘸一拐蹦了出去。 “神君,兄长呢?” 少司神君回头,将手中的聚魂灯递给了他:“三魂七魄少了一半,连同神魄也没在,你这样带出来也是迟早消散。” 少年小心翼翼接过,“是不是有了神魄,兄长就不会消散了?” 少司神君:“也不好说,也许只是迟早的问题。” 少年声音无助:“那我该怎么办?我不想让兄长消失,兄长说有困难可以找你们。所以,可以请你帮帮我吗?看在同是神族的份上,看在你我本是同根的份上......” 少司神君浑身一顿:“你都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少年苦笑:“不久前,进了兄长屋里发现的。兄长瞒我瞒的好苦。” 兄长虽然暂时不在了,但他还是会将兄长房里打扫的一尘不染,因为他始终坚信,兄长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那日,他偶然看到了一本上古秘录,那里面有兄长的批注。 神君叹了口气,将已准备好的神源递了过去。 “这里面倾注了我与诸神的神力,等这些神力用完,你前往冥界一趟将残魂送入轮回,许还有一线生机。但轮回的苦果……” “我来承担。”君子敬目光坚定。 昔日兄长对他的好,对他的包容与宠爱历历在目。莫说只是轮回苦果而已,就算在他身上破开上万道窟窿,将他魂魄尽数碾碎他也毫不犹豫。身心的痛?灵魂的痛算什么?失去兄长的痛,才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这些年他依靠着与兄长相处的点点回忆活着,却生不如死。每每午夜惊醒,包围他的是无边痛苦。 梦魇里他也曾一次次呼喊、无助,可曾经那个疼爱极了自己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白舍醉酒那日,他本是想好了去找兄长的。却无意从白舍口中得知九幽惊秘,才重新点燃了他的希望。 君子敬按照少司神君的说法,小心翼翼蕴养着好不容易带出来的残魂。 等神力用完,他到冥界时,阎王本是说魂魄不齐是入不了轮回的。君子敬闻言,差点直接掀了阴司府。他说:“既然我兄长都入不了轮回,那这轮回路就没必要存在了。” 然后,阎王情急之下忙给出了办法。 若有人用左肩火为容器,倒是可以一试。君子敬毫不犹豫摘下自己的左肩火,顺利将九云上神的残魂送入了轮回...... * 再次睁眼时,牧九云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手下意识的抚了上去。 感受到对方温暖的手掌贴在自己脸颊,君子敬倏地睁开双眼。 看着那温和又心疼的目光,他声音温沉:“......兄长。” 牧九云没说话,只是轻轻将他抱住,下巴抵在他左肩上。他虽然并未恢复记忆,但内心深处的疼是真切的。 九云上神想他的少年过得无忧,可他以身为祭,少年怎么可能过的好? 也许支撑他活下去的,不过是少司神君当年的那番话罢了。 殊不知活着的人,远比逝者更痛苦。 “......兄长,我好想你。” 君子敬的话,让牧九云更心疼了。可自己现在并没有那些记忆,无法用九云上神的口吻安抚他。 他道:“子敬,我不想欺你。那些过往我大致能感同身受,可那些记忆,现在的我并没有。所以......” 君子敬却道:“兄长,于我来说无论是怎样的你,只要是你,便是我的恩赐。况且兄长已入了多次轮回,孟婆汤也饮了那么多次,记不得......也属正常。” 是恩赐是劫,谁也说不好。 于少年来说,九云上神是照亮他生命中的一束光。于九云上神来说,少年是燃暖他心中孤寂的一把火。 光不刺眼,火不灼烧,他们彼此照亮。 他们是星辰是大海,海里有星辰,夜空中繁星点点,似大海中闪烁的珠光。 “我这是第几次轮回?” 君子敬声音微颤:“......百世。” 百世轮回? 牧九云微惊,那得过了多少年?这些年君子敬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问:“子敬,是不是每一世轮回,你都会来寻我?” “嗯。”埋在他颈肩的人蹭了蹭。“我也不想扰了兄长的轮回,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想兄长。哪怕兄长不记得我了,我也想陪在兄长身旁。” 不然,兄长在轮回中要是被哪个不知死活的勾了去,他怎么办?哪怕只是一世也不行。 此刻,在牧九云看不到的地方。他眼底闪过了暗芒。兄长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那当时梅香镇初见,你的伤......” 君子敬被问的有些心虚,却还是如实回答:“我自己捅的,就是想让兄长心疼心疼我。” “......” 牧九云想过他疯,可没想过会那么疯。 他心中难受:“你对自己下那么狠的手,不疼吗?” “疼的,可这都是我应受的。当年如果不是因为我,兄长也不会以身为祭。” 可是比起当年失去兄长的痛苦,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 “子敬,都过去了,以后那些不要再提了。” 即便没有记忆牧九云也知道,上神从未怪过他,有的只是自责。 少年是他的责任,可他却没教导好、保护好少年。以身为祭,固然是为了镇压里面的东西,更多的也是自我惩戒。只是这惩戒,却是几乎要了少年的命。 或许少年宁愿他的兄长责他、打他,□□上的伤可以愈合,可心中的伤却是一生不可愈。 上神终究是低估了自己在少年心中的重要性,星辰和大海,缺一不可。 “好。” 君子敬回应,眼下这种情况,他已经很满足了。虽然兄长现在没有了以前那些记忆,但兄长还是那个兄长。 君子敬不知是从什么时候改被动为主动,牧九云被他抱的太久、太紧,只觉得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似缺氧。 他呼吸沉重,轻轻推了下抱住自己的人。却没推动,“好了子敬,放开我吧。” 时间不早了,他们还要去阴司府一趟。 君子敬却舍不得这难得的一次,“兄长,再让我抱会儿,再一会就好。” 即便轮回多次,可兄长身上的气息依旧是他所熟悉的,这气息能让他心安。他已经有太久太久没这样光明正大抱着兄长的,他舍不得、也不想放开。 牧九云有些无奈,君子敬比起以前高了很多。再像以往那般莫他的头总觉得怪怪的,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安抚道:“别担心,我不会离开的,永远是子敬的兄长。” 君子敬闻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却是扯了一抹苦笑,可他对兄长的情,已不仅仅是当年那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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