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能活下来真是不容易。”梁医生干巴巴地附和。 “我也这么想。”谢敏碰了碰医用腺体贴的位置,突然闻到一股很淡的、熟悉的气味。 是硝烟信息素。 “梁医生,您注射的是什么口味的修复液?”谢敏疑惑道。 “修复液是无味的,长官。”梁医生正在收拾东西,没注意到谢敏眼底的怀疑与惊骇。 谢敏抿着唇,望向窗外流云,半晌没有说话。 由于昨日发生的装甲仓库事件,零号陷入了一波军事纠纷——执政官城堡主张系统调查零号统辖的区域,美其名曰加强防御,但任谁都知是对零号内部的调查。 而在各部观望时,向来与执政官对着干的谢敏,却坦然接受了调查。 转眼一周过去,零号上下休假待命,而谢敏,也度过了一周的治疗生活。 鉴于此,安斯图尔军政内外传出零号即将被执政官城堡吞并的谣言,而谢敏本人,则躺在温暖的阳光房里喝椰子水。 “老大,你知道外面都传什么吗?”陈石穿着沙滩裤衩,负气道:“传我们零号要完了,明天全员改姓傅了。” “随他们说去。”谢敏脸上华丽的墨镜反射棚顶高树的枝叶,他嘬了口椰子水,悠闲道。 “执政官收了我们城北的三块地,这也不管管吗?”徐里坐在另一侧,出声发问。 “他想要就给他。”谢敏打发似地挥挥手,道。 “那外头说长官是执政官的姘头……”姜琪在池塘边踩着水,道。 “噗——” 谢敏刚吸了一口椰子水,这会全吐了。 陈石连滚带爬地闪开,徐里优雅地一挪身体,在谢敏接连不断的咳嗽声中幽幽道:“姜琪,用错词语了。” “唉,不该是姘头吗?不然是什么,相好??”姜琪叼着草莓棒棒糖,一脸无知地看向谢敏。 谢敏抹了把脸,凶神恶煞地瞪着姜琪:“少听点乱七八糟的。” “可我问过黑枭副官,他没否认,我以为执政官也这么想的。”姜琪急忙撇清自己与谣言的关系。 “他是机会主义者,专业摸鱼的,生怕水不够浑。”谢敏尴尬地整理仪表,“只要有利可图,他连自己不举都能说出来。” “执政官这么野的吗?”陈石目瞪口呆。 谢敏摆摆手,表示不想再说下去:“话说回来,我养伤,你们不去休假,跟着凑什么热闹?” 他话音一落,只见陈石和姜琪互相看一眼,露出微妙的笑容,谢敏一怔,姜琪立刻道。 “长官,今晚南桥一巷有灯火节,去看看吗?” 南桥一巷…… 谢敏心中一动。 位于汉尔宾斯军官学院南侧五百米的南桥一巷,被誉为安斯图尔最浪漫的花海灯焰长廊。 而在某一年,汉尔宾斯的武装测试,就在灯火节后一天的夜晚举行。 最后,谢敏被三位摆烂心切的下属拖去了灯火节。 炸物与烧烤的香味浮在整条巷里,头顶的一线天空被各式花灯占满,有飞禽走兽、军工装甲,更多的则是昂扬桀骜的风雪羚羊。 各色小摊如鱼鳞般排布,一楼的银饰店、典当行、服装铺,二楼的戏剧院、茶水铺、观景台,红斑雀落在摊贩招牌的横梁上梳洗羽毛。 一时花灯绚烂、流光溢彩、人头攒动。 四人走走停停,姜琪穿着一身碎花裙子,鱼一样又在人群中央,谢敏走在最后,惬意地将目光落在人们的笑脸上。 这就是安斯图尔,自由,喧闹,繁华,蒸蒸日上。 与封控区的颓败糜烂有着天壤之别。 姜琪突然在某处停了下来,她踮起脚尖,伸手在人群中挥舞,像一只突然站起来的北极兔。 “这里!这里!” 陈石和徐里走上前,过了一会,谢敏也到了。 是一个金鱼池。 金鱼的鳞片烁烁,缤纷的光芒一照,宛如一池翻滚游曳的璀璨梦影。有许多小孩子在池边捞鱼,小网兜一下,鱼打着挺跑了,留下小孩子咯咯的笑声。 “长官,我们捞一个吧!”姜琪兴奋地指着池子里的小金鱼。 谢敏笑了一下,他身边的陈石当即道:“老板,这多少钱一次?” “一枚银币一次。”带着兜帽的老板赶过来,他身上揣着一大堆小网兜,右手还在给一对情侣装金鱼。 陈石潇洒地拿出一堆银币,末了转头,对徐里道:“喂,你玩不玩?” “行吧,捞上来了你养着。” 徐里点点头,他们同时转头,瞧见谢敏已经蹲在池子边,伸出手指隔着水面戳了戳某条上来吃食的小鱼头。 “你这么瘦,捞上来也不好吃啊?不会还要我养肥了才能吃吧?”谢敏有些惋惜地道。 三人闻言沉默了。 金鱼:我真谢谢你了:) 谢敏遗憾地叹了口气,一起身,肩膀猛地碰到了什么东西,哗啦一下,一个袋子掉到地上,水球在谢敏脚边炸开。 他垂头,看到石板上蹦哒着的金鱼,破碎的塑料袋粘在地上,水溅上谢敏的脚背。 “对不……”谢敏愕然,他似乎把别人的金鱼碰掉了,结果一回头,一张最不想看到的脸出现在视野里。 穿着黑色常服的傅闻安满脸寒霜,阴郁的目光直直盯着地上弹跳的小鱼,手还保持着抓塑料袋的姿势。 谢敏眨眨眼,直到傅闻安收手,幽幽地注视着害死他小金鱼的罪魁祸首。 “赔我,金鱼。” 谢敏呆了一下,想到过去,嘴比脑子更快。 “傅闻安,你还敢说你不喜欢水球小金鱼?”
第17章 在听到谢敏的话语后,执政官的视线可疑地漂移了一下,这细微的举动并没能逃过特工的眼睛。 特工猫儿般的眸子闪过一丝捉弄的光,他托腮,视线上挑,从下往上打量,最后与傅闻安对视。 “仔细一看,你这条鱼,和我从前送你的,花色很一致。” “你看错了。”傅闻安嗫嚅一声,脸色覆着寒霜般不融化的壳,当即否决。 “你否认的速度未免太快了,是做贼心虚令你无所适从了吗?”谢敏露出一口小白牙,他像一只翘着尾巴满地蹦的小灰鸟,浑身上下透着股揶揄的劲头。 “我从不心虚。”傅闻安又道。 “行,那我给你的小鱼捡起来,让你仔细瞧……”正说着,谢敏蹲下身,用抓鸡崽子的手法抓鱼,岂料鱼猛地一弹,平地起跳,鱼尾猛甩,从他手心溜走,扑通一声,掉到旁边的观景池里去了。 水花绽在昏暗的水面上,谢敏手指尖仍残留粘腻触感,他捻了捻手指,几片剐蹭下来的、泛着亮光的鱼鳞粘在他皮肤上。 他尴尬地回头,发觉傅闻安正好整以暇地俯视他,那双冷淡沉静的眸子里满是讥诮和不怀好意。 “哦,我的小鱼呢?”对方扬着调子问道 谢敏:“……” 鱼:哈哈没想到吧?老子免费啦! “特工,你给我的鱼捡哪去了?”对方又道,甚至还稍微大声了些。 谢敏:“……” “要是今天看不到我的鱼,我可能会做出一些歇斯底里违法乱纪的事,比如持枪闯进档案馆对某些人的年薪进行一个改革的大动作,又或者立刻给某些杀鱼人士找点紧急任务……” 傅闻安的语调依旧平缓可亲,然而,斜睨的视线却毫无温情。 谢敏快要蹲不住了,尤其是他身边的陈石和姜琪已经开始低声碎碎念。 “长官,明天我约了超级至尊美甲套餐体验~” “老大,我车贷房贷校园贷到现在还没还完呢~” 徐里倒是淡定,只是像盘核桃一样盘着手里的银币,哗哗作响。 谢敏深吸一口气,他大义凛然慷慨赴死般站起来,在傅闻安的直视下,走到金鱼池边。 “说吧,想要哪条?” 傅闻安挑了下眉,“我要我刚才那条。” “你别得寸进尺,我肯给你抓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谢敏咬着牙,一边拌嘴,一边从善如流地在鱼群里寻找和刚才那条花色比较相近的。 “是吗,那等下我还要你喂好鱼食绑好袋子顺便系个蝴蝶结怎么办?” 傅闻安来到谢敏身边,他垂眸,视线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掠过。 “你在做梦?”谢敏拿着一个捕鱼杆,细网兜微微下垂,他蹲下,在水里舀了舀。“那条行不行,头上有金斑的那条。” 傅闻安一眼就看到了,的确和他刚才的那条很像。 他仍站着,手揣在裤兜里,沉吟少许,然而还没等他发话,只觉得袖口一沉,被人轻轻拽着,晃了晃。 他低头看去,发现谢敏的手指正夹着他的袖边,红宝石袖扣在他白皙皮肤的映衬下,如溢满汁水的石榴籽。 紧接着,那人又毫不避嫌地,轻轻扯了扯。 “喂,回个话,鱼要跑了。” 许久不得回应,谢敏一抬眼,嗔怪却亲昵的视线向上挑,手顺势又拽紧几分。 “你没事吧?还要不要鱼了?”谢敏松开手,小网兜的塑料把手在他指尖夹着,他冷着声道:“不要算了,神经。” 他正好起身,只觉背上一重,男人手掌的热度隔着薄薄的衣料,清晰地传递过来。 仿佛被烫了一下,谢敏重新蹲回去,不悦地睨着傅闻安。 执政官终于也蹲了下来,他拄着下巴,看起来对金鱼兴致缺缺。“行吧,就那条。” 谢敏撸起袖子,三两下就把鱼捞了上来,他扯着小塑料口袋正准备装,又被不知道抽哪根筋的傅闻安一把按住。 “等等,我觉得那条也不错。”对方道。 “哪条?”谢敏把抓到的鱼放回池子里,视线在水面上逡巡着。 “算了,还是要原来那条吧。”傅闻安停了一会,声线平稳,回道。 “……”谢敏看着满池子扑腾的鱼尾巴,按捺敲爆傅闻安狗头的冲动,道:“你故意的吧?这一池子我怎么找。” “哪能呢,货比三家不行吗。”傅闻安的手指沾了下水面,温声道:“如果我想为难你,你这辈子也找不到我想要的鱼。” “比如?”谢敏啧了一声。 “比如……”傅闻安的手肘搭在膝盖上,男人偏头,垂落的发丝扫过眼睫,遮住那抹逗弄。 “找一条会翻花手的鱼。” 人群中,黑枭因为他过人的耳力,听到了自家长官说出的话。 果然还是要找会翻花手的鱼吗! 兢兢业业、具有高承受能力的副官瞳孔猛地地震起来。 半小时前。 从执政官城堡的彩色玻璃向外望,沉浸在蓬勃焰火中的安斯图尔一派热闹祥和,然而,即便在这样惬意的日子里,执政官还是在批改文件。 黑枭将一口没动的糕点接走,换为厨房新做的杏仁羹,银制的小勺刻着风雪羚羊的花纹,正在室内灯的照耀下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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