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视线相对,崔绝倏地一惊,只见阴天子双眼泛着惊人的血红,看上去阴森可怖,之后又有难以掩饰的脆弱惶恐弥漫不去。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自己把他逼成了什么样子?! 昆仑玉脉崩塌的震荡在脑中响起,震耳欲聋的飞沙走石声中,夹杂着原自障的笑声—— “这就是你对他的爱,对吗?安排他、保护他,为他开疆扩土,让他坐享其成……” “呵呵,你错了,这是对他的折磨……” “这个世界上伤害他最深的人是你……” “对不起。”崔绝不知不觉已带上泣音,脑中原自障的笑声仍在不断回荡,他无意识地捂住耳朵,提高声音,想压过那阴鸷的笑声,“对不起……” “子珏?”阴天子吃了一惊,轻唤他的名字,却发现他似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用力抱着头,用嘶哑的声音一遍遍地道歉。 阴天子二指点在崔绝眉心,指尖飞快地动了几下,画出一个清心镇静的符纹,鬼炁注入,术法发动。 崔绝感觉一股沁新的清流从眉心缓缓流往四肢百骸,脑中的震荡和笑声慢慢消失,他眼睛动了一下,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阴天子。 “好了?”阴天子松了口气,“刚刚是被什么魇住了吗?” 崔绝摇摇头,见他担忧,下意识道歉:“对不起……” 话未说完,阴天子蓦地又紧张起来。 崔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恐怕他对这句“对不起”也要PTSD了,连忙冲他笑了一下:“我没事。” “究竟怎么了?”阴天子不敢轻易放心,担心他身上还残留有什么旧伤或术法,按响床头铃。 崔绝习惯性想糊弄过去,开口的瞬间猛地意识到自己隐瞒只会让阴天子难过,既然已经下决心改变,不如就从这一刻开始吧,老老实实将刚才脑中突然出现的幻听和盘托出。 阴天子听完,又追问在昆仑墟上发生的事情,末了皱起眉头,脸色有些阴沉,沉默地坐上床,将崔绝搂进怀里。 崔绝舒服地靠在他的胸前,浑身被熟悉的气息包围,感觉一直郁结的心头轻松许多,轻声道:“师弟一辈子作恶多端,最后时刻倒是点明了我,其实我自以为是的爱一直都在伤害你,我竟一无所知。” “亏你还是天下第一聪明人……”阴天子语气平缓地说。 崔绝:“谁封的?我什么时候……” “我现在觉得你简直是个笨蛋。”阴天子低头吻了吻他的头发,半是埋怨半是薄愠地说,“原自障恨你入骨,怎么会点明你?他是临死都要恶心你,让你心存愧疚,故意折磨你,他就看不得你好。” 崔绝:“但他说的也没错,我确实一直自作主张,还经常骗你……” “那是因为你聪明,你做的决定永远都是对的,”阴天子打断他,环着他的手臂突然用力一勒,在崔绝喊疼的声音里稍微松开一点,哼道,“他原自障又怎么知道我不愿意被你骗?” “啊?” “我就愿意被你骗,不行吗?”阴天子胡搅蛮缠地说,“我能从你的骗局里汲取到爱意,不可以吗?如果不是心里有我,你又有什么必要编造谎言。” “……”崔绝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阴天子又哼了一声:“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们之间真的存在矛盾,那跟他有什么关系?我们有那么长的一辈子可以慢慢解决,谁跟他一样,忙不迭去死。” 崔绝哑然,怔了一会儿,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脸靠在他的怀里蹭了蹭,点头:“是啊,我们还有千秋万载,什么矛盾解决不了?” 病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展绛衣冲进来:“怎么了?怎么了? 房间面积不大,他的大长腿没跑几步就冲到了床前,结果看到两人在床上搂搂抱抱,甜蜜得如同洞房花烛。 展绛衣:“?” 阴天子:“!!!” 崔绝:“-v-” “那个……你们自己按的铃……莫非是喊我来见证二位爱情的?”展绛衣小心翼翼地揣测圣意,甚至拿出手机,“或者是需要我为你们拍照留念?” 阴天子:“……” “判官不舒服。”阴天子下床,坐在床前的沙发里,示意,“刚才突然出现了耳鸣,你好好检查一下。” “哦哦哦。”展绛衣连忙应声,凑过去检查。 崔绝顺从地任他拿出各种检查器械围着自己转来转去,安慰他道:“没什么大事,陛下大惊小怪,你不用紧张。” 展绛衣检查了一项又一项,检查报告打出来厚厚一沓,确定完全没有问题,没有被术法魇住,五感也没有受损,至于突然耳鸣,他细细问过事发之时的情形,但阴天子态度十分奇怪,别别扭扭,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崔绝言语间也颇有遮掩。 他想了想,突然脑门一亮,想起听说碍于崔绝的身体原因,那两人谈了上千年的柏拉图式爱情,如今崔绝螣毒也解了,魂体也重塑了,这架了一千年的干柴烈火那还了得?没见自己刚进去那会儿,都搂成啥样了! 原来如此。 他拿着体检报告回到病房:“从结果上来看,判官的魂体十分健康,那个耳鸣吧……我想应是心理原因。” “心理原因?”阴天子紧张地问。 “对。”展绛衣点头,轻咳一声,“但是心理问题往往也是生理问题,从专业的角度来说,就是憋太久了,突然一下释放,短时间内过度兴奋……” “你专业个屁!”阴天子脸色一变开始医闹。 展绛衣立刻闭嘴,心想自己还是太敬业了,多一句不如少一句,少说少挨骂。 不讲理的阴天子果断把展绛衣撵出去了。 崔绝倚在床头柔软的大软靠上捂着嘴笑:“他以为我马上风了,哈哈。” “就说整天跟白骨笑厮混的能是什么好人。”阴天子起承转骂白骨笑。 隔壁,白骨笑:“哈啾!” “所以为什么不穿衣服就出去,”黑无常将纸巾盒递给他,不悦地说,“你重伤初愈,一定要注意保暖……” 牛头公敲了敲病房的门,得了允许后开门进来,站在门口先对崔绝问候一声,又转向阴天子:“离冥王例会还有30min,平等王得知判官苏醒了,问陛下要不要取消会议?” 阴天子:“取消。” “不行。”崔绝道,“今天是除夕,幽都城里会有庆典,亡魂们也会前往阳间探亲,今年不同往年,秦广王淬灭,冥界刚刚经历大灾难,陛下应该跟众冥王一起坐镇,起码也该碰个头,时刻关注外面的情况。” 阴天子没吭声,颇有点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意思。 崔绝:“要不,我陪你去……” “不用,你好好休息。”阴天子不爽地哼了一声,似乎是妥协了,但又十分不情愿,目光扫过桌子上厚厚一叠的体检报告,伸手拉起崔绝的手腕,手指搭脉,一天内第N次尝试给他做检查。 崔绝抬手按在他的手背上。 “我就再查一下。”阴天子道,“查完就去开会。” “都查多少遍了。”崔绝无奈地说,抓着他的手用力握了一下,突然问,“阎罗,你准备什么时候娶我?” “?” “……” “!!!” 阴天子一瞬间愣住,半晌才回过神来,忽地站起来,忙乱地后退一步,震惊地看着崔绝笑眯眯的眉眼,被这个急转直下的问题打得方寸大乱。 “你……你说什么……怎么突然……” 崔绝斜倚在床头,笑靥如花地欣赏了半天他的失态,才慢悠悠地说:“展绛衣是个斯文人,连他都开始往那方面想,可见在我们俩之间,这确实是个急需解决的大问题。” 阴天子渐渐恢复冷静,接着心底有一丛委委屈屈的小火苗慢慢烧起——当年的告白被他抢先了,如今的求婚竟又是他先提出! 这火苗不大,却燎得他心肺俱伤,并隐隐有扩大化的趋势——他无数次在心底策划过求婚,那该是在幽冥湖波光粼粼的湖心,在烛冥山阴气缭绕的温泉,实在不济,也该是在阎罗殿烛火辉煌的大殿上,甚至他还想过在处死逆魂主的行刑台前,他要让鬼神、臣民、故友、宿敌……要让所有人见到他单膝跪在崔绝的脚下,请求他的垂怜,而不是在这里,这个连朵花都没有病房中,当着吊瓶、书桌、体检报告的面来完成此生最重要的时刻。 他越想越气,几分钟后,快要气疯了。 “?”崔绝看他脸色阴沉,不由得讶异,“你不想娶我?” “不是!”阴天子恼火万分,自己心里一分钟转了800个念头,其中799个都是委屈,而这个混蛋居然就这样闲闲地倚在床头软靠上,用漫不经心地一句话,把自己策划的严肃求婚给毁了个干净,还……还怀疑自己不想娶他! 那也不是娶! 那是他们两个独立个体的结合,分什么嫁娶?! 气死了!!! 阴天子满脑袋邪火,再看看崔绝的笑脸,气更不打一出来,伸手拉起被子,把他整个人兜头蒙了进去。 “哎???”崔绝冷不丁被盖了床被子,狼狈地掀开,发现他家陛下已经走出门外了。 病房内只剩牛头公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目睹全程,情绪十分稳定,跟他对视一眼,竖起一根大拇指,转身去追阴天子了。
第170章 阴天子走后, 崔绝倚在床头细细地琢磨了一会儿,起身去了隔壁病房。 黑无常不在,白骨笑正对着穿衣镜搭衣服, 已经搭了好一会儿了, 床上、沙发上、地毯上被各种衣服铺得几乎没有立足之地。 崔绝站在门口敲了敲门:“白掌司。” “白你大爷, 老子不是掌司了。”白骨笑的声音从门里传来。 “好的,白大爷。”崔绝应道, “我有点心事想跟白大爷交流交流。” “没空,忙着呢。” 崔绝无奈地低笑,抿了抿唇, 道:“你去极北寒境的这段时间, 黑无常曾跟我长谈过一次。” 里面没了声音, 过了一会儿, 房门打开,白骨笑穿着一件大V领无袖马甲站在门内,不爽道:“你只有十分钟时间。” 崔绝没想到他是这个造型, 领口都开到肚脐上了,那白花花一大片晃得他眼晕,讶然:“你要出门?” “温泉酒店的跨年派对, 就在这烛冥山上。”白骨笑好像真的赶时间,开了门就折回穿衣镜前开始搭裤子。 崔绝避开满地的衣服进门, 在沙发上清理出一个扶手倚坐上去,瞠目结舌地看着白骨笑换了三条几乎一模一样的破裤子。 “呃……黑无常赞成你这么穿?” 白骨笑正在脱裤子的动作顿住, 脑袋一格一格地转过来, 满脸难以置信:“你是什么品种的封建娇妻?穿衣服还需要男朋友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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