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必把按在肩头的邱时的手拿过来看了看,血已经止住了,他把邱时的手贴到自己脸上:“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我感受到的时候,好像已经很久了,这是我唯一没有人类样本的情感,但它很清晰,也很明确……” 门已经在身后关上,邱时看着眼前不停晃动着的一张张纸,按首席们的说法,这就是他们见到过的那间放着所有密码的房间,这些都是将军的密码,一张张以巴掌大的纸的方式显示在他面前。 这些纸虽然晃得他头晕,但细看起来,并不算太多,还有一些是重复的。 但让邱时绝望的是,他不知道这些数字和字母还有各种符号对应着的都是什么,它们都是密码,它们都是干嘛用的密码? “操。”邱时随手拿过两张抓在了手里,他打算先试着抬手在空中把这些密码都抄一遍,也许那边自己的手还能动还能…… 邱时看到自己的手时,愣住了,他掌心里有一道刚止住血的伤疤。 他受伤了,但是完全没有发现。 这是一直被邢必握着的左手,这个伤应该是邢必弄出来的,为了把他叫回去,但他没有任何感觉。 这一瞬间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不知道是这个空间让他变得迟钝了,还是这种绝望过于强烈,他已经顾不上绝望了。 他看着自己手心里的伤,又搓了搓手,没有什么感觉,他不仅感觉不到邢必的手,甚至也感觉不到自己了。 “操你祖宗。”他说。 抬起头看了看四周的密码之后,他定了定神,既然现在回不去,也没有什么难受痛苦之类的,那就豁出去了。 他走到门边,打开门时很小心,虽然豁出去了,但首席的话他还记得,不能让将军看到自己。 门打开了,为了不错过这个密码房间,他没有走出去,只是站在门口往外看。 这个门是白胡子老头儿给他指出来的,起码证明这个白胡子知道他为什么来,也没有恶意,甚至他大胆猜测,白胡子想帮他,毕竟首席进来的时候,他是会躲开的。 “喂,老头儿!”他试着冲外面小声喊了一嗓子。 这感觉很诡异,因为他都不能确定自己的声音哪边能听到,也没准儿哪边都听不到。 “我是邢必的搭档。” 这个白胡子儿一定是邢必的老师。 就像他听到邢必两字一定会有反应一样,在他说出邢必的名字之后,白胡子出现在了门外左前方那条走廊的尽头。 “你能听到。”邱时低声说,“你他妈居然能听到,那我到底怎么回事儿……邢必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白胡子向他这边走了过来,看上去有些紧张,走得很慢,似乎还在听动静。 将军这会儿应该已经进了办公室了,别说那五分钟,就是七分十五秒这个限制时间也应该早就过了。 邱时你已经被困在这里了。 ……不,白胡子在听什么?他在躲什么? 躲生化体吗? 谁?哪一个? 白胡子走了几步,邱时看到他身后走廊的尽头处开始变暗。 这又他妈是什么? 邱时盯着那边,看着越来越暗像是光线在一点点被抽离的走廊的尽头。 是自己能回去了吗? 邱时抠了一下自己掌心刚止住了血的伤口,没有疼痛,但血又涌了出来。 再抬头的时候,走廊那边变暗的部分变得更多了,走廊的中段也开始暗了下去,邱时这时发现了不对。 这不是走廊的光线在暗。 是有东西,像黑色的雾气一样的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因自己见的世面太少,他唯一能想到的类似的场景,只有巢穴四周那种弥漫着的黑色浓雾。 白胡子似乎被这边的他吸引了注意力,往这边走的时候一直在看他。 “后面!”邱时指了指他身后。 白胡子没有回头,还是看着他。 “跑!”邱时吼了一声。 “我不仅仅想亲你,”邢必握着邱时的手,“我还想摸摸你,背,腰,腿,想脱掉你的衣服……” “跑啊……”邱时说,手指微微收了收。 “邱时?”邢必猛地抬起头,看向邱时的脸。 “他的手。”许戒说。 邢必看向邱时的手,之前已经有些结痂的伤口已经破了,血再次渗了出来。 “这是不是代表能拔掉那些线了?”邢必看向两个首席。 “不是,”王弘看着仪器上的读数,“他没有回应你,他没听到你的声音,他是在那边碰上什么情况了。” “碰上什么情况?”邢必问。 “我觉得……”张坦转过头看着邢必,“他是不是碰上那个老头子了,老头子一直在躲。” “那老头子为什么没躲着邱时?”邢必问。 “不知道,”张坦说,“也说,说不定是他追着老,头子跑,我觉得他能干,干出这种事儿来。” 邢必没说话,视线落回到邱时脸上。 邱时真有可能干得出这种事来,刚认识邱时的时候他就已经能感觉得出来,邱时是那种既有数又没数的人,毕竟是个凭着直觉,义气和暴力在城外带着一群收尸人平安长大的时哥。 既然能看到老头子,老头子又几乎能确定是邢必的老师,邢必的老师一定是好人,哪怕只有一部分意识,他也会选择相信这一部分是好的。 既然是好的,那就去接触一下。 邢必抬手在他脸上轻轻划了划。 这就是邱时,简单粗暴。 “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邢必轻声说。 “说到脱衣服。”许戒说。 “小队通话关掉吧。”邢必转头看了他一眼。 “关了也能听到,”林晟说,“都在这个屋里。” “邱时,”邢必没再管他们能不能听到,他只希望邱时能听到,“我之前跟你说过……性服务的生化体……” 白胡子终于跑了起来,但一边跑一边冲他打手势。 手势很简单,邱时能看明白。 白胡子让他关门。 “关门?”邱时皱着眉,“让我关门你他妈别跑啊!你跑成这样不就是想要进来吗!我他妈关什么门!快跑!” 但他也明白白胡子是真的想让他关门,身后的黑雾不是简单地向走廊这边弥漫过来,那些黑雾是在追赶白胡子。 黑雾最前端仿佛拥有生命的某种东西,不断地翻卷着,像毒蛇的引信,想要触碰到前面跑得胡子都散了的白胡子老头儿。 这就是他在躲的东西。 但首席们说了,老头子躲的是生化体。 这黑雾跟生化体有什么关系? 白胡子离他越来越近,邱时感觉自己很紧张。 “关于性服务的那些具体内容,等你回来……” 什么? 是邢必的声音。 什么他妈性服务?谁服务谁? 白胡子已经跑到了门口,他来不及细想,迅速让到一边,在白胡子跃进房间的时候,门关上了。 黑雾被关在了门外。 邱时转过头,看到白胡子趴在地上,半天都没动。 “哎,死了?”他问。 “快了。”白胡子说。 一个苍老的声音,但语气并不苍老,听着挺精神。 能在这个地方里听到不是来自自己那个空间的声音,对于邱时来说,有些诡异,带着几分像是耳鸣过后的不真实感。 “你叫什么名字?年轻人。”白胡子从地上爬了起来。 邱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着他:“你让我进这个屋的,你知道我要找什么,对吧?” “你是邢必的搭档?”白胡子问。 “你是邢必的老师?”邱时问。 白胡子笑了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 “那就是了,”邱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看着眼前这个老头儿和气的笑容,突然体会到了邢必的某种情感,裹着绝望的思念,“邢必很想你。” “已经很久了啊,”白胡子说,“生化体的记忆不会模糊,也不会淡忘,这真是……很痛苦的弱点。” “老师,你一直在这里吗?”邱时问,“你怎么进来的?” “不记得了,但我只能在这里,”白胡子看着他,“在这间屋子里,这里是安全的,249进不了这间屋子,这间屋子不是常规理解的记忆片段。” “249是什么?”邱时问。 “一个生化体的数据,”白胡子说,“以你的知识水平,可能不够时间听明白的,出去以后,王弘和张坦可以解释给你听。” “你还知道他们?”邱时有些吃惊。 “我知道很多没有意义的东西,”白胡子说,“这里毕竟是记忆,将军能记得的,我就有可能知道。” “那为什么你不认识我?”邱时看着他,“我们跟将军开过视频会议,总会有一个房间里放着这些记忆。” “你进来的那个时间点,将军不是也不认识你吗……你知道人有多少记忆吗?你记得的,不记得的,都在这里,”白胡子说着看向上方的屋顶,“像宇宙里的星辰一样多,我哪怕每时每刻都在开门,也未必能看到有你的那一段。” “你要是在我脑子里可能简单点儿。”邱时说。 白胡子愣了愣,接着就笑了起来:“你会更复杂,你看起来应该是个敏感的孩子,敏感的人会记得的东西更多,一块石头,一棵树,一场雪,一阵风。” 一具尸体,一张脸。 可能自己脑子里的每个门后面,都有一张他曾经看过的脸。 “你要找什么密码?”白胡子问。 “实验室被锁定了,”邱时说,“我们需要把它打开,救出里面的人。” “锁定?”白胡子皱了皱眉,“锁住了生化体吗?” “有生化体,也有人类,”邱时说,“是不得已的自保。” “我还可以给你按摩,能感觉到吗?从脖子往下,胸口,小腹,然后是……” “我操!”邱时愣了愣,看着白胡子,“你能听到吗?邢必的声音。” “我听不到,”白胡子说,“他在叫你回去。” “邢必!”邱时喊了一声,“你能听到吗?” “我能听到你的声音。”白胡子说。 “……看出来了。”邱时说,“您可以不出声。” “我不出声怎么能让你知道只有我听到了,”白胡子说,“你是在哪儿上的学?教学质量不行啊。” 邱时愣了愣,一下没忍住笑了起来:“你真是他老师,没错。” “回应他,”白胡子说,“错过了你就回不去了。” “我……得先找到密码,”邱时开始在飘荡着的纸片里一张张找着,“我的身体状况不知道怎么样了,也许没法再来一次,我得找到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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