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鸦雀无声。 旧天神是手段残忍的邪神,数千年间吸取了无数生灵的能量,找到了这片能通往更高层的世界的星海,用毕生神力炼制出了能打开界域之门的星海之匙。 可面前这位新神吸取霸占了邪神的灵元,而今不仅仅能取代天神,甚至更强大——想要杀掉哪个碍眼的,连手都不用动。 四下无人敢接话。 只有急促的呼吸和衣衫瑟瑟抖动的声响。 “连他本人都对我下跪过无数次,你们跪一跪又如何呢。” 江月白眼带笑意,一字一句说着, “还是说,你们至今还不愿相信他已经死了。” “可惜的是,他直到死前还跪在我面前,可怜地乞求着我的爱。” 恐怖的威压瞬间从圣殿高处席卷而下! 所有人感到迎面的凶狠一击!眼前漆黑一片又逐渐变得血红——脑海中都被迫回放出了那幅鲜血淋漓的弑神画面。 “咚”一声。 原先叫喊最激烈的人率先跪了地。 旧神凄惨的死状散发出诡异的血腥味道,味道化作了锁链,缠绕得他们头晕腿软。 第一声膝落之后,随之缓慢地响起了更多衣衫落地的声响。 接二连三,从错乱到整齐,从圣殿内、到长阶下、再到更远的远方。 轻微的声响叠加,一层又一层,变作了震撼的轰鸣。跪地的人影仿佛海浪起伏,浩荡壮观。 他们不想再步后尘。 “冻结星海,”江月白说,“我要开启界域之门。” ...... 众神按吩咐前往星海边界的天柱布设结界,准备迎接通往更高层世界的大门开启。 圣殿内空旷,只留下了忠诚的侍卫。 江月白靠在宽大的宝座里,将星海之匙做成的戒指戴在了手指。 最近的阶下站着两个邪神留给他的、最忠诚的护卫——他们陪伴过曾经的高贵天神出生入死,后来被注入神血,要他们效忠天神的爱人。 他们望着江月白手上那枚戒指。 戒指上的宝石是能开启界域之门的钥匙。 江月白的手指上戴过很多戒指。 但他们的旧主人手上从未戴过任何戒指,拥有过的这唯一一枚还是用来送给爱人的。戒指做成时杀戮无数的邪神深情地看着星海宝石,说“他一定会惊喜的。” 那时听闻主人要把开启高层世界的钥匙交给另个人、将获取更多力量得以永生的机会分给另个人一半,他们都劝主人三思。 邪神却说:“他在他的世界里找了最珍贵的明珠,为我做了戒指,我也应当用我最珍贵的宝物做成戒指,送给他。” “主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一名侍卫开了口。 他可以接受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有杀伐争夺、新旧交替。但不能接受旧主人死得不明不白、尸骨无存。 更不敢相信,会有人真的忍心残害深爱着自己的人。 “我说了,我杀的。”江月白语调淡淡,“他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之一。” 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个水火不容的对手争锋了几百年,从未分出过胜负。 沐浴时侍从护卫们都见过江月白身上的伤疤,烙印极深——那是邪神留下的胜利印记。 邪神说要拥立江月白做共同的主宰者时,举世震惊。 都以为他们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毕竟几百年的杀伐只有两败俱伤。 停战后,他们共主天下,也是不错的结局。 邪神与王后第一次在星海下缔结婚契时失败了。 因为心意不合。星海中央见证真心的神树不会开花。 江月白说他猜忌无常,不够真心。 他说江月白冷血薄情,不够真心。 相见就狠手厮杀的仇敌,第一次在床榻间温情地交缠。 江月白杀人的手是冷的,可在摇晃中搂着他的手是温暖的。 仰起拉长的颈线布满了牙印,汗水滑过红痕,流下淡淡的粉。 江月白浮着泪水的眼眸垂下时淌出了泪。 “给我......” 这两个字不是祈求,而是命令。 孕育生命的人需要对方一半的真元。 邪神凶狠地顶进最深处,压住江月白的双手俯身。 贪婪地嗅闻着江月白破碎的呼吸。 “有了孩子,你就会爱我了么。” “当然......” 第一次的生命孕育失败了。 因为邪神从不相信任何人,更不敢轻易交出自己的真元给谁。 江月白说,猜忌的病需要治。 心里的疾病要用专门医治心疾的药——那种药只有自己的世界有,收集够了足够的药,就能让爱人的感情至死不渝。 邪神根本不信能有这样的妙药,只觉得江月白是在为自己的薄情找借口、或是在筹划别的密谋。 “万一是毒药怎么办。”互相猜忌的人在长夜里坦诚又疯狂地汗水交融,“我不敢吃啊。” “我和你一起吃......”江月白被翻来覆去折腾得筋疲力竭,嗓音哑得无声。 这句话淡淡的,似乎只是一个安抚保证。 可在听者的耳中却是一句举世无双的情话—— 那可是吃下后就会“至死不渝”的药。 “好,那你去找。”他深深地吻了江月白,“我等着你。” 但是江月白离开后,他就发现那种药根本不用找来,就已经生效了。 他一日见不到江月白,就一日心痛得要命、思念得发狂! ——原来让人至死不渝的药,早就已经埋在了他的心神深处,张牙舞爪地生根生长......随着时间流逝、隔着漫长的距离发酵出可怖的力量。 邪神头一回为旁人破例,要分出魂体去找江月白。 所有忠心的部下都劝他冷静。强行打破世界的界限要消耗大量的修为,而且分出的一道魂体是来自自己的真魂,如果受伤,对本体伤害极大。 更何况那是江月白的世界,江月白想要在那个世界做点什么,比如杀掉一道魂体,易如反掌。 “他是为我寻药,怎么会舍得伤害我。”邪神说。 可当他的魂体找到跟着江月白时,却要气疯了! 江月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依然随性如风从心所欲——甚至还要比平时更加随心所欲一点,似乎趁着逃离了厌恶之地的时光,多情又无情地放纵玩乐。 他听到江月白对着别人称他“我的爱人”这几个字,感动得想要流泪,可看到江月白随意就满足别人过分的要求,又目眦欲裂。 他感觉自己也成了玩物中的一个,心绪起伏全凭江月白一颦一笑。 穿梭一趟,回到星海圣殿的时候,邪神吐了一夜的血。 江月白丝毫没有对他手软,不仅没有为他开护体,甚至直接在他做完后杀掉了他分出的那一缕魂体。 在江月白的世界里,他根本不是江月白的对手。 那是他受到过最痛的伤,流的血顺着圣殿长阶往下,触目惊心。 部下们再次忧心忡忡地劝说主人,不要再去江月白的世界——“他只是在这里玩腻了,要去寻新的乐子,他是个薄情的男人......” 为主人担心的部下还没说完话就身首异处! “他是我的爱人。”邪神执拗地说。 他当然知道江月白是在惩罚他。惩罚他以前没有好好去爱、惩罚他认不清自己的爱。 但他认为这种惩罚饱含着别样温柔的爱意——警告教训他不要再忍不住思念穿梭世界,是为了他不再损耗身体,要他乖乖地等待爱人带着爱的良药归来。 “他是我的爱人。”他嘴角淌血,固执地重复着。 ...... “主人说,你是他的爱人。”侍卫望向圣殿上江月白冷漠的眼,“但我们都知道,你不是,你把他视作仇人,几百年来只想着如何杀掉他。回到你的世界寻药,不过是你又一次杀他的手段。” 最温情的理由,是最狠毒的利器。 “穿梭世界会消耗魂体,他每从魂体分出一丝魂魄,实力就消减一分。” 圣石铸体的侍卫有着石头一样冰冷的思维,他们没法在复杂的大事上有什么见解,但在感情的事上远比任何生灵都要理智,略显僵硬的话音一字一顿, “那是你的世界,你杀死他的一道魂魄易如反掌,他却只会以为自己心甘情愿的损耗是你的考验和他爱的证明。” “他已经失去了判断斟酌的能力,离别的苦让他发疯、感受到你的爱又能瞬间治愈、发觉你的爱分给别人他又一次发疯、占有你的时候才能安心——那个过程像罂|粟一样让他上瘾,我们观察着他的状态,发现他最后已经彻底丧失了理智。他的魂体一次次消耗殆尽,就只能用真身去你的世界,想要接你回家......” “可他的真身到了你的世界,他的命就在你手里了。” 邪神以为江月白用身体来供养他们爱的结晶而变得虚弱,可江月白却把两人灵元凝结的所有力量都吞食己有——身体虚弱的假象让索命的一击更加致命。 江月白淡淡地笑着。 似乎完全没有为对方所形容的残忍之事愧疚伤心,反而对他们这些旁观者的聪慧感到欣赏。 “你觉得我赢得不光彩。”江月白问。 “不,”侍卫回答,“我觉得您赢得太风光了。让爱您的人变得一无是处。” 轻而易举到像是随手而为。 就让强悍的对手一败涂地。 伟大的神明陨落,最终只能成为江月白身后一道可怜残影。 他们看过邪神前往江月白世界时传回的画面:江月白周围簇拥着的不仅有人,还有人、有妖、甚至鬼魂...... ——和在这个世界时一样,那些执念凝聚的魂魄跟随着江月白,缭绕在他身后,久久不散。 江月白安静地坐在神座时,周围飘散着无数拖影——有无数双通红的眼睛凝望着他,无数双向他伸长的手狰狞攀爬着、抚摸着他的身体...... 魂魄们的虚影无形无色,要用暗眼的法术才能看到,却无处不在,仿佛纠缠不休的恶鬼,更像某种怪异的守护者。 那些手在他的身体上放肆地蹂|躏,他却依然不染尘埃。 让看到这幅画面的人感到奇异又震撼。 江月白从不驱散那些张牙舞爪的鬼影。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随意地解衣沐浴、与人云雨、衣衫不整地入睡...... 似乎在把自己分享给每一个生前求而不得的可怜亡魂。 “那个世界追逐您的鬼魂和这些人一样吗?都是对您爱而不得、为您而死的战士?” 侍卫把这些人称为战士,因为他们不仅是爱慕者,更是为了江月白曾经的每一次胜利心甘情愿赴死的追随者。 “也许吧。”江月白佩戴戒指的手撑着侧脸,冷蓝的光晕勾勒着优美的眉眼线条,嗓音冷漠敷衍,“我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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