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才到了一个地方,鱼一条条被抬下去,我则被悄悄交给了那个所谓手艺最好的鳞工。 那鳞工掀开我头上的鱼看了一眼,顿时非常激动,仿佛认出了我,忍不住说:这真是所求吗?怎么会在这里? 此时我嘴上的冰融化得差不多了,就哆嗦着说:我叫无所求,你认识我吗?我师父叫无—— 鳞工还没听完,就慌忙把鱼盖回我的脸上。 等周围安静了一些,鳞工又悄悄把我头上的鱼拿开。我想让他把我身上的冰都去掉。 他很为难,说:你还是先维持这样,见过女王再说吧,万一让魔昂先找到你就糟了。 我说:魔昂找到我会怎么样? 他说:你不知道? 我摇摇头,我连魔昂到底是不是那个昂昂叫的魔头都不知道。 鳞工又问了我一遍,确定我并没有骗他,眨巴眨巴眼睛,吓唬我说:魔昂大概会把你杀掉,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否则你当初为什么逃跑啊?可把女王气坏了呢。 我根本听不懂他说的这些。 他又说:只要杀了你,魔昂就能变成真正的龙,整个魔都全在盼着你死呢。 我害怕,问他:为什么一定是我? 他撇撇嘴,说:不然呢,难道是我吗?你别以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能逃过一劫。神明可是说了,只有龙子之间互相残杀,才能杀出来真正的龙。怪只怪啊,不知道是谁和龙生下了你,怎能和女王抢头功呢。 我还在迷惑之中,又随着一条一条失去鳞的鱼被抬上了冰片。那个鳞工小声叮嘱我:忍忍吧,不要出声,等你到了女王的冷宫就全都明白了。这里只有运鱼的冰片在动,如果任你自己出去乱走,是肯定会被发现的。 我觉得这其中一定有哪里弄错了。他们是不是把我认成别的谁了?可是,那个魔昂听起来确实像是昂昂叫的魔头,他又确实是想抓我的。不过,既然所有的魔人都盼望我死,那么,他们为何又担心我先被魔昂抓住呢? 带着疑问,终于到了所谓的冷宫,这里树立着高大光亮的冰块,雕刻得非常规整。 从两扇树立的冰块间,走出一个身影,用刺耳的声音说:鱼都送去剐了吧。 我在鱼堆里忍不住动了动,那个声音来到我旁边,轻轻掀开我头上的鱼瞄了一眼,责怪说:这一条,还不快给女王送去。 ----
第十九章 第十九片 我被抬到一个方方正正的地方,四面都是坚冰。冰块一层一层向上垒,很高,没有顶。 所谓的女王,从几层冰上缓缓走下来,并看不清模样。她头上罩着一颗圆溜溜的冰球,说话时,冰球就一片朦胧。 女王缓慢的绕着我转了一圈,说:许久不见,你总算学乖了一点儿,肯安安分分待在冰里了。 我刚想说我并不愿意待在冰里,那个一直拉运鱼的魔人走上前,凑近女王头上的冰球,小声说:我看他的毛可没以前厚实了,想必在外边吃过不少苦头,能不学乖吗?而且,听那个鳞工说,他的脑子似乎坏了,很多事儿都忘了呢。 是吗?女王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我并看不清她藏在冰球里的表情,只听她对那个拉冰魔人说:你也辛苦了,去领受一副鱼骨吧。 拉冰魔人跪下磕头:多谢女王,但我能有点儿鱼鳞吃就心满意足了,不敢有其他妄想。 女王打发他离开了。刚才抬我的两个魔人,也被安排到外面守卫。这周围只剩下了光溜溜的冰面,女王和我。 女王绕到我的身后,仿佛看了我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说:你是不是已经编好了一套说辞?可我并不想知道你在外面都经历了什么。既然已经回到魔都,你就应该收收心了,把全部心思都放在真正重要的事情上。 什么重要的事情?我问。 女王并没有回答,似乎正在我背后琢磨着我,好一会儿才转到我面前。 她又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确认我的无知并不是装的,就很惋惜似的发出一声叹息,有白气从冰球两边的小孔里冒出来。 她说:你倒是心里空空的真好啊。在外面周游了一圈,就彻底把正事抛在脑后了。你忘了魔都摇摇欲坠、危在旦夕?如今比你逃跑时,情形可是更危急了。 我说:我并没有逃跑过啊,我一直都在海边。 她摇晃一下冰球,打断我:你不用辩解,我猜得到你在担心什么,你只会考虑你自己。可是如今情况危急,我就算再有心维护你,也只能保你一时,保不了你过夜。不能再等了,今晚过后,你必须一死,这是神的启示。 可是,我问:神是谁啊?在哪里? 她没有回答我,继续说:魔昂要杀你,是所有魔人都期待看到的,魔都太需要他马上变成龙了。 我听着害怕,不仅仅是因为她说的话,还因为她时而拉拢时而威胁的语气,让我想起那个一心想要白云犬的仙娥,那么,女王是不是也想要什么? 果然,她的语气又变了:不过呢,魔都只是需要一条新的龙,他们都理所当然的以为魔昂是真龙天子,当然他确实杀死了其他的龙子,只剩下你是最后一个,但是—— 她低下冰球,鼓励般的对我说:如果你能把魔昂反杀了,你就是最后的龙子,你也可以成为龙的,大家又不在乎龙是谁变的。我想,你一定已经长出龙鳞了吧? 我不自觉的缩一缩脚,虽然在冰里其实根本动不了。 我说:为什么我们只有杀了彼此,才能变成龙?我觉得我根本变不成别的什么啊。 女王直起身子,冷冰冰的说:你杀了就知道了,这是神明的启示,绝不会有错。如果你有胆量去试一试,我就把你身上的冰去了,否则你就这样等死吧,只能祈求太阳在天上多转几圈了。 我想起当初没有答应仙娥的后果,而这时,太阳又滑到天边了,就小声说:那我去试一试,虽然我没有把握。 女王似乎很满意,发出笑声:看来,无论如何,你的本性并没多少改变。我就喜欢你这样敢于冒险,不计后果。 于是,女王用头上的球把我身上的冰砸裂了。我瘫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却迈不动步。双腿仿佛被地面牢牢吸着。怪不得那些魔人动起来都那么缓慢。 女王说:忘记怎么走路了?你过去可是总到处乱走呢。 我艰难的抬起脚,总算能挪动了。我说:我并不是你们说的所求,我叫无所求,我的师父是无颜,他能用松脂把一切都变成琥珀。 女王掸掸我身上的冰屑,说:也许你的脑子真的坏了,你并不知道你自己是谁。你只需知道,杀了魔昂,你就会变成所有魔人崇拜的龙!魔都所有的鱼片,都将是你的! 我并不想要什么鱼片啊!可是女王已经为我决定了,她叫来一个魔人守卫:把剐鱼的刀拿来,记住,拿我最喜欢的那把。 天在这时有些变暗了,也许这一次太阳真的会沉下去。 我被两个高大的魔人架着,稀里糊涂来到另一处被冰块围起来的地方,也有一个守卫蹲在一旁。 女王的魔人一个上前引开蹲着的守卫,另一个在昏暗中塞给我一把寒冷的东西,小声在我耳边说:魔昂就在冰的后面,已经睡了,记住女王的话,只要一刀就成了。 ----
第二十章 第二十片 我恳求等等,我问:如果我现在不杀他,他真的就会杀我吗?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他难道亲口说过要杀我? 魔人不耐烦的说:当然,别磨蹭了。 随即,就一把将我推到冰的后面。 幽暗中,我扶着冰面,每挪动一步都很困难,尽量不让手里的刀落在地上。 魔昂的身影躺在一块凸起的冰上,静悄悄的,似乎有轻微的风声。此前在仙都和鸟背上的接触,我其实已经并不陌生他的身影了。 我根本抬不起刀,师父也从未教过我杀生。就连仙人都没有杀魔昂,为什么女王却想呢? 我不知所措,无意中蹭到了魔昂的手臂,毛茸茸的触感,让我想起白云犬。不知道它此时在哪里?我在仙都只看过一只白云犬,为什么魔昂却有那么多白色的大狗呢?我是应该信任女王还是信任狗呢? 女王的魔人还在外面。 这无所适从的感觉,就像那次被困在冰山上,却等不到师父骑着白云犬出现。 师父啊,你有在找我吗?我现在该怎么办? 这么一急,我隐约记起,第一次从仙都回来的路上,师父曾将我大头朝下,清空耳朵里仙人的胡言乱语,告诉我偶尔的坦诚很有必要。 此时此刻,我是否该清空女王和那些魔人在我耳朵里的胡言乱语?如果别无选择,是否就到了应该偶尔坦诚的时刻? 我想起魔昂的鳞片,曾好几次看到他瞪大的双眼,跟女王及其手下相比,他好像并没那么令我恐惧了。 不能像在大鹏鸟上那样犹豫了。 于是,我轻轻摇晃魔昂,微光中,他睁开眼睛,嘴巴也张开了,我立刻把手按在他的嘴上,学着师父庄重时候的口吻说:我是不会杀你的,但女王一定要给我递刀,她手下的魔人就等在外面,你知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把手从他的脸上拿开,尽量在微光中认真去看他。他似乎真的不那么可怕了。 他要去拿我的刀,我想了想递给他,他轻轻一握,刀就断了,竟然只是薄冰吗?断刀落在地上,发出声音,外面立刻有了响应,我慌了,再看魔昂,他好像也有点儿慌了。 女王的手下就在外面,他们一定会冲进来看!我想跑也跑不动。他们一定是想看我和魔昂之间谁死了!他们一定是要看个明白的! 怎么办?惊慌中,昏暗中,魔昂匆忙的指了指自己脖子,闭上眼睛歪一下头,然后又焦急的瞪大眼睛看我。 我有点儿懂了,瞬间想起来拉沙仙人的话,他们要看,就要表演。我小声问:你是要我装死吗? 魔昂连忙点点头。 于是,我赶紧学着死鱼的样子趴在地上。 女王的手下大叫着:发生了什么? 但走得仍是缓慢,到了近前,有一个魔人蹲下来拍我几下,我一动也不敢动。他捡起了旁边的断刀,断定说:所求真是狡诈,才刚回来就想刺杀魔昂,自不量力。 魔昂叫着昂、昂,似乎在比画着什么。 脖子?掐死了?有个魔人猜着说:那我们把他拉出去喂狗吧。 魔昂又着急的叫了一声。 这时,似乎是魔昂那个守卫进来了,他更懂魔昂,就说:要么,先留在这里吧。 为什么?女王的魔人问:还要给女王看一眼呢。 守卫说:等天亮的吧,现在女王应该睡了,你们不困吗,神明可不准我们熬夜。我来收拾就行了,再说,也不能喂狗啊,魔昂变龙时说不定还需要呢。
22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