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安清看着这庞然大物扭动着身躯,一脚踩在白色佛像的碎石堆上,碎石变为齑粉,它的六只手臂挥舞着法器,尖端都对准了他。 “哥,没有人会觉醒成佛,那都是骗子的说辞。”贺平晏抓着那颗完整月轮石的挂链摇晃了几下,说道,“这怎么会是馈赠,这是恶意,是造物主厌恶我们罢了。” 黑色的修罗横过刀尖,一刀砍倒了一根石柱,随后又几手齐下乱砍一气,先后将手里的法锤掷向穹顶,汉白玉的石料眼看就要落在丰东宁身上,贺安清急得大喊: “小心!” 随着话音,无数精神碎片穿入石料,在半空就将之劈成小块。 丰东宁将辛沙二人护在身下,再小的石块,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也很致命,更何况像雨点一样密集。而且他刚刚失去精神体,正处于最薄弱的状态,一下就失去了意识。 穹顶塌了一半,立柱也被砍断了好几根,靠近大门的墙体因没有支撑力而倒塌,最终,沉重的双扇门拍在了十三阶台阶上。 烟尘散尽,贺安清俯在地上抬头看,才发现修罗的一只手挡在了上方,让他得以幸免。 贺平晏不会让他死,却要让他亲眼看着这些他在乎的人一一死去。 精美的发饰垂挂在耳边,红袍破破烂烂,尽是白灰,手上脸上布满了鲜血,不会有一个新娘比他更加落魄。 就在寻找丰东宁时,又一声巨响,他循声望去,只见郑惑与宋陨在台阶上打得不可开交,残垣断壁上掉落的,竟是那头鲲被鲨鱼咬掉的尾鳍! 在看到净堂倒塌的一瞬间,郑惑几乎窒息,他生怕去晚一步,贺安清就会出大事。 他用精神碎片化成丝线缠住鲲的尾鳍,用力一拽拉开,让宋陨扑了个空。 而恼怒的宋陨操纵鲛鲨,一口咬了上去,两个庞大又灵活的身躯在上空撕扯了一会儿,双头鲛鲨占了力量的优势,一甩头就咬掉了鲲华丽的尾鳍,吐出来挡住了郑惑的前路。 宋陨从后面从容地走过来,两人分别站在十三阶台阶下的两尊门神处。郑惑稍稍碰了一下身后的门神,几人高的石像顿时碎裂倒塌,但手持的钢制法器——三棱刀——被郑惑稳稳抓在掌心。 三棱刀有半人长,重而锃亮,没有一点锈迹。 宋陨也如法炮制将靠近自己的门神打散,在半空中抓起了长戟,戟尖对准郑惑。 这两件法器与屠刀材质一样,且都使用了旧历时期已经失传的锻造工艺,饱经时间的洗礼,依旧保有当年风采,无比锋利。 法器反射的冷光照在对方的眼眸,宋陨先发制人挥舞长戟而至,郑惑用三棱刀格挡,清脆的碰撞声接连不断,郑惑后退好几步才扛住一击。 长戟的优势在于攻击范围更大,而三棱刀则更加坚硬。 郑惑矮下身横刀一划,宋陨的军装被割出一道裂口,肋下有一道长长的刀伤流出鲜血。 疼痛就像宋陨的催化剂,他抹了把血,狰狞地说道:“希望你强一点,最后的晚餐才会美味。” “贺安清不会向任何人屈服,即使那是他唯一的亲人。”郑惑胸口起伏很快,证明他已疲于招架,危在旦夕时,他依旧相信他的向导。所以他必须撑住,给贺安清留出足够的时间去决断。 几个回合下来,郑惑已经完全不占优势,宋陨就像一个注满精神力的无底洞,受到了攻击都能自动回血,而郑惑则筋疲力竭。 在不知几百次的法器碰撞后,长戟的戟尖刺向了三棱刀的刀柄,力道之大让郑惑手腕一疼,三棱刀脱手,形势不妙。支撑鲲的交战要耗费太多精神力,已没有多余的精神碎片帮他收回法器。 三棱刀飞出老远,而宋陨已来到身前,长戟划出半圆,一拳将他掼倒在台阶上。 “我虽然恨贺安清,但我不恨你,我与你没有私人恩怨,只是平晏想让你死。”宋陨将长戟尖刃调转半圈,对着郑惑猛地一刺: “所以你必须死。” 在净堂内目睹一切的贺安清大喊道: “不要——!” 他一把揪住贺平晏的领口,抵在只剩一半的石柱上,眼眶通红,眼泪洗刷了脸上的血污,他恳求道: “平晏,不要,别杀郑惑,我求你,我求求你。” 贺平晏没有反抗,任他将领子越揪越紧: “哥,你怎么还不明白呢?他和我,只能活一个。”
第100章 兄弟 “平晏,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开学就要上一年级的贺安清,装模作样地来到弟弟的寝室检查工作,他看着一地乱七八糟的画材,问: “这些都要带?” 二人马上要去普元留学了,军委联系了最有名的普元附属学校,他们即将在那个学校度过十二年的时光。 第一次长时间离开燕都,离开皇宫,两人多少有些忐忑。 贺平晏跪坐在地上,赶忙胡撸了一把地上的颜料,说道:“我还在挑!” “真墨迹,我来帮你。”贺安清蹲在他对面,捡起几个五颜六色的小方块,问道,“这是放哪的?” 贺平晏递给他一个透明盒子,说:“就码在这里就行。” 见贺安清速度很快,他还不忘叮嘱:“按照色系,这个是暖色,诶,不对……” “别动。”贺安清打掉他的手,道,“我哪懂,但再不收拾好,明天起不来床,迟到了怎么办?丰主席会发火的。” 一提起丰主席,贺平晏将几幅画收在一起,问道:“东宁也跟咱们在一个班?” “好像是吧,我没问。”贺安清的小手将一个个色块摆整齐,又收起了画笔,“我倒是希望他不去,他很啰嗦。” “他不去,万一有人欺负咱们怎么办?” 丰东宁觉醒成了高阶哨兵,在小孩圈子里,强弱更是一目了然,大家都知道他不好惹,贺平晏总拿他当同龄人中的守护者。 “我怎么会被人欺负。”贺安清抬起头,一脸不忿,“倒是你,要有人敢揍你,你要反抗知道吗?” 他挥舞着小拳头,伸到贺平晏的鼻尖前:“就像这样。” 贺平晏吓了一跳,屁股往后挫了好几个石砖,低低地“哦”了一声。 “或者叫我。”贺安清收回拳头,拍了拍胸脯,“我还能让人欺负你吗,我保护你。” 贺平晏胆子很小,马上要去一个未知的地方,他心中难免不安,小声问道:“王管家说那里有一片海,还有圣地人,还有好多椰子树,比燕都还好?” 贺安清也没去过,只能硬着头皮猜想着,道:“我感觉,至少椰子比燕都的好喝吧。”他起身向前,一手撑着上半身跪在地上,一手胡乱摸了摸贺平晏的头发: “去了就知道了,说不定还有更好玩的,连王管家都不知道。” “也对。”贺平晏躲着他,道,“我的老师总说我画的海像池塘,我想看看真正的海。” “不止是海。”贺安清的小手拉住了弟弟,“普元能学到很多东西,如果哪天风罩打开了,我还要带你看月亮呢。” 贺平晏懵懂地问:“月亮?” “嗯,又大又圆又亮。”贺安清信誓旦旦道,“就跟彭鼍的脑袋一样。” “噗嗤”。贺平晏笑出了声,他乐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躺倒在地。贺安清也顺势躺在他的旁边,两个小豆丁看着彩绘的天花板。 “哥,你要永远永远陪着我,不然我怕。”贺平晏稚嫩的声音响起。 贺安清拉住了他的手:“永远永远,不分开。” 两只小手紧紧握在一起。 手背上的青筋突出,一如儿时作出承诺那刻,攥得那样紧。 只不过这一次是贺安清扼住了贺平晏的脖子。 “你和郑惑都是我最重要的人,为什么我不能跟他在一起?为什么非要你死我活??!” “你跟他结合,不就是不要我了?”贺平晏抬起手,抚在他的手背上,有气无力道,“你答应过我的,永远不分开。” 贺安清哽咽道:“可是我们都长大了。” “长大……长大了就可以失言吗?”贺平晏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泪。 贺安清的手指抠进了颈侧的皮肤,头顶上的鲲被双头鲛鲨咬得身体残破,他知道郑惑还没死,但也只吊着最后一口气了,他咬着牙说道: “别逼我,平晏。” 阶梯之上,郑惑徒手攥着长戟戟尖,鲜血流了一胳膊,宋陨双手执戟,用力下压,戟尖离郑惑的喉咙只差毫厘。 汗水混着血水滴落在宋陨的鬓角,郑惑咬紧牙关抵抗,最尖端已然刺入了皮肤,皮下血管被刺破,流了不少血。 就在这时,双头鲛鲨发出无声的嚎叫,本来追逐着颓势的鲲,却突然间碰了壁,不得不调转方向。 宋陨太阳穴一阵刺痛,就在慌神的一刹那,郑惑猛拧戟尖,长戟高速旋转起来,脱了手。他后跳两级台阶,抓住刚刚被打掉的三棱刀,而郑惑则顺势拿起抢过来的长戟,开始了新一轮对峙。 郑惑的攻击变得主动,他发现宋陨伤口愈合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而且对方时不时要注意上空的情况。 鲛鲨遇到了一个巨大的白色屏障,那屏障几乎要顶在风罩上,是陆宗域带着守城部队来增援了。 虽然莲花街的平民已经撤离,但更外围的还来不及疏散,不是躲在家里就是躲在防空洞中,一旦战斗面积扩大,必定波及无辜。 于是陆宗域故技重施,放出了珊瑚屏障挡住鲛鲨。 鲛鲨被激怒,疯狂地撞击着珊瑚,每一下都几乎要天崩地裂,从珊瑚植根的广场正中央,出现了像血管脉络一样的裂纹,越来越大,甚至有车和尸体掉了下去,象牙塔的残骸也被吞没了。 “二对一?”宋陨将三棱刀劈向郑惑,招招致命,招招见血,他故作轻松道,“没关系,来几个都一样。” “也许贺安清会留贺平晏一条命,但我不会放过你。”郑惑一脚踹在他胸口,长戟连刺三下,正中他的肩膀、腹部和大腿。 宋陨一下子退到了广场上。 这次伤口没有愈合,他也感到形势有所变化,恐怕贺平晏出了什么事。 现在轮到他焦灼地想进净堂了。 修罗不再胡乱攻击,静止成了一尊凶恶的雕像。 贺安清跨坐在贺平晏的身上,用力掐着他的喉咙,骨骼发出咔咔的响声,但他没有停下。 眼泪从眼角滑到鼻尖,他爱弟弟,爱郑惑,但残酷的选择摆在面前,即使面对深爱的人也必须痛下杀手,他哽咽道:“对不起,平晏。” 贺平晏的眼神逐渐迷离,恍惚间,他断断续续地问道:“你就这么……爱他?爱到……爱到不惜放弃我?” “我也同样爱你,平晏,所以……”贺安清几乎哭到说不出完整地话:“你该走了,我送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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