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他也只是走过来,用自己肉嘟嘟的小脸蹭了蹭提姆的裤脚,抱着不松手。 “扑棱。去纸箱里睡觉吧。”提姆将外套脱下来,给小孩裹上。星舰上的供暖系统又一次坏掉,只不过这次不是打坏,是上次维修落下了的毛病发作, 停了三四日。 军雌们可以忍受, 但幼崽不行。 提姆把扑棱崽子的全身包裹成一个球, 塞进厚实的纸箱子里, 又害怕幼崽渴了饿了跑出来,拿了两颗充能糖果和自己的保温杯过来。 “提么。”扑棱乖乖受着,小声问道:“雌雌雄雄还不回来吗?” 提姆不知道说什么。 他心里已经做好那对夫夫牺牲的心理准备。 “我不知道。” “提么怎么会不知道。”幼崽有些固执,将保温杯贴在脸上,嘟嘟嘴撒娇,“提么和雌雌一样,什么都知道的!提么还会给扑棱,给扑棱做衣服。” 哈出的热气氤氲朦胧。 提姆在禅元和恭俭良牺牲的前提下,给自己添加个“领养扑棱”的重任。哪怕这么做会遭到他那个少校雌父的痛骂,可能还会收回单人间、生活优待等各种小特权,提姆也会这么做。 “去睡觉吧。扑棱。”提姆蹲下来,捏捏扑棱的脸颊,叮嘱道:“提么也不知道雌雌雄雄什么时候回来。但睡一觉……睡一觉说不定就好了呢?” 睡一觉,尘埃落定,生死分明。 “军雄部队深空机甲申请进入地面。”同伴的呼声在提姆身后响起,“总指挥同意入内。提姆,快来对接了。” 提姆深吸一口气,将纸箱两边的纸板盖上,为小孩塑造一个黑暗舒适的环境后,大步走来。 他推开椅子,调整耳麦,“知道了。协调各部门做好准备。继续联络地面指挥,投放抗磁干扰系统……” 雌雌雄雄会在干嘛呢? 纸箱子里的扑棱不太理解这一切,但他选择相信大人们。 睡一觉。 睡一觉,一切都会变好的。 * 禅元梦见自己落水。 他梦见铺天盖地的水墙直愣愣倒下,梦见比脸还大的气泡铺面而来,梦见墙壁一般的冰墙贴着身体滑过,睁开视网膜的瞬间,一种美得炫目的有蓝色和纯白的云鲦缠绕在周身,他们大口吞吐着水流和气息,呆滞地拧紧全身。 禅元由此冒出最后一口气泡,睁开眼,眼皮沉重。 他感觉自己会死在这里,居然敢在这种紧要关头短暂的失去了意识。但这也怪不了禅元,这几天他一直不断尝试,构建各类数学建模,去分析已有数据,他知道自己除了脑子好一点外,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 “咕噜。”禅元吐一口气泡,他估算自己还能憋气多久,以及这些微弱的气体能够支持他做点什么。 ——恭俭良。 禅元拉拽自己脖颈上的云鲦。这些本土生的巨大生物在水下有些沉重,像是灌了铅一般拽着人坠入深海。禅元摸索着自己的光剑,他一直以来把这东西随身带着,无数次睡在健身房格斗室的日子,他培养了这种携带武器的本能。 不谈那会儿是为了在雄虫底下活命,只看结果,算是成绩斐然。 禅元摸索到腰间,他也不管是什么东西,一把拽开后刺向云鲦。他感觉到脖颈上生物收紧身躯,仅仅是这么一个动作,他判断出该生物还具备痛觉,具备最原始的逃避本能。甚至推断出身上的云鲦,并没有被寄生体完全被控制。 他反手将云鲦切成两半,在水中一把拽开。 大片的透明蓝血液与冰水混合在一起,禅元根本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雪。他努力朝着上方浮动,在预想之中碰到冰层后,用武器的尖端猛烈洞穿出一个口子,挣扎着将脑袋露出来,双手一撑,强行把半个身子丢到冰岸上。 好歹是呼吸到新鲜空气了。 禅元踉踉跄跄把自己捞出来,四处万籁俱寂,显得他剧烈的心跳“砰砰”作响。 “我回去一定会得雪盲症的。”禅元自顾自嘲讽一句,用武器扎在冰墙上当做固定器,一步一步向前走。他没有走多远,凿出的冰洞便被一击巨大的震撼敲击,云鲦粗壮的尾巴击碎冰洞,裂开后的冰层形成浮冰,快速裂开。 禅元如果没有把自己固定好,多半又要重新掉入水中,被云鲦席卷着拖入深海。他完全想象不到,初来地面时能够随意屠杀的小东西,长大后居然有这么可怕的体量。 简直是高氧星球上的两栖巨兽。 禅元默默自己的包裹,确定了整个事件中唯一的幸运:他的核弹还在包里。从外壳和成分来看,短暂泡水是没有问题的。 还能用。 “呼呼。”冻死人了。禅元打开自己的包裹,清点设备,同时用肉眼、步频和臂长简单概括自己所处的空间大小,用定位器、通讯器、磁力手环来定位自己的方向。 “恭俭良。呼呼,恭俭良。” 他的雄虫在哪里? 禅元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他想到恭俭良的虫种是螳螂种,下意识唾弃起螳螂种耐力低的特质——据说螳螂种都不太会水,恭俭良落水之后去哪里了?是直接被那种生物吞掉了?还会给寄生体捞走了?总不能真的溺死在冰海里吧!——禅元光是想想恭俭良在自己面前死掉,左右巴掌能抽自己一辈子。 他不觉得自己还能遇见第二个恭俭良。 漂亮,笨蛋,还愿意做各种少儿不宜的限制片内容。 我真该把我们两个绑在一块。禅元心里想着,嘴巴上继续念着雄虫的名字,好像这三个字能够带来热量,散发出温暖的气息。 他开始摸索。 这块巨大的空间把禅元困在内部,手触摸上去全部是冰。顶部呈现圆弧状,但没有任何自然冰洞该有的景观。禅元端倪两下,换个数学模型算了一会儿,选定地方开始凿洞。 他预感这原本是一块巨大的冰山。 不过云鲦们因为某种原因疯狂钻入其中,将冰山内部掏空,海水倒灌,受限于寒冷的天气,冰山钻出来的洞再一次冻结,形成了封闭的独特小空间。禅元叮叮当当开始凿洞。 他也没有挖多深,最开始只有半个巴掌大,后来越挖越深,越挖越大,中途还小小的塌方一次,给禅元额头上开了个口子。 “恭俭良。恭俭良。”禅元只能自我催眠,他花费在冰洞上的时间越多,自我怀疑也越容易产生。他什么都可以掌控,但掌控不了雄虫的脑子。 ——天知道,恭俭良有没有记住“我爱你”。 在蠢人身上,万物皆可发生。 禅元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看见冰洞外一丝幽蓝色的光,以及哗哗的水声。在最后一层薄冰外,依稀可以看见孤零零的黑影和几个不明显的灰调。禅元谨慎地溶出一个小洞,扒拉着眼睛往外看。 黑影闪烁,看得不甚清晰。 灰调则是钢水般的光芒流动形成的水面,无数气泡从中升起,叫人想起沸腾后的铁水,排出气泡的液态玻璃。幽兰色的光则是从这一层水面下产生,他们有生命一般自由游动,禅元初步判断这是一种浮游生物,或者荧光微生物。 他趴在冰洞口,目不转睛地看着。 黑影继续闪烁,像是一个忽远忽近的倒吊人。 禅元皱起眉,他心里的猜测随着一阵耳鸣,轰然起立。炙热的白气涌入,发出雷鸣般的巨响。浮游生物形成的江面轰然开裂,数百万吨海水对天空喷射,在周遭一片白雾的作用下,化为雨水,洒在发红发黑的血肉上,迅速蒸发殆尽。 一种用血肉将他、冰山、云鲦、浮游生物包裹的巨大生物。 禅元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几乎不敢想恭俭良还活着,准确而言,他达到了自己“输送核弹”的目的。但他输掉了恭俭良。 恭俭良必然被吃掉了。 禅元深呼吸,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他感觉自己身上的欲望连根拔起,在经历过人生高潮之后,要他一辈子不去尝试极乐实在是一种折磨。 【你还活着?】 寄生体的声音如期而至,反倒是一种救赎。 “啊。对啊。”禅元冷静道:“还活着,怎么了?” 他用力捶打冰洞,破开一人高的体量,走了出来。那道倒吊人似的黑影直直坠落水中,又破水而出。他发出似笑似哭,夜婴啼哭的声音,露出脖颈,将眼睑抬出水面,与禅元对视。 他露出的部分仅此一点,像是个禅元很熟悉的人。 【我赢了。】寄生体咯咯地笑道:【禅元。你什么都保护不了】 禅元很清楚自己和寄生体之间的差距,他并没有存在侥幸逃离的存在,也不会祈求时间倒流,在原地疯狂忏悔。 他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该做什么样的事情,符合什么样的社会标准,过怎么样的人生。 他的世界里唯一毫无预兆的存在,便是恭俭良。 也只有恭俭良,能让他肆无忌惮地发疯。 “你可真该死啊。”禅元低咛道,拔出光剑,“我已经在购物电子杂志看中了好几套衣服,还列了购物清单。你知道恭俭良穿那些衣服有多好看吗?你这个王八蛋!” 【什么?】 禅元无声地笑了笑,转动自己的脖颈和手腕。 咯吱咯吱的声音,成为腹中空间唯一的物理声音。 “来吧。”禅元快步向前,他一跃而起,光剑划过骤然卷起的巨浪,刺穿幽蓝壮阔的浮游生物,直入寄生体咽喉,“你不该碰我的雄虫!!”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这一点念想吗? 作者有话说: 禅元:等二十年远征结束,我要恭俭良每天换装给我看。(碎碎念并疯狂在网站看涩图) ——*—— 【小兰花的警局生活14】 禅元匆匆赶到时,一瞅那些警雌诡异的眼神,就知道雄虫叭叭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不过没关系,禅元已经学会把脸面和裤衩子一起丢掉了。 “恭俭良呢?” 警雌遥遥给禅元一指。 禅元快步上前,没走几步,就听见负责人的抓狂声,“你知道我们的任务是活捉吧?恭俭良出发前,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听任务描述。” 恭俭良低垂着头,手绞着衣角,看上去内疚万分。 但熟悉如禅元,一看就晓得,这又是演技。 恭俭良:“他不是还活着吗?” “是。还活着。就操狗日的,只有一口气了!!”负责人一口气提不上来,索性摆烂道:“你小子。等着回去写检讨吧!我在通讯里喊‘不要动手’了,你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吗?” “嗯。” “你还敢嗯?这次任务要是出了差错,你等着被降级处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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