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傅闻安的副官,黑枭。” 邮差的话音重重落在谢敏心上。 谢敏眯起眼,远处灯塔一转,拖着那道柔软的光影,映在那双黑眸里渐行渐远。而后暗色一点点覆盖,直到漆黑的瞳孔浓郁成一汪古墨,如荒原冻土般冷锐的寒气爬上了青年瘦削的身躯。 他站起来,舒展许久未活络的筋骨,如一尾在深渊中拔起的荒草。狙击枪的枪管倾斜,贴在他身侧,比他的身影还要寂寂荒谬。 浓云稠密,被风一吹,一缕月光伸到河面上。 特工背上枪,在细长的吊臂上疾驰起来,他猛地抓紧绳索,从几十米高空飞速下落。 轻盈似燕,矫健如豹。 风猎猎作响,特工的回应比风还要锐利。 “收到。” 砰砰砰——! 枪声不绝于耳,港内半边天空被闪光弹照亮,空中乌云闪过白光,火光如闪电,令枪口吞吐的火舌越发耀眼。 子弹击打在集装箱上的声响如密集雨点,砖石飞溅,占领高处的敌人来历不明,他们携带着精良装备,将港口的货运人员和各城邦代表节节逼退。 保镖们掩护着自家代表后撤,仓皇逃窜的身份尊贵的领导人目露惧意,一群丧家之犬中,唯有一人卓然而立。 傅闻安找了个不错的掩体,身边保镖实力不俗,虽然是轻装,压制力却不落下风。 执政官长身玉立,深黑色风衣融于夜色,一半笼在阴影里,一半被时不时出现的闪光弹照亮,勾勒健硕拔直的身躯轮廓。 他颔首,冷漠视线扫着远处集装箱顶的来历不明的敌人,抿成一条直线的唇微微张开。光芒一闪,照出他耳里塞着的微型通讯器。 “我知道,他们是冲我来的,但攻击频率控制得很好,看起来只是为了牵制,而不是下死手。” 傅闻安说话时嗓音低低沉沉的。 耳麦里,隔着火拼声,黑枭的汇报声响起:“长官,这群杀手训练有素,出现突然,恐怕有备而来,还是联系谢长官,他在的话您的安全也能……” “你是在寄希望于他能保护我?副官,睁开眼看看,谢敏的定位已经多久没动过了?”傅闻安的声音里多了一抹寒色。 黑枭怔忡了一下,他接到傅闻安的命令,带人持续跟踪矿头山老板魏宁的行踪,眼看着就要查到新一批走私货的位置,谁知傅闻安那边突然遭遇袭击。 一边完成潜伏任务一边担忧长官的情况,黑枭根本无精力去关注谢敏的定位动没动过。 他闻言猛然低头看去,空旷的厂区,百米外偷偷卸货、热火朝天掩埋罪证的情景并没能让黑枭感到一丝放松,相反,他发现谢敏的定位仍在半小时前的位置。 如果谢敏还在原地,从他的位置看,不可能不知道傅闻安遇袭,可他没动,只有两种可能。 动不了,或者,不想动。 前者可能性几乎为零,黑枭知道,除了自家长官,没什么能令谢敏停住脚步。 那就是后者。 谢敏为什么不想动? 他是选择一直欣赏眼前的火光与灾难还是……已经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去了一个不需要被知晓的地方? 冷风一起,黑枭的后背一凉,彻骨寒意从脊柱窜上颅顶,一种从未有过的死亡逼近感随着夜色倾轧而来。 他本能地张开嘴,刚要说话,颈侧划过一抹刺骨的冰凉,一个细管状的金属物结结实实抵在他的后腰。 黑枭的骨头因恐惧和心悸而僵硬,似乎一个用力就能粉碎,他努力保持呼吸平稳,却察觉到自己的指尖都在发抖。 什么时候?怎么可能? 他身后不是有十几位随行的特工吗? 黑枭死死咬住后牙槽,不断震颤的瞳孔如针般缩小,带有潮气的冷风顺着他的衣领贴近皮肤,让他如临寒渊。 黑枭稳住心神,他能感觉来人是个老练而强悍的特工,能无声无息放倒他的护卫,摸到他身边,不令人察觉地逼近,但有一个细节给了黑枭挣扎的空间。 对方没有一上来就杀死他,这意味着在对方眼里,他有活下去的必要——可能是人质、可能是拷问的需要,总之什么都好。 他或许能与对方短暂的周旋,赢得一定机会,以傅闻安的敏锐程度,很快就会发现黑枭这里的异常。 身后人的存在感很淡,如夜空的一缕风,捉摸不定,只有匕首的银光切实唯一。 黑枭神经紧绷,用力通过听觉捕捉对方的信息,哪怕是鞋底摩擦地面带起的咯吱声,或衣料扬起的噪音——所有细节都能反应一个人的身份,黑枭的侧写自问不错。 果不其然,大概五秒左右,身后的特工动了。 他抬起手,却无声无息,衣料安静无比,没有任何征兆,一只冰凉的手触到了黑枭戴着耳麦的那只耳廓处。 仿佛从停尸间刚出来的人,指肚连属于人类的暖意都没,冻的黑枭忍不住抖了一下。 对方摘掉了他的耳麦。 精致的耳麦与特工细长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剪得圆润的指甲非常漂亮,捏着耳麦时微微泛白,如同覆了一层霜。 然后,那两根特别白的手指对向用力,黑枭听见耳边传来金属仪器被暴力碾压撕裂的牙酸声。 沙沙沙—— 零件落在地上。 特工甩了甩手,从身后探来,那只骨瘦嶙峋的手掌慢慢笼住了黑枭的视线,轻轻覆在副官薄薄的眼皮上,看似一个随意的动作,却令黑枭心里猛地一沉。 紧接着,他的后颈似乎被刺入了什么,痛楚还没发酵,他便眼前一黑,直接晕倒。 无边夜色如水,涌动在诡谲变幻的地平线上。
第32章 斯特姆城南区,赤红保险大厦十八层。 孤独耸立在夜色中的大厦关停亮化,笔直的楼体轮廓模糊,顶层停机坪的指示灯闪过一丝红光。 代号为“斥候”的男性特工步步生风,黑色紧身作战衣裹紧身躯,腰间的军刀和枪械在衣角处擦过,他身后跟着一群打扮相同的特工,都是面容严肃,眉心紧蹙。 不多时,他停在一扇门前。 装潢精致典雅的走廊一通到底,名贵花盆里盛开着清晨刚换的新鲜花束,名画写意山水,但再华贵的装饰物也不能消去一行人身上的紧张感和肃杀气息。 斥候从十六岁时就加入了“殉道者”,他是个天赋异禀的杀手,强健体魄和敏捷性使他在组织中出类拔萃,很快便晋升到了特别行动A组中。 而在“殉道者”,象征顶级尖兵、有着王牌之称的银是所有杀手魂牵梦萦的英雄和猎物——能够和银共事、能够和银独处、能够摘下银的头颅,是这些扭曲分子的毕生所求。 斥候几乎无法控制颤抖的手指,平日注视猎物分毫不移的眼瞳此刻有些难以聚焦。他深呼吸了一下,一种难以言明的兴奋在他胸膛里翻腾。 今天他和他的小队接到来自邮差的任务通知,要求他们在今夜成功击杀执政官的副官。黑枭的行踪隐秘,保镖众多,是一项颇艰巨的任务。斥候本来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得手,但没想到突然被通知银即将加入,这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直击灵魂的震颤和狂热在他的视线落在银的名字上时迸发,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半小时前接到消息时激动到昏厥的反应,他满脑子想的只是银。 他渴望杀了银,没有比踩着钦慕之人的尸骨上位更令人振奋的事情了。 但当斥候在半小时后看到门口昏迷不醒的黑枭时,他才意识到银恐怖的洞察力和执行力。 这个人像一柄出鞘见血的尖刀,残忍果断、雷厉风行、行事缜密而不可阻挡。他费了半天时间才堪堪掌握黑枭的行踪,中途杀出的银却只用半小时就把人带了回来。 斥候屈起手指,在会议室的门上敲了敲,等了几秒没回应,主动推开门。 开阔的会议室有一片巨大落地窗,向外看,能将小半座城市的夜景收入眼底。淡雅熏香裹着红木桌椅的气味飘散来,室内一片黑暗,借着楼外的亮光,隐能见昏暗长桌尽头,主位上坐着一个男人。 由于坐着,看不清身量,斥候只能判断是个体态偏清瘦的男性。对方慵懒地拄着下巴,见有人进来,微微抬了下巴聊做问候。 他仿佛融于高大椅背罩下的阴影里,斥候走近几米,站在他面前,垂眸,刚好和对方挑起的眼睛对上。 那双沉如墨色的眼睛里没有别的情绪,平淡的视线一扫,仿佛只在看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自带一股浑然天成的傲慢。 斥候知道,面前这个看起来年轻又目中无人的青年就是银。 他曾在几年前的一次任务中见过银,彼时银穿着节日庆典的滑稽玩偶服,抱着棕熊头套坐在湖边抽烟,游乐城堡上空的焰火绚烂,映得银眼底柔光一片。 但当银转过头时,眸子里的温柔烟消云散,只剩一派令人汗毛倒竖的锐利警告。 如同现在一般。 斥候回过神,他掩住眸底的贪欲和忌惮,向银伸出了手:“久仰大名,银,我是斥候。” 银垂下眸,眼皮上清晰的一道褶在暗光里如同一道沟壑,他没有伸手相握的意思,手指曲起,蹭了下椅子把手。 冷冽而孤高的姿态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银沉默了一阵,似乎在想什么,而后才道:“我们之间恐怕没有认识的必要。” “殉道者所有的特工都想认识您,我也不例外。”斥候眯起眼,他克制住心底不断泛上的觊觎,仿佛毒蛇盯住猎物。 银真的很漂亮,瘦削挺拔,有着无可匹敌的爆发力,他的手指根根分明,指背苍白,青色血管蛰伏皮下,宛如沉寂的河流。 这样一双手,实在适合拿来做标本,挂在卧房里,只供一个人欣赏。 斥候舔了下唇,喉结轻轻一滚,努力正色道:“您捕获了黑枭,却没有将其立刻处决,这似乎与邮差大人的命令背道而驰。作为本次行动的……一份子,我想向您请教,您是如何打算的呢?” “你是个很优秀的特工,不妨你猜猜,我打算做什么?”银歪了下头,视线向上挑,有种吊诡的轻慢。 “……您,是打算用黑枭做诱饵?”斥候脑筋转的很快,一个猜测在他脑海中隐隐成型。 凭传言对银的性格概括,对方并不是一个有所忌惮的特工,相反,他我行我素,喜欢暴力拆解,抗命并不少见。 从银将黑枭活着带回保险大厦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银在打别的算盘。 “继续猜。”银站起来,他穿过人群,以一种散漫的步伐速度向会议室外走去。 斥候跟在他身侧,更多特工紧随其后,离他们有三步远,不紧不慢地缀着。 “继续?”斥候沉默一瞬,似乎有些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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