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代替耿瑞的右副官——黄钦。 飞机落地之后,他们就得到了降佛昏迷的消息,而主事也有要事未能赶到。 只不过郑将军没有给出更多回应,黄钦决定先回军部让将军稍作休整,再去轮圆殿看望降佛。 黄钦坐在副驾驶,后面的郑惑正在闭眼假寐。他眼窝深陷,下巴上布满了胡茬,结实的肌肉包裹在残破的军服里,这落魄的样子,让人很难认出这是刚刚就任几个月的圣地将军。 司机接机的时候也很诧异,只不过不敢多问,他回道:“三军总部没有发声明说今日回程。”将军这个样子,怎么可能让信徒们夹道欢迎。 “奇了怪了……”黄钦小声道。 几个路口后,头车停在了三军总部的大门前,黄钦先下了车,准备稍作清场,再叫醒郑将军,不然有损军部士气,他们可是凯旋的将士。 几个僧人站在警卫岗楼处,黄钦下车后蹙眉问道: “主事呢?” “黄副官,出大事了。”为首的僧人上前一步,低声报告。 黄钦不耐烦瞪了他一眼,说道:“没看到郑将军回来了吗?主事到底有多大的事,不能往后顺延?” “彼岸台的烛令亮了,城里的信徒全看到了,主事还在里面吉凶未卜。降佛昏迷,现在得让郑将军速速开门,才能平复信徒的骚动。” “你说什么?!什么时候送了人进去!”黄钦心里咯噔一下,追问道,“受刑人是谁?” “在下不知,主事传达是东华联邦的特工,但也没经过惩戒司受理二审,是直接扔进去的。”僧人对主事的独断专行也有些腹诽。 “胡闹!”黄钦没想到将军只离开一个月,就生了那么多事端。他转身拉开军车后门,探头进去,轻轻推了推郑惑的胳膊,唤道: “郑将军,到了。” 郑惑猛地抓住他的手,炙热的温度和强有力的动作让他吓了一跳,赶忙重复道: “到、到三军总部了。” 郑惑抬起眼皮,但瞳孔没有聚焦,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也许别人都没听见,但黄钦却听得真真切切,他叫了“安清”两个字。 他垂眸说道:“我不是……” 话没说完,郑惑就松了手,他那双细长眼恢复了往日的深邃,问道: “怎么了?” 黄钦失落地将手臂背在身后握紧了拳,大致汇报了最新情报,说道: “计划有变,我们必须先去彼岸台一趟。” 郑惑点点头,也没再细问。他与上一次离开贺安清时大不相同,彼时也许内心还存有希望,盼着对方能在遥远的国度过得幸福。如今却无畏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再牵动他的情绪,犹如一潭死水一样,没有水草也没有鱼,连道波纹都激不起来。 说他是行尸走肉也不为过,只能被人牵着继续履行将军的职务,死的那一刻才能重燃希望,因为死亡即是重逢。 郑惑低沉地说道:“帮我拿件军装。” 黄钦早有准备,从后备箱拿出了干净的墨绿色军装,双手递给郑惑。 在去往彼岸台的路上,郑惑将军装更换,虽然面容依旧颓唐,不过至少上身不至于裸露着肌肉了。 他只来过一次彼岸台,那是还在福利院时老师带着参观的。他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人间炼狱。 郑惑看着坛城熟悉的街景,苦涩地笑了笑,何止彼岸台是炼狱,那个人不在了,对他来说,哪里都是炼狱。 车子在净堂前的路口拐上辅路,又过了一个路口,人越发多了起来,大家都在看热闹。 彼岸台从外面看是穹顶建筑,在往外十几米的地方,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均有高大的白色大理石方尖碑。 只要不是雨天,不管哪个时辰,方尖碑都能在穹顶上投射出影子,像利剑一样守护着这里。 每个方尖碑上各有三个火焰印记,穹顶上一个更大的,现在已经全亮起了红色的光,证明彼岸台里的前十三阶石柱已被点燃。 一队军人在维持秩序,人群将大理石道路让出来,得以让车缓缓开过。 到了门前,黄钦打开后车门,当郑惑出来时,全场一片虔诚的欢呼。 郑惑让其他人等在原地,他迈开长腿登上了台阶。身后的军人把人们全部拦在了方尖碑的区域之外,周遭安静下来。 他抬头看,正门口立着的巨大烛台型石碑上,正燃烧着熊熊火焰。 也就是说,被放进去的那个身份不明的联邦人,已经干掉了所有守监官。 黄钦跟着跑上来,说道:“郑将军,还是我让其他人来吧。” 因为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开门是有风险的,如果将军受到攻击,可不是开玩笑的。 郑惑却抬起一手,示意他不必多言,这个工作理应由他来做,他现在生不如死,又怎么会畏惧危险? 他散发出精神力碎片,闪亮的颗粒轻轻落在了石门上,使得雕刻在门上的佛像也闪闪发光。 石门咔啦一声松动了,露出一道缝隙,里面不再是黑暗,而是白茫茫一片。 就在同时,撕裂的吼叫从里面传出来,黄钦立刻警惕地靠近道:“将军小心!” “不要说话!”那一瞬间,郑惑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就算隔着厚重的门,穿过细小的缝隙,即使歇斯底里,即使沙哑浑浊,他依旧能从气息中一下子认出来。 那是贺安清! 那是他的贺安清! 精神碎片突然变得刺眼,黄钦都忍不住用手挡住了眼睛,佛像金光四射,石门向两边弹了出去。 佛像上出现了裂纹,从头开始一块块掉落,微闭的眼睛,合十的手,随后,整个身子都砸了下来。 黄钦赶忙后退到台阶下,巨大厚重的石门瞬息之间就变成了碎块,一阵白烟腾起,郑惑大吼: “贺安清!” 烟雾散去,他看到了一张铁灰色的脸,是易教主事。主事死气沉沉地与他对视,没有任何反应。郑惑这才发现,一把锋利的金刚橛从喉咙穿出,露出了被血染红的三角橛尖。 主事已经没气了,七窍开始流血,尤其是从嘴里流出来的,浸湿了前襟,浓郁的血腥味与精神体的异香像飓风一样袭来,离得老远的黄钦都捂住了口鼻。 郑惑没想到竟是这样惨烈的场景,那他的安清…… 这时,橛尖从主事身后拔出,平日独揽大权的主事犹如断线的木偶一样向下倒去。巨大的身影逐渐变矮,先是露出了沾着凝固血迹的黑发,随后,郑惑看到了一双内勾外翘的眼睛。 贺安清像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修罗,双手持金刚橛站在他面前。 这画面如同按下了暂停键,周遭的人们都消失不见,天地之间,只有彼此。 风停了,乌云不再遮日,雨滴也不再落下,鸟儿不再啼鸣,树木不再生长,世间万物都定格在这一刻。 郑惑从未如此虔诚地祈祷: 如果这是梦,请让我不要醒来。
第80章 结合 空旷的大殿中,雪白的大理石被染成了红色。在一排石柱旁边倒着不少尸体,有的还算完成,有的早已支离破碎。 主事一边手臂垂下来,从指尖不断滴血,与地上的血迹融在了一起。 “田佑乡,你在青川当了那么多年缩头乌龟,现在怎么有脸站在我面前?!”主事另一手捏紧了胳膊试图止血,“你要让一个联邦皇族成为降佛,你知道圣地会怎么样吗?圣地人会被他们当成怪物杀光,这就是你想要的未来?” 田佑乡无视了他偏执的质问,说道:“没有了降佛,就能你说了算?你忘了还有郑惑,你的野心怎么可能实现,还不如回头是岸,给你留个全尸。” “我本来已经给将军找到了向导,我有信心圣地还能再延续两百年,就是因为袁眉生,因为你们这些杂碎……”主事失控地吼道: “兴风作浪之人,都该死!该死!” 巨蟒嘴巴张成了扇形,毒牙亮着凛冽的寒光,随时准备将他们吞下,甜仔先发制人,巨象踏着沉重的脚步跑了过去,照着巨蟒的中上段狠狠踩了一下。巨蟒转头,绕过石柱咬在象腿上,可是大象皮糙肉厚,巨蟒像是咬在了铠甲上,尖牙都硌歪了。 田佑乡同时冲出去,一脚踹在主事后背上,主事向前一扑,田佑乡拽住他后领,又是一记重拳打在头上。 主事捂着头,歪歪斜斜走了两步,贺安清趁乱上前一个滑铲将其绊倒在地,又抓住他一只胳膊用双腿向关节的反方向缠住,用力一折,只听咔嚓一声。 “啊——!混蛋!”主事的胳膊断了,巨蟒一通乱撞,一根石柱被从中间截断,倒塌下来,正好砸中了田佑乡。 “小心!”贺安清喊道。 他的腿被卡住了,汗混着血从额头流下,他勉强哼笑了一声,安慰道:“我没事!” 巨象张开嘴,声带振动,发出穿透力极强的叫声。象腿跺了几下,朝着失控的巨蟒奔跑,血盆大口在眼前张开,等待着猎物到来,这次一定不会失手。 就在巨蟒冲刺一般探头出去、朝象脖子出击时,巨象向侧面一闪,紧接着扬起头,巨大而锋利的象牙朝着巨蟒下颌刺去,通过口腔从头部穿出。 “不——!不——!”主事发出惨叫。 巨蟒疯狂地甩头,巨象四脚几乎离地。 龟缩在一旁慢吞吞的幽荧马陆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偷偷缠住了巨蟒的尾巴,这巨兽的两头都被钳制住了。 但巨蟒力大无比,一个甩尾将幽荧马陆撞碎在石柱上,五阶不住地咳嗽起来,最终吐血倒地。 看着又一个守监官死去,贺安清悲从中来,他死死拽着断臂一脚踹在主事的脖子上,连续又踹了好几脚。 甜仔还是动弹不得,眼看情况不乐观,喊道:“用你最擅长的,你的精神力一定能胜过他!” 精神力?不可能,他只是一个低阶向导。 甜仔发现他在踌躇,又喊道:“你是福音者,不要怕,用精神力!” 贺安清一咬牙一闭眼,放开断手爬起来,在主事反抗前,他跪在地上,用双手抚上了主事的额头。主事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整个人都不再挣扎。 突然间天旋地转,贺安清被吸进了漩涡,肉体被挤压变形,时而长时而短,顺着水流的走向,越陷越深。 像在极速坠落,又像在盘旋上升,两种错觉交替出现,使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涌。他的头开始眩晕,视线花了一片,他意识到,如果任其摆布,自己一定会被扯破。 精神力,集中。 贺安清闭上眼睛,不再看、不再听,他不断默念:慢下来,慢下来…… 感官上的痛苦慢慢缓解,没那么想吐了,他感觉逐渐回归了人形,不再被拉扯,试着睁开眼睛,发现整个身体悬浮在空中,头发也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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