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惊慌地倒退三步,连声道歉,目送医生离开之后,这才跌跌撞撞地进了门。 “上帝啊!胡安先生,你总算醒了!” 尼克像是一个迷途的羔羊终于找到了神父,他用手抱住脑袋,还原地重复挥动了好几下,强调他的激动与崩溃的心情。 等护士量完体温离开,胡安马上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不记得了吗?” 尼克惊呼,他害怕地说,“是那个古董商人,他说我们偷走了那个罗盘,而这是他来牙买加的第一笔生意,他决定‘教训’一下不懂规矩的我们。所以他雇了几个人,半夜潜入了海边工地的帐篷……” 因为打捞工作刚刚展开,一点收获都没有,负责守卫营地的人也不上心,所以很轻易地就被那些人混进去了。 “……然后他们抢走了罗盘,把你丢进了海里,幸亏马拉博士晚上睡不着,看到可疑的人影带喊了人去追,把他们抓了个正着。然后就发现你浑身是伤漂在海里。如果慢一点,说不定你就淹死了。” “等等,你是说我被人打了?”胡安根本不记得有这回事。 他只记得那个离奇的罗盘。 莫名其妙掉进了海里?那确实有,还差点被巨浪卷走呢! “那是几点钟的事?” “呃,好像是晚上十点。” “不可能。” 胡安清晰地记得,那刺眼的太阳,还有在阳光下拼命发光的罗盘水晶球。 尼克神情犹豫,明显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了,主要是前几天胡安那副毫无理智的样子吓到他了,他很担心一句话说得不对,刺激到胡安。 胡安也在盯着自己的助手。 胡安最擅长的事,不是做测绘,也不是挖掘考古工作,而是“看人”。 他看人很准,这为他的工作跟生活带来了很大的帮助。 胡安一度怀疑那个罗盘再次出现是尼克把它偷回来的,可是根据他现在观察到的反应,胡安相信这里面没有尼克的事。 “跟我说说那个罗盘。”胡安从病床上坐起来,冷静地问。 “罗盘?”尼克下意识地露出抗拒的表情。 胡安立刻追问:“警察是不是相信了那个古董商人的话,认为我们偷回了罗盘?” “对!” 尼克抱住脑袋,懊恼地说,“不管我怎么解释,他们都不信我,马拉博士也责怪我……那个古董商人更是指认你,说在你的帐篷里找到了罗盘。” “然后呢?” “上帝啊!问题就在这里,古董商人坚持说他从你的帐篷里拿到了罗盘,后来在混乱里失落了,也许是掉进海里了,可是他不承认,一直在污蔑马拉博士跟医院,说事发后有人趁乱偷走了那个罗盘,毕竟是金的链子。” 尼克都快哭了,这几天他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胡安被打得浑身是伤,发着高烧胡言乱语,根本帮不了他。 考古团队、医院被古董商人反咬一口,都很生气,事情又是胡安与尼克挑起的,当然不会给他们好脸色。 事实上尼克已经被考古挖掘队解雇了。 如果这里不是牙买加,很难找到技术高超的测绘师替代胡安,胡安也会丢工作。 “让我想想,那个古董商人在什么地方?”胡安头痛地问。 “蹲在警察局。” 尼克说这要感谢马拉博士。 作为海下挖掘项目的负责人,马拉博士质问为什么外人能够混进工地,为什么能准确找到胡安的帐篷位置,以后如果丢了文物跟金子宝藏算谁的责任。这些话直接堵死了牙买加政府官员的嘴。 马拉博士又质问那个古董商人有没有证据,证明胡安测绘师偷窃骗取钱财,毕竟罗盘在帐篷里发现,是古董商人与他的手下说的,没人看见。 马拉博士还犀利地指出,古董商人不知道怎么丢了东西,却想挽回损失,于是把主意打到了胡安跟考古团队头上。 古董商人的真实计划是,如果罗盘是胡安偷的,他正好找回东西,如果不是,胡安拥有类似物件的可能性很大,捞一笔也不算亏,谁让胡安的考古队真实身份暴露了呢?在古董商人眼里,胡安就是有油水的肥羊。 马拉博士也不算空口污蔑,因为从那群家伙身上搜到了很多东西,都是从营地里偷拿的。 可是谁都知道,这不算证据,那些人就是这个小偷小摸的习惯,包括一些白天在营地里干活的工人。 所以马拉博士心底其实还是怀疑尼克偷了罗盘,折腾出了这场意外,至于后来罗盘被谁拿走就真的不知道了。 尼克很委屈。 “我会向马拉博士解释的。”胡安拍着尼克的肩膀说。 胡安的心情很沉重,这个罗盘究竟是怎么回事? 尼克小心翼翼地看着胡安:“那个……除了那群混账,后来警察也搜查了你的帐篷,东西被翻得一团糟。据说那群强盗偷了你的望远镜、钢笔、墨水、剃须刀……不过这些东西被追回来了,就是有些被摔坏了……” 胡安揉着脑袋,痛苦地问:“还有没有更糟的消息?” “有!”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马拉博士?” 胡安与尼克同时惊呼。 考古挖掘队的马拉博士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南欧人,头发已经掉光了,身材高大,留着络腮胡,看起来非常强壮。 马拉博士走到病床前,抱着手臂叹气:“亲爱的胡安,你惹了一个大麻烦。” 胡安非常尴尬,只能道歉。 然后马拉博士丢了一个重磅炸弹。 “古董商人昨天晚上死了。” “什么?” 尼克震惊得眼珠都要突出来了。 胡安感到浑身发冷,他想起了那个诡异的、不知道是梦境还是现实的记忆。 他泡在海水里,手里捧着一个发光的罗盘,耳边响起诡异的声音,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巨浪。 “他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听说毫无预兆,口鼻流血。”马拉博士很烦恼。 胡安想起了那位医生的话,连忙把办公室约见的消息传达给马拉博士。 “太好了,我正要去问问,听说医院里有人去警察局验尸了,也许他们知道古董商人的死因。” 马拉博士说着,看了尼克一眼。 胡安立刻为自己的助手作证,罗盘的事情跟尼克没有一点关系,如果可以的话,想要等调查清楚之后重新雇佣尼克。 “好吧,等你出院,我们再谈。”马拉博士离开了,胡安的心里却很难平静。 直觉告诉他,那个罗盘有诅咒,可是理智先一步拒绝了这样不科学的猜测。 *** 当天夜里,暴风雨吹得医院窗户哐哐作响。 胡安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他在病房跟走廊上走了一圈,顺手关了所有窗户,被雨水淋湿了小半边身体。 护士看到了,立刻推着胡安回到病房,因为担心他发烧,又给他量了体温,还严厉地命令胡安不许下床。 胡安听说医院派去海滩给他做急救的医护人员,被古董商人诬陷为偷窃罗盘的可疑人员之后,头更痛了。现在面对护士的严厉要求,胡安也不争辩,选择继续躺着看天花板。 他把手臂枕在脑袋后面。 突然,他感到枕头下面有个硬的东西。 胡安一掀枕头,目光凝固在金链罗盘上。 手臂克制不住地颤抖。 胡安知道,如果这个东西从一开始就在这里,不可能没人发现。 那么会是谁?是谁趁着他去走廊的时候,把东西塞进了他枕头底下? 这间病房只有他一个人,其他床位都是空的,窗户还是关死的。 护士的休息室在另外一个方向,胡安虽然离开病房,却一直注意着走廊上的动静,他发誓根本没人进入这个房间。 除非有人能在夜里顶风冒雨撬开窗户进入病房。 ——拥有这样身手的人,为什么要往枕头下面塞一个罗盘? 这是要诬陷人,还是想要吓死人? 胡安这次不敢碰触罗盘了,他用床单垫着手掌,小心翼翼地拿起罗盘,纠结地想着要把它藏在什么地方。 胡安敢对马拉博士说实话,可是他不敢对牙买加的警察说那些看起来像疯了的话,被医院的人发现会更糟。 衣服上没有口袋,只能塞进枕芯。 胡安打算睁着眼睛到天亮。 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了,刚才一点都不困的他,眼皮重得像是坠了石头。 胡安把枕头放回原位,自己往下面缩,脑袋搁在床板上,不去睡枕头。 他渐渐失去了意识,沉入梦境。 *** “哗啦啦。” 又是海浪的声音。 胡安警惕原地蹦起,摆出了一个格斗的架势。 然后他撞到了木质台阶,疼得他抱着右腿直跳。 “呵呵,年轻人。” 一个低沉的英伦腔调。 胡安看到庭院里放着一张桌子,一把遮阳伞,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靠在安乐椅上抽烟斗。 远处是蔚蓝的海水,这是一座伫立在山坡上的房子。 附近是差不多构造的红顶别墅,庭院里鲜花盛开,天气晴朗,海风凉爽。 这绝对不是位于热带海域的牙买加。 “您好,先生,请问这是什么地方?”胡安站在台阶旁边,警惕地问。 “这是一个梦。” 老人慢吞吞地说,“这就要问你了,为什么连续三天跑到我的梦里大喊大叫。” “什么?”胡安震惊。 他下意识觉得对方倒扣罪名。 他的生活被完全扰乱了,还发生了各种莫名其妙的事。 “先生,人是不可能前往别人的梦里的。” “一般情况下,确实不能。”老人在桌子上敲敲烟斗,这时石子铺成的小路尽头走来一个男人。 胡安曾经以为马拉博士是他见过最强壮的探险家,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这个背着半人高的包,手持登山杖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强壮,简直是一头人立而起的灰熊。 他的眼睛是奇特的红色,胡安被他看了一眼,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几天被你骚扰的第二个梦境受害者来了。”老人笑着说。 灰熊男人在庭院门口停住脚步,他取下帽子,向胡安点了点头。 胡安本能地分析,直觉告诉他对方不是凶恶的歹徒,他甚至感觉到了一丝友善? 太荒唐了! “来吧,请坐。”老人拍拍桌子,庭院里又忽然多出了两张摇椅。 胡安这时才看到这位老人的容貌。 他看起来像是六十岁,又像四十岁,那些皱纹没有为他的衰老作证,反而像在装饰岁月。他的眼睛很亮,蕴藏着智慧的光芒,手臂有力,透过衣服可以看到一部分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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