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浅意深,点到为止。 贺兰明棋已猜出八分:“你想要沾洲叹?” ——当法师足够强大的时候,就能将自己的念力具象化,比如祝神的魂蝶。 只是祝神记忆残缺,只会掌控念力,却不知如何将其长存,甚至不记得他的念力是如何化作的魂蝶。而有能力的法师,会使念力化作的东西永久保留在世间,以庇佑后人。 贺兰氏祖上三位法师沉睡前,曾将毕生念力化作了三支奇香,名“沾洲叹”。 点燃一支沾洲叹,就有一次回溯时光的机会。这是贺兰氏的法师留给未来在危急存亡之际的子孙的最后一条活路——回到过去,改变一次结局。 也正因如此,沾洲叹十分珍贵稀有,而每一届家主都需要在合适的情况下找好至少三个能掌管家业的贺兰子孙,用三个子孙的血分别封印一支沾洲叹,以防万一。当下一任家主即位时,再找三个贺兰血脉进行封印交接,以此延续三支沾洲叹的守护。 如今三支香的封印人,正是贺兰明棋、贺兰哀和贺兰破。 贺兰明棋作为如今贺兰家真正的掌权人,虽见过沾洲叹,也用自己的血封印过沾洲叹,可她从来不信沾洲叹。 不是不信沾洲叹可以回溯时间,而是不信回溯之后,结局就能改变。 在她眼里那是无用之香:“回到过去又如何?回到过去,那不正是促成结局的其中一环吗?” 没人反驳她,也没人赞成她。 因为贺兰家几百年来,从未有人动用过一支沾洲叹。 “区区古家,你就敢凭此换我贺兰氏祖传之物?”贺兰明棋一声轻笑,“祝老板,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 “当然不是。”祝神敛眉笑道,“除了古氏,还有贺兰公子的命。” 贺兰明棋放下脚,饶有兴趣道:“贺兰家可不止一个公子。” “自然是,大公子。” 贺兰哀。 “那小公子几时跑到这屋里来的?”容珲听完,问道,“可别告诉我是今天早上。” 祝神说:“昨晚,半夜。” 容珲脱口而出:“他来做什么?” 祝神抬眼瞧他。 “……” 容珲轻咳一声,恨自己嘴快,又别过头嘀咕:“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他对这两个人莫名其妙的相处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而外头的园子里,从贺兰破起床唤人送衣到现在不满半个时辰,已经传开了: “二公子和十六声河来的祝老板待了一晚上!” “二公子和十六声河来的祝老板有一腿!” “二公子和十六声河来的祝老板通奸已久!” “二公子和十六声河来的祝老板私订了终身!” “二公子要娶男少奶奶了!” “……” 贺兰破迈进小厨房的时候,下人们正在议论上上个月被请进府的民间神医看似是给贺兰明棋诊治头痛,实则是帮二公子研究怎么能让男少奶奶怀孕生子的事。 好在他来得及时,下头人眼风快,收了嘴,这才没让祝神有幸怀上二胎。 贺兰破吩咐了祝神要吃的饭菜,几个厨子应了,正要起锅,发现贺兰破抱着胳膊站在旁边不肯走。 厨子端着锅,放也不是,挪也不是,欲言又止:“小公子还有吩咐?” 贺兰破说:“没有。” “那要不您先出……” “教我。”贺兰破说。 厨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蟹黄粥,桂花糖糕,拌肚丝。”贺兰破面不改色,“做一遍给我看。” 说一遍就一遍。厨子挨个把菜做了出来,贺兰破默不作声看完,挽了袖子,当即行云流水做了套一模一样的出来。 做完摆盘,他看向厨子。 厨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竖了个大拇指:“好!好啊!小公子是做饭的天才啊!” 贺兰破满意了。 他端走自己做的粥和小菜,厨子做的那套便留给了厨子。 他前脚刚走,小厨房后脚议论起祝神的月子餐以后该怎么做的问题。 ---- 祝神:被造黄谣了
第19章 19 贺兰破送来饭菜时祝神正坐在窗前发呆。 眼下深秋时节,墙外几丛桂枝探头,绿中缀着点点深黄,屋子里也沾得几阵桂花芳香。 容珲与他说过话,便不再打搅,回了自己房里休息。 空远的鸟鸣声里混入渐近的脚步,不紧不慢,走得沉稳。 俄顷,祝神身侧覆上阴影,贺兰破将饭菜放在榻中小几上。 “厨子做得慢了些。”贺兰破在小几一旁坐下,似是随口一提。 祝神没往心里去,应了一声,便提筷夹菜。 贺兰破神色如常,只一双眼睛不动声色跟着祝神筷子,看他要先在哪盘菜上落手。 忽然,他微微抬手,挡住祝神夹菜:“吃药没有?” 祝神一日早晚餐前服用的药,贺兰破一回来就叫人下去查过,当真只是温和的补剂,除了几味生长在玉蝉山的稀世药材外,找不出任何异常。 而玉蝉山,则是医圣的地盘。 喜荣华有陆穿原,吃这些药补身也不奇怪。 祝神本就不喜吃药,此时更不想提,答得敷衍:“吃过了。” 贺兰破这才收手。 肚丝无油爽口,贺兰破做的时候特意切了两片薄荷,颇合祝神口味,一顿饭下来,就这一盘菜受到青睐,剩得不算很多。 肚子填了七成饱,祝神又开始磨洋工,有一勺没一勺舀着蟹黄粥,就是不吃几口。 祝神吃饭一向很磨蹭。 容珲刘云他们几个这些年算是被磨出了耐心,陆穿原则只守着祝神吃过一次饭,守完下楼就破口大骂:“看祝神吃这几口吊命饭比撵蚂蚁还让人心急!” 他碗一扔,往四楼瞧一眼都来气:“养孩子饿几顿还不怕他不吃,祝神就是饿三天出来刨饭还是这个死样!” 十三幺和容珲他们虽在心里赞同,却也不敢吭声。祝神只有陆穿原能骂的份,谁敢在旁边正儿八经说他半个字不好,下一个挨大掌柜教训的就是自己。 此时他东挑一勺子西捡一筷子,贺兰破默不作声看在眼里,问道:“不好吃?” 祝神摇头:“好吃。” 说完又舀了半勺粥,吃了半口,放下勺子慢慢咽。 咽完不知想到什么,他抬头问:“贺兰小公子可吃过了?” 贺兰破说没有。 祝神低眼,桌上只有一副碗勺。 他把碗连同勺子一起推到贺兰破跟前:“府里厨子手艺很好,小公子也尝尝。” 这话不知哪里正戳中贺兰破的心意,身后下人知晓他一向讲究,从不肯碰别人用过的东西,遑论吃食,正要上前一步说再去拿副碗筷,却已见贺兰破就着祝神吃剩的半碗粥低头舀起,送进了嘴里。 殊不知这一送,祝神在其他人口中又要害几次喜。 他昨夜睡得不好,此刻又支着下巴凝望窗发神。 又听贺兰破问:“祝老板的身体,一向如此不好?” 神思懒倦归懒倦,贺兰破一下套,祝神还是听得出来。 这话一问,若他答“是”,那便是明晃晃地骗人——贺兰破哪不知道十二年前他还不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可若说“不是”,未免抵不住贺兰破顺着往下问去。 祝神笑着反问:“我身体不好么?” 贺兰破指尖虚拿着勺柄,看着依稀见底的粥碗,说:“以前有人告诉我,雨生百谷,谷抵百病。人要是连饭也吃不进,那就是离死不远了。” 祝神目光微凝,仍笑着解释道:“我只是吃得比较慢。” “可你吃得也不多。”贺兰破静静望着他,明知故问似的,“祝老板以前也吃这么少吗?” 自然不是。 祝神十七岁的时候,正是半大小子饿死老子的年纪,还带着个七岁小孩,整天一睁眼就在为一日三餐不够吃发愁,两个人终日只有吃不饱的,没有吃不下的。 有一回祝神走运,在大街上被酒楼老板拉住,说这几日酒楼为了吸引客源,每日午时让十个客人比赛吃饭,一桌荤素齐全的饭菜,吃得最多最快的客人不仅不收钱,还白送整整一个月的口粮。 祝神估摸是自己一副穷酸样让老板看出来,觉得他能卖力比赛才被拉进酒楼,于是欣然同意。 坐在饭桌前,祝神直咽口水。老板一声令下,他筷子也不拿,桌上鸡鸭饭菜直接上手塞进嘴里。起先还知道哪道菜是什么味儿,后边吃得太快太急,只剩嗓子眼难受的感觉。 可他一人吃饱了,家里还有个小鱼,还有只醉雕。祝神头也不抬,只心心念念赢了比赛后能拿到的一个月口粮,不要命地抓着菜往喉咙里塞。掌柜怕他吃太快会出事,几度出言提醒,祝神充耳不闻,最后一只鸡、一只鸭、两盘炒菜连同四碗米饭不到一盏茶就被他吃得干干净净。 祝神两腮囊鼓鼓地抬头,才看见同餐的九桌客人全吃得不紧不慢,好像没有一个是为比赛而来。 他不觉得自己被人看了笑话,只心里高兴,念着这一个月口粮都有了着落。 等祝神借板车拉着几大袋肉米回去,坐下休息,肚子里才渐渐难受起来。 那时贺兰破还在祝神死乞白赖把他好不容易送进去的乡间私塾里念书,祝神独自坐在农舍小院,撑得呼吸困难,脸色发青,慢慢就晕了过去。 昏迷前那一瞬他险些以为自己这条小命就要交待在那儿了。 哪晓得一觉醒来,他靠在院子围墙边,衣领和袖子全是湿漉漉的,额前头发也被水泼湿过一般,醉雕趴在他身上拱他脑袋,试探他的死活。想来是自己求生欲太强,意识不清也能爬到围墙上伸出脖子痛痛快快吐了一顿,就着旁边水缸洗了把脸才躺下昏睡过去。 两眼一睁,肚子空空,算是又把这条命捡了回来。 寻常人兴许经此一遭至少三天不敢大口吃饭,可祝神收拾收拾,第二顿依旧四个馒头半只肥鸡,和小鱼一起吃得发撑才放下筷子。 那时的他受了太多顿饿,只想活、想吃,想一身矫健跑遍大江南北,快活安乐到长命百岁。 屋内又飘来似有若无的桂花香气。 祝神垂眼看着盘子里剩的糖糕,伸手掰了半块放进嘴里,不知嚼了多久,才含笑对贺兰破道:“近些年吃得少些,总归还能吃,暂时死不了。” “暂时?”贺兰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无波无澜地问,“一天也是暂时,十年也是暂时。祝老板这次,又想含糊多久?” 他终归长大了,小时候便已很聪明,不好糊弄,如今更是十分难缠。 祝神低头弯了弯眼睛,半真半假地摇头抱怨起喜荣华的厨子:“怨不得我。家里厨子手艺差,做出的菜总叫人吃不起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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