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古道睁开眼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恍惚，白炽灯光从睁开一丝的眼睑里穿入，强烈的刺激顿时让他眼眶溢泪。灵魂仿佛第一次进入这具躯体，他花了几分钟适应，才缓缓坐起来。 他的身体异常虚弱，长期依靠输液维持生命令肌糖原的过度消耗，皮肤苍白而松弛。床边贴心地放了半杯水，古道喝了一口，忍着恶心咽了下去，是糖盐水。 环顾四周，一间完全密闭的房间，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两把椅子，这便是全部了。身体机能苏醒，全身各处叫嚣着疼痛与异样的难受让古道无法集中注意力思考，他并没有试图移动，只静静地等。 不多时，一队医护人员便带着简易设备进来，他们穿着清一色的白大褂，戴着帽子和口罩，既不说话，动作也十分简练迅速。古道没有出声，只由他们摆弄，他精力有限，得留着应付后面那个棘手的。 医护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离开房间，留给古道一杯加了营养剂的温水，他没有怀疑，小口小口浅啜，温热液体滋润干涸已久的食道与胃部，面色也好看了几分。 “古教授，您醒了。” 没给古道更多休息的时间，一个清脆的声音随着推门声响起，他立刻辨认出，来者是侵入他精神图景的那个人。 俞河看起来心情很好，他径自坐到古道床边，非常不见外地帮他掖了掖被角。 “你大概是认不出我了，没关系，我可以自我介绍，”俞河对古道眨了眨眼，笑得十分灿烂，“我是你的俞河哥哥。” 古道大概宕机了有那么一两秒，才忽得出声：“不可能，俞河早就死了。”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俞河看着古道没什么改变的表情，十分失望地戳了戳他的脸，“不叫一声哥哥吗？” 古道很想避开这些过于亲密的接触，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稍微偏过头表示反抗：“不论你是谁，我们可以直接进入正题吗。” “无趣。”俞河收起那些戏剧化的夸张表情，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连声音都沉下几分，“好吧古教授，我们的条件很简单，你把‘迷城’研制完美，我们放你走。” “苍白的威胁，”古道讥讽地提了提唇角，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幅度的表情了，“如果我选择封闭自我意识进入脑死亡状态，你们什么都不会得到。” “重新想想你的条件，现在是你们在求我。” “好吧，正义人士的宁死不屈。”俞河耸耸肩，他从卫衣前的巨大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是席枫的偷拍照，“其实我不是很想演电视剧情，但是古教授有兴趣，我们就把事情做全套。” “这是小风吧？我花了这么久都没找到他，倒是让你抢先了，他跟小时候长得真是完全不一样了。” 古道能预料到对方会拿席枫作为威胁，却没想到他先出口的是这么一句。俞河的语气中有很重的怀念成分，无论是真的还是做戏，都不是空穴来风。 俞河……小枫…… 小风！ 古道猛然想起他保留的唯一一张童年照片，那是他的父母留下遗物之一，照片中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两个当年一同在军区大院长大的小男孩儿。 因为一场事故，古道对于这段童年完全没有记忆，他后来调查过照片中另外两个小孩儿，中间面目模糊的叫席风，右边的叫俞河，都已经在事故中夭折了。 如果面前的男人真的是俞河，那么席枫很可能就是席风。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用他威胁的话，未免太幼稚了。”电光石火之间古道推测了很多，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套俞河的话：“你的身份，制作‘迷城’的目的，我能得到的利益。我不喜欢盲目做事，麻烦你说重点。” “‘狼河’听过吗，我就是老大。”俞河像是一个孩子展示自己心爱的玩具似的，拉拉衣服露出胸口的金属徽章，上面画着一只线条简单的狼首。 “没听过，接着说。”这话是真的，古道一心钻研学术，对这些错综复杂的黑帮势力一概不知，管他是及旮旯角的杂牌组织还是威势滔天的跨国集团，于他而言都没什么区别。 硬要形容的话，借用席枫常说的“傻B”一词，最为合适。 俞河三番五次被古道下了面子，脸上不太好看，他眼神微眯，瞳孔忽得缩小。一股针扎般的疼痛突然从古道的精神图景中传来，非常剧烈，但转瞬即逝，古道面色白了一分，愣是把闷哼咽了回去。 “我的目的很简单，”让古道吃了个暗亏，俞河又高兴起来，“我想利用‘迷城’觉醒普通人。” 谈及理想，俞河似乎非常兴奋，他站起身，手舞足蹈地比划：“你想想，如果世界上没有普通人，所有人都是哨兵和向导，那就不存在所谓的歧视和对立，人民不必因此虚荣，国家不必用此竞争，哨兵和向导不需要再作为战略储备而失去自己的生活，不是很美好吗？” 古道被俞河这个天真又疯狂的想法惊了一下，更加坚定了对俞河精神不正常的判断。但又不得不承认，如果“迷城”真的研制成功，哨兵的数量将以几何倍数增长，加上政治因素，届时世界范围将会产生长期的动荡局面，后果不堪设想。 “提醒一下，就目前的结果来看，‘迷城’只能觉醒哨兵，哨向比例本就失衡，人造向导素与哨兵抚慰剂并不成熟，到时候你得到的只有陷入狂躁症的疯子而已。” “小道就别骗我了，虽然我手底下的人没你这么聪明，但有些东西还是能研究出来的，”俞河摇了摇头，胜券在握似的，“‘迷城’看似是以哨兵基因作为靶点，可你不是已经发现，向导基因与哨兵基因其实是同一组基因序列吗？‘迷城’的药物成分会引导基因向哨兵方向表达，可你说巧不巧，我的人正好发现了另一种药物，可以诱导它往向导方向表达，虽然现在还没有成功的例子，至少也是个开端嘛。” 古道被这亲昵的称呼麻得分神片刻，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席枫。好在心分多用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俞河又正说得起兴，才没叫他看出破绽来。 基因序列的发现古道也才刚完成不久，前阵子事多耽搁了，还未对外发表，俞河的消息，好像过于灵通了。一开始他就怀疑过，他所在的研究所涉及多项机密研究，外人根本无法出入，在职人员审查森严不说，所用的系统网络都属于国家机密，无论是上传还是下载都会受到严密监控，调阅关键资料时还需进行指纹与虹膜比对，如果没有内鬼，俞河到底是从哪得到这些信息的。 “我要你们这里最好的设备，可以有监控但不要派助理妨碍我，研制成功后所有权利归我，你们只有有制作权。研究期间你们要用人体试验我不管，但不许再对外大量输出‘迷城’，这种残次品的出现实在对我名誉有损。” 古道的语速很快，他的身体还十分虚弱，实在不想跟俞河纠缠不休，“所有条件没得商量，成交？” 俞河几乎没有犹豫，仿佛“迷城”带来的巨额利润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块可有可无的饭后甜点，他拍了拍古道的肩膀，笑容可掬。 “成交。” 作者有话说: 沉迷学习，差点忘了更新…… 我会尽量守住周更的底线的！
第六十章 席枫睁眼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了，随着身体的恢复，他睡眠的时间反而越来越长，醒来之后仍是困倦。这两天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有官方的，也有暗道的，每个人都想从他嘴里撬出更多信息。 刚开始席枫还有心思抖机灵，后来就不耐烦了，麻木地背着同一套台词，哨兵测试的结果不尽如人意——精神力极度亏损，精神屏障不稳定，精神动物无法凝聚。 换言之，除了身体机能暂时无法测试，席枫在精神力方面已经被开除哨兵行列了——不过也没差，没有精神力就无法控制超出阈值的感官，哪怕身体素质达到哨兵的标准也无济于事。 国内顶尖的医疗团队围着席枫转了一个礼拜，大大小小的检查招呼也不打就往他身上扔，表面上是查恢复的方法，实际上只想找些古道与他精神链接残留的蛛丝马迹。 事实证明，在古教授的布局面前，这些个国内专家学者只能发挥医疗保健所护工的能力，除了每天监控席枫的生命体征提高伤口愈合速度之外毫无进展。 到最后，伤口好得也差不多了，他们干脆以“已经收集完所有数据”为由，连人带仪器打包撤离了。 席枫顶着一头油乎乎的乱毛，胡子拉碴地靠在床头等护士来送饭，他睡得迷糊，上一顿饭还是昨天中午吃的，这会儿胃比脑子先醒过来，叽里咕噜叫个没完。 饭没等来，先等来一个西装革履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身后还跟着俩拎包的小年轻。 “席枫先生，您好，我们这次来想询问您几个问题，希望您能配合。”其中一个戴眼镜脸上有雀斑的小哥先开了口。 席枫眼皮也没抬，懒散地靠着床头，既不答应也不拒绝，仿佛就没看到房间里多了三个人。 雀斑小哥没等到回话，心里有点没底，看眼自家的上司又看看席枫那副野人样，定了定神接着问：“古道教授失踪的时候，你在哪里？” 房间内仍是落针可闻，席枫心里发笑，对方问的这狗屁问题他回答了少说十几遍，一看就是个不走心的形式主义，索性合了眼，再睡个回笼觉。 “咳咳，”那胖领导的肚里显然没装几两耐心，瞪了眼手底下不中用的人，纡尊降贵亲自开口，“席枫是吧，问你话就回答，我们不会冤枉你的……” “我说这位，”席枫饿的厉害，出言打断，“您这一不报身份，二不亮证件，三不说重点，要我怎么配合啊？” “我们是安全保卫局的，这位是我们的钱局长，”雀斑小哥打圆场似的开了口，掏出证件在席枫面前晃了一眼，“古教授之前的安全是由重点我们负责的。” “呵，那你们工作做的还挺好啊。”席枫讥笑了一声，“之前问过好几拨了，重复的问题跳过，拣重点说。” 钱局长大概是没见过这么不给面子的，古道失踪他的责任最大，这时候不将功补过，恐怕就算是他那个大屁股也坐不稳局长的位置。席枫现在的身份连嫌疑人都算不上，顶多算是个受害者，他还要端起父母官的架子，只好忍气吞声地换上一副好脸色，褶子叠着三层和声问：“你有什么线索要提供吗？” 席枫对着酒囊饭袋的耐心彻底耗尽，他翻个毫不遮掩的白眼，背书一般地念叨：“我因为感官过载昏迷，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了，精神链接完全断裂，现在又聋又瞎，什么都不知道。” 这番说辞他已经说了上千遍，半真半假搀着，打发了所有人，至于前期的准备，除了时恪和莫寻的部分，其他的也都交代的干干净净，反正有红蝎在，说谎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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