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固定在连廊的滑索因为突如其来的炮击彻底失效,失去升降手段,谢敏只能凭着先前看过的布局图从楼内突围。 他在十楼,傅闻安在十五楼,他所在的位置本来要比傅闻安高,但因为上连廊的垮塌,随重力向下坠落的滑索随时有断裂可能,为了不让自己摔得粉身碎骨,谢敏只能选择中途突入。 好在先前爆炸引起的骚动掩盖了他撞碎玻璃的声响,但并不能排除他坠落时没有被伏兵看到,谨慎起见,谢敏需要立刻转移。 “你可以来见我。”傅闻安沉声道。 “我没有在遇险时向旁人寻求慰藉与庇护的习惯,比起我,你更该考虑如何脱险。你的呼吸声出卖了你,它太聒噪了,我猜你同样遇到了袭击。”谢敏轻哂,他按下门把手,开门,确认走廊无人,罩上兜帽迅速移动,全程无声。 “可我想到了你。”傅闻安正单纯地阐述一个事实,语气如同淋过雨的灰色,与街角堆积的枯黄银杏叶泛出同样的苦闷与萧瑟。 但谢敏捕捉到了电流噪声中那极其细微的、保险栓后拉、子弹上膛的响声。 他能想象到执政官将通讯器夹在脸颊和肩膀之间,薄而漂亮的唇形开合,情愫从他舌尖流淌,冰霜雕琢的眼珠却无情地投向远方。 他正在上膛,手枪精巧,杀伤力十足,黑白分明的阴影活跃了他身上制服的线条,空荡荡的窗框外是火星飞扬的浩劫。 “这是你的示爱方式吗?但你昨晚可一句都没说过。”谢敏调侃道。 走廊尽头出现人影,谢敏迅速隐入房间,蒙面人刚走过,他掐断通讯的音量。如同游鱼,瞬间从对方身后出现,动作凌厉干脆,拧断了对方的脖子,随后将尸体拖入房间藏好,搜走他身上的通讯器。 是子爵的人。 谢敏尽力搜刮有用的信息,但子爵防备心重,有效情报很少,但这显然是个不好的征兆。 从安排悬挂安斯图尔的战斗机对城区进行轰炸开始,不难看出子爵声势浩大的反击计划,现在被孤立的大厦如同一个无法从外侧打破的牢笼。 楼内潜入了数量不明的潜伏兵,并不算难对付,但谢敏浑身上下只有一把狙击枪和子弹数量有限的手枪,用一发少一发,局势不容乐观。 “你将其称呼为爱?”傅闻安少见地停顿了一下,他语气玩味、意味不明。 “谢敏,你真的懂得何为爱吗?” 谢敏攥紧拳,他漫不经心地扫视周身环境,果断掐断通讯内线,捏紧手枪。 断线的提示音在耳内作响,傅闻安随意一扯,世界重归崩解的喧闹。他垂下眼,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指节,突然道:“瞄准五楼至十楼,使用S193型定位炮火力压制靠近窗户的房间,不要让他逃出去。” 黑枭心思一动,不敢猜测,立刻按照傅闻安的命令去办。 很快,密集的火力压制从天而降,楼体被精准爆破,混凝土的灰尘从楼间向四面逸出。岌岌可危的建筑发出令人心惊的爆炸声,尘土砂石漫天,分不清的混响随着巨大冲击力在寂静上空爆开。 最后一发炮弹在乱战中击中承重柱,大半柱体被轻易击穿,大厦不堪重负地震颤着,脚下楼层发出轰鸣,头顶灯光骤然消失,电力停供,电子门紧锁。 “全体入侵,占领大厦。”傅闻安对通讯器说完,从黑枭手里接过闪光弹揣在腰间,大步向外走。 “长官,您去哪?”黑枭适时拦在傅闻安身前,他本能地感觉到对方身上压抑着的、随时可能会爆炸的战斗欲望,甘愿流尽最后一滴血的病态狂狷,令他的肃杀冷漠浑然一体。 脱去执政官的责任与面具,眼下萦绕森冷与晦暗气质的alpha才是真正的傅闻安。 “直升机将在五分钟后赶到,你的任务是到安全的地方待命,不必担忧,一切很快就会结束。”傅闻安瞥去,安抚神情都如俯视蝼蚁。 他不再多言,远去的身影孤拔而果决。 大厦内徒然多了一股装备精良的势力,他们长驱直入,训练有素,攻防一体,悍不畏死,势如破竹。 那是傅闻安训练出的、如同死侍的私军,没有特工一样娴熟情报搜集技巧与伪装能力,却更擅长在生死搏杀中制胜。与私军一比,“殉道者”的流浪部队节节败退,减员众多,在短时间内迅速溃败。 至此,子爵仍旧未现身,他似乎胜券在握,毫不担心眼下不利局势。 但无论如何,大人物间的博弈与谢敏无关。 他是最老练的猎人,以灵巧姿态游走在混乱的战场中,他时而以匕首封喉,无论对方是谁都不会阻扰他哪怕一秒。 逐渐向楼下移动,四楼大堂与三楼相连,形成一个高穹顶的开阔空间。枪响与炮火不绝于耳,到处都是扰人的喊杀声,谢敏蹲在消防通道的阴影处观察局势,一时间有些为难。 三四楼显然聚集了更多精锐,从一楼涌入的私军与从上层向下支援的流浪部队撞个正着,以大厦为舞台的接近战在刹那上演。 一开始是火拼,枪炮削减了双方大部分人数,使得蚂蚁般的人头点在短短几分钟内清空大半;后来是有组织的小规模作战,因为掩体在前一轮轰炸中损失殆尽,厮杀便在适于藏身的房间中进行。 流线状的弹雨有了减弱的趋势,谢敏决定在此刻从中突围,局势刻不容缓。特工的判断力令他越发坐立难安,仿佛有什么不幸即将降临。他咬紧牙关,从兜里摸出先前从私军身上缴获的烟雾弹。 下方大厅中有两队人正在交战,枪声炸穿耳膜,双方穿着防弹衣,火线闪烁如星。谢敏蹲在阴影中的铁架上,拉开闪光弹的拉环,向下投去。 叮——! 烟雾弹的外壳在瓷砖地面回弹起弧线,发出清脆的、敲金击玉般的脆响,它沉没在战线中央,又在瞬息之间向外爆开。 浓重的灰黑色雾状颗粒如同被戳破的氢气球,弹内压缩的尘霾向外膨胀,骤然填满了整个大厅。 谢敏如猫般轻巧落地,就地翻滚顺走落在地上的枪支和军刀,紧接着起身,率先撂倒身边两个没来得及准备的私军。之后反握军刀,瞬间封喉。 室内无风,吹不散烟雾弹制造的天然暗杀环境,谢敏的进攻讲究快准狠,下手必杀绝不停留。士兵的躯体一具具倒下,谢敏的袖子和侧脸沾染动脉喷溅出来的血液,他已经逼近出口,也来到了烟雾弹的掩护所剩无几的位置。 砰砰砰——! 训练有素的私军率先反应过来,他们迅速背靠彼此,失去视野,仅通过谢敏移动的方向辨位,子弹倾泄,追踪着特工的身影。 但谢敏始终更快一步,他捡拾起一具尸体挡在身前,流弹命中人体组织发出噗呲的响声,他面色不改,步伐不停,直至冲到外围。 他甩开追兵,一脚踹开铁门。 外侧阳光从明亮的玻璃窗外照射进来,谢敏下意识眯起眼,他正要左转,突然察觉身侧有人。 他猛然转头,瞳孔中映出手枪漆黑的枪口,紧接着,他看清了男人森然而冷酷的脸庞。 竟然是傅闻安。 谢敏的心猛然一沉。 砰——! 谢敏本能偏头,热浪的轨迹带起宛如绞杀空间般的巨大威慑力,子弹从谢敏的太阳穴侧划过,猛然砸进墙壁中。兜帽的布料掀起又遮下,谢敏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只觉腹部一痛,对方的鞭腿已然而至。 仿佛斩断骨骼般的剧痛从痉挛的肠胃传来,谢敏被大力掼出五六米,他勉强站稳,只见傅闻安不依不饶,如被激起血性的野兽猛扑而来。 谢敏抬手格挡,体术对抗中,傅闻安突然扬起手臂,展露掌中锋利的军刺,停顿一瞬,而后向下猛刺。谢敏屈膝翻身,头微偏,就势翻身,一拳击打在对方腹部。 这一记勾拳用足了力气,陷入肉体十多公分,谢敏迅速抽手,却见傅闻安在剧痛中依旧力道平稳。军刺向下横扫,布料断裂的声音极其刺耳。 啪嗒。 有什么东西从他口袋里掉落,摔在地上。 谢敏惊愕了一瞬,但对方抓住空隙朝他开枪,被两枪逼退,谢敏迅速后撤,他尽力及时捂住兜帽,却仍旧无法阻挡半边布料滑落。 与此同时,傅闻安弯下腰,捡起了谢敏掉落的东西。 是特工的通讯器。 傅闻安将通讯器捏在手里,他抬起眼,神色平静无波,压抑着骇人的冷酷与审度,如山雨欲来。 “我的特工,双面间谍的游戏好玩吗?” 傅闻安说着,将通讯器扔到谢敏面前,用力过大,落地时已粉身碎骨。 谢敏啐出一口血,他牙齿用力咬合,咽下泛着铁锈味的唾液,冷静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杀意毕现的愉悦和狂热。 他瘦长的身躯舒展出柔韧而优美的线条,谢敏慢条斯理地给手枪上膛,展露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 他毫不掩饰对傅闻安的觊觎,被鲜血吞没的无耻妄想在这一刻令他的目光带上把玩战利品的欣喜与痴迷,他下意识转动手中的手枪,露出惯常的笑意。 “小心我的枪,长官。” ---- 我来了我来了我在零点前来了!
第55章 血液澎湃地奔涌,心脏搏动时牵动起四肢百骸,因兴奋而发颤的指尖扣在扳机上,谢敏感到前所未有的热情高涨。 对方并未表现出明显的恼怒,他如同谢敏在心中曾演绎推理的结果,冷静从容、稳操胜券,就连走向谢敏的动作都足够优雅矜贵。 距离在不断拉近,随着步伐缩小,最后逼至再也无法共处的境地,视线挪转的余地几乎为零,谢敏抬起手,与傅闻安对视的片刻,他动了。 砰砰砰砰——! 快到只余残影的子弹无法捕捉,在逼仄狭小的走廊激起火花,直到枪械再无法起作用,谢敏一个扫腿直冲傅闻安的脖颈。 男人以极快的速度躲过,身形一侧,一拳轰来。谢敏借腾身的惯性松开背上的枪包,勾着坚韧的包带,将枪包当棍棒使用,荡开傅闻安的一拳,一个转身侧踹将人当胸踹了出去。 趁其不备,谢敏立刻跟上,穷追猛打。 二人在走廊里缠斗起来。 谢敏找到机会用枪,却被傅闻安先行察觉,在格斗的擦肩而过中,谢敏反手一扯包带,被大力抛出的枪支又连带外壳向回砸去,正好撞在傅闻安背上。 谢敏将人扑倒,屈起腿,用膝盖死死抵着对方的胸口,手掌勒住包带,用力一绞,被打成结的包带狠狠绞住傅闻安的脖颈,没过一会,傅闻安便脸色发青,胸口剧烈起伏。 被压制的呼吸与逐渐消耗殆尽的氧气给人全然的死亡感,这点谢敏毫不怀疑。他因用力过大而手掌暴起筋络,包带嵌进皮肉,令他的虎口都有微红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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