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清澈的蓝,夏季的风让人格外舒适。 成群的海鸥掠过广场上空,曾经笼罩在威尼斯的诡异气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主要是大部分人根本不记得有这么回事。 “一场莫名其妙的地震,还有海上来的旋风,给我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幸好没有造成特别严重的危害……听说穆拉诺岛的码头失火了,还有一小片区域的房屋被暴风摧毁,是的,可能会影响到那里的平民吧。上帝保佑他们!” 詹森听着隔壁桌的谈话,发现这些议论天气的都是外国人。 他们来这里度假、探亲、谈生意……或者…… 詹森微微眯起眼睛,望向街道角落两个人影,他们看起来很不起眼,可是那种时刻注意身后的动作摆明了有蹊跷。 这是在接头吗? “先生,这是您点的卡瑞托咖啡。” 一个穿着侍者服饰的男人忽然出现在詹森面前,他很年轻,而且高大英俊,应该很受欢迎。 詹森:“……” 詹森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围。 还好,盖密尔不在。 盖密尔去剧院门口看海报了。 否则这位服务生的生命可能要进入倒计时了。 因为这杯咖啡不是詹森点的,他还感觉到了对方那种近乎直白的暗示。 詹森微微低头,试着用书上看到的侦探分析方法打量这位“咖啡馆侍者”。 手上没有任何茧子,食指与拇指之间的肤色略微发黄,咖啡馆服务生的衣服也不合身,而且对方身上有一种名为香水的人类气味剂气息,这种气味剂价格怎么样詹森不知道,但是他可以分辨这种气味剂他在多少人类身上闻到过。 嗯,没遇到过。 看来价格不便宜。 詹森平静地想着要怎么拒绝这个人类,以保住对方脆弱的生命之火。 不过对方费劲借来了侍者的衣服,显然不会那么轻易放弃。 “……我想劝告您,不要去探究那些人的秘密。”侍者压低声音,笑着说。 他本来想凑近詹森耳边,结果詹森微微向后靠坐,很轻易地避开了。 侍者也不生气,继续说:“您一定很好奇那些人的身份,不过这些乌鸦非常不吉利,它们总是徘徊在尸骸之上……我这么说吧,他们是某位大人物的走狗,搜索机密执行暗杀。想必威尼斯的这次风波引起了他们的怀疑。” 对人类政治毫无兴趣的詹森:“……” 詹森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他跟盖密尔这些天在城市暴风雨里穿行时,始终没有教团之外的普通人“看见”他们了。 ——威尼斯人已经习惯了无视一切异样。 不管这些异样来自神秘领域,还是海的另外一边。 反正对他们来说都是“无法对抗、可能会摧毁一切的外来者”。 詹森想着,他的目光忽然定格在不远处的街角。 “非常感谢你的建议,我该走了。” 詹森推开热气腾腾的咖啡,离开了这家咖啡馆。 穿着侍者衣服的男人神情恍惚地坐了一段时间,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 詹森在咖啡馆外面找到了汉斯。 汉斯蹲在街角,像一个失落的流浪汉。 “为什么不进来?难道你没有完成我的委托?”詹森停在他的面前,用手杖敲了敲地面。 汉斯窘迫地说:“我没钱。” 詹森:“……” 不知道为什么,接他委托的“侦探”好像都很穷? “安德烈没有给你钱,就把你赶出来了?”詹森随口问。 汉斯更窘迫了,他干巴巴说:“我还有母亲,不能乱花钱。” 咖啡馆就属于完全没必要的消费。 一位邪神在咖啡馆里等待一个人类向他汇报委托内容,结果对方穷到进不了门? 詹森沉默了。 汉斯则是觉得气氛怪异,他很难适应。 自从安德烈揭穿教团高层变异体是怎么死亡的,汉斯就没法保持自己在邪神面前战战兢兢的状态了。 特别是他翻阅了主教秘密收藏的那些教团记录之后。 原来詹森的话都是真的。 教团一直暗中在世界各地搜寻神秘事件,通过培养并且控制神秘学者、冒险团队的方式,获取最重要的利益——符文、咒语,以及神秘相关的知识。 康纳尔牧师就是教团在英国培养的一位神秘学者。 这位牧师很有能力,运气也很好,得到邪神之力之后毫不犹豫地甩开教团,自己去找“神秘”与“投资”了。 “……教团想要得到康纳尔牧师掌握的神秘学知识与力量,可是康纳尔牧师躲藏在黑礁镇,那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教团不敢前去,所以一直在跟康纳尔牧师通讯交涉,想要他交出笔记。因为林德是牧师唯一的儿子,所以教团派人在伦敦监视着林德,也掌握着林德的一切消息,他们还在伦敦发掘了一个新的神秘……是新生的邪神,形态与蝴蝶有关。” 汉斯纠结地说,“记录的最后写着,1925年黑礁镇爆发一次疑似邪神苏醒的事件,康纳尔牧师死亡。” “是我杀了他。”詹森回答。 汉斯欲言又止。 詹森看着他说:“你要问那个孩子吗?” “他……我知道他没有恐惧的情绪,他死的时候,他知道这一切吗?” 知道他的父亲为了力量把他献给邪神,知道这个世界如此荒唐黑暗吗? 詹森想了想,然后说:“他知道。” 因为孩子被带上船,跟随冒险队一起出海,在这漫长的航程之中,总有那么一些人嘴巴不牢想找个乐子,或者厌恶这个孩子的怪异外表,故意透露内情。 ——你是多么的“幸运”,很快就要成为神的一部分了。 然而让他们失望了,没有恐惧的小孩,就是真的不会恐惧。 ……果然像个怪物。 汉斯微微颤抖,眼神悲哀。 过了很久,汉斯抬起头,声音嘶哑地问: “你们还会来找教团吗?” “你指什么,报仇吗?不会。” 詹森神情平静地说,“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跟邪神‘结仇’。教团没有获得过我的力量,我来威尼斯也不是要毁灭灰色教团,只是恰好遇到了。” 汉斯张了张嘴,脸色苍白地问:“那其他邪神呢?” 詹森决定把话说得直白一点。 “对古神来说,这世界上到处是小虫子,醒着的时候还无所谓,沉睡的时候会很嫌弃。潜心研究神秘学的人类,也像蚊子一样想要从沉睡的古神这里汲取不可思议的力量。虫子只想要一点点,对神来说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对人类来说就是难以想象的伟力了。 “有的人成功了,在短暂的风光之后发疯死亡。 “有的人失败了,当场尸骨无存。 “不管如何,那些成功者成为了伟大的先知、圣贤、预言家,但是都被不幸缠绕着,成就越大,在历史上留下的名声越响亮,他们就越不幸。只有那些隐姓埋名,不肆意使用力量的人,可以活到衰老死亡的时候。 “由于古神太难招惹,所以神秘学者……也就是灰色教团这样的存在,会把目标转移到那些弱小一点的新神身上,这样比较安全。毕竟精神污染也有高低强弱之分,只要运气够好,又发现了正确的方法,不去窥看邪神真身的话,还是很容易成功的。” 康纳尔牧师不是第一个想要铤而走险的人,也不是最后一个。 他获得了强健的体魄,比常人大很多的力气,更强的记忆力,更灵活的思维力。 这让康纳尔牧师轻松地成为了一个博学多才的人,他能背诵圣经,认识很多文字,研究很多艰涩难懂的典籍。 可是不管是做研究,还是探险都太花钱了,康纳尔牧师就盯上了老布兰登,让他作为出资人。 老布兰登被说服了,或者说,他被康纳尔牧师展示的那些东西迷惑了,他想要一个更健康的身体,最好能无病无痛地活到一百岁,不管怎么喝酒享乐纵欲都有旺盛的精力。 康纳尔牧师确实带着老布兰登体会了神秘力量的美妙。 如果他们就此收手,那么在他们死亡之后,那些窃取的力量就会自然消散。 那个被窃取力量的神秘存在,甚至没有发现这些蚊子的存在。 毕竟人类的一生,抵不上它们生命的一个零头。 “……被康纳尔牧师盯上的邪神,因为蜕变在即,完全不关心外界。” 詹森没有使用“我”,因为那时候他还不完整。 “但是这个微妙的平衡,最终被一个孩子的降生打破了。一个老布兰登与家庭女教师的私生子,一出生就被发现是一个很特殊的孩子,于是他们想要更多。” 汉斯深深地吸了口气:“太贪婪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康纳尔牧师与老布兰登,还是在说教团高层。 汉斯也知道了教团的命运——在这个世界上,窃取邪神力量全看运气,但教团没法放弃这份力量。 汉斯神情苦涩,他鼓足勇气说:“你真的不能释放那个孩子吗?” “……他是我的一部分,我也是他。”詹森回答。 “什么?” 詹森没有理会汉斯的震惊,他把一个钱袋跟一个黑色眼镜扔给了汉斯。 “威尼斯的玻璃很有意思,我们试着学了两天,它跟玫瑰之瞳的作用是相反的,戴上之后可以让你看不到真实。” 詹森微微挑眉,带着矜傲的神情说,“我想这是你最需要的报酬,至于钱袋……我们很快就会离开威尼斯,这些人类钱币对我们毫无用处,你拿走吧。” 汉斯目瞪口呆,他试着戴上眼镜果然看不到詹森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呃?” 汉斯取下眼镜,眼前还是空荡荡的,只有一些邪神残余的黑色气息停留。 詹森走了。 *** 詹森走过广场,觉得海风里带着一丝异样的气息。 冰冷的深海水温、灼热的火山海床—— 当岩浆撕裂海床涌出,会产生震耳欲聋的爆炸,升起一道又一道“黑色烟柱”,顷刻间摧毁那一片海床上的所有生物,散播恐怖的声音与气味。 那是无序。 也是毁灭。 但之后会诞生新生。 岩浆冷却之后,附近的海水温度仍然高于别处,深海就像一片无垠的荒漠,无数生物向绿洲进发。 那些微小的生物聚集在“烟柱”周围,贪婪地吞食着喷发带来的有机物馈赠。然后它们生在这里,死在这处,骨骸缓慢堆积,代代变异,最终变成无法离开这片“绿洲”的奇特生物。 邪神、以及它的眷属,也是这样的关系。 “啪!” 广场旁边一个男孩手里抓着的气球忽然破裂,他放声大哭,仆人连忙抱起小主人劝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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