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来。” 玉剑不明其意,在腰带上摸摸,拿出一面贴身的小铜镜递了上去。 她心觉奇怪,此镜是她贴身之物,很少展露,这讨人厌的男子如何知道? 难道真是仙门高人,可以取物寻人? 綦妄接过镜子粗略一瞥,就往桌上一扔,“青实,你好好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门道。” 权青实摸起铜镜,用指尖细细抚弄。 二人相处多日,他已渐渐熟悉了对方脾气,这妖怪平日不挑饮食,不劳仆役,看似淡泊,其实心中极为傲慢,这里的一切陈设根本难入法眼,他又懒得与凡人多言,才会让不羡仙上下觉得他深居简出,宽容阔绰。 实际上任何小事一旦让他心中不爽,他肯定要找人撒气,而撒气的对象自然就是自己。 现在特意叫他这瞎子“看看”,想必也有羞辱报复之意。 铜镜背后花纹繁密,雕工复杂,摸上去一片坑坑洼洼,根本寻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权青实蹙着眉头,思量片刻,按妖魔的脾气,他不会无缘无故引出这枚铜镜,定然与银弓花魁有些联系。 他问道:“玉剑姑娘,能否与我说说镜子从何而来?” 玉剑答道:“今年中秋,镇上花魁斗彩,银弓当时一箭连中三元,有富商客人看得高兴,就送了她一尊古董妆匣。” “妆匣上有大铜镜,这枚小镜原本嵌在大镜背面,银弓就送给我,我平时都随身带着。” 权青实心喜:“古董妆匣现在何处?是否方便拿来看看?” 婢子摇头答道:“妆匣当日一齐不见了,当时所有人都急着找银弓娘子,顾不上这种东西……我以为是哪个手贱的趁乱给偷去卖了。” 一齐丢了? 权青实摆弄着小镜子,重新发起愁来。圆形镜面映着窗外薄光,照出他瞑目静思的侧脸。 綦妄心神一动,伸手掐下一小段梅枝,轻轻插在他发髻上,顺手将他额角碎发勾到耳后。 这动作暧昧大胆,别有一番亲昵意味。 权青实愣了愣,问道:“前辈,对镜簪花……是线索?” 綦妄嗤笑:“不是呀。” 权青实迷茫:“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给我戴花? “红鬓染花枝,含情又添姿,应该给你多戴几朵,省得整日冷冰冰的。” 权青实:“……………………” 綦妄得寸进尺,继续逗弄:“这镜子你留着用,往后每日揽镜自照,在我看来倒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权青实神情冷冷,憋着一股火:“我一个瞎子每天照镜子做什么?” 说完就要把铜镜还给玉剑。 可是他的手却被按住。 綦妄掌心发出冰凉灵气,丝丝凉意透过指缝骨节,慢慢往铜镜中汇聚。 感受到灵气波动,权青实不觉呆住。 “青实,此镜再给她用实在浪费,你说对不对?” 婢子瞧他们公然摸手,赶紧垂下眼帘,不敢再看。 他们二人同食同住,整天待在一处,睡在一起,本就亲密异常。权青实因为腿伤不能走动,也不见这位仙门前辈出门,不羡仙上下只道是个世外高人,言行不同寻常。 今日这人动作轻浮暧昧,权青实也很顺从,似乎当真有些别样的关系…… 玉剑故意咳嗽一下,她好歹也是武元花魁,什么金银珠宝没见过,如何配不上一个破镜子。 她忍着说:“一个铜镜算什么,我还送得起,仙君喜欢就拿去。” 权青实趁机抽手,顺势把鬓边梅花也取下来,解释道:“他不是那个意思,此镜虽小,却是真正的仙门法器,你带在身上便有灵气护体,所以尸鬼花魁不敢害你。” 他想了想,补充道:“银弓那日上山找我,清楚说出几个花魁的模样都是黑唇白目,当时时间紧迫,她并没讲出是如何见到尸鬼真身,现在想来,应该是通过那面匣镜看到了另外几人的模样。” “既然匣镜也是法器,她应该不会被尸鬼伤害,离奇失踪很可能与丢失的妆匣大铜镜有关,要想找她,就要先找到妆匣大铜镜。” 玉剑心急如焚:“可是那物件早都丢了,现在去哪里找啊?” 綦妄笑而不语,他分明知道答案,偏偏端着架子不说。 权青实思来想去,不得不重新拿起铜镜,低声下气说道:“玉剑姑娘,这镜子我就留下了……” 綦妄得意,笑问:“还有呢?” 权青实抿抿嘴唇,无奈开口:“我答应你,经常对着镜子照一照,行了吗?” 綦妄终于满意,脸上荡出笑意。 “这种镜子名为同心镜,也叫母子镜,背面花纹里铸有两行金体铭文,是一条咒诀,只要以法力诵咒,就可以根据镜面提示找到妆匣上的母镜,但是呢……” 他抱起胳膊,“金体铭文我不认得,你们要找个能看懂的人,帮着分辨分辨。” 权青实暗暗地想,若是能上山去找师尊或者几位长老肯定能认出铭文咒,可惜这妖怪如今缠着自己,是不可能同意放他回去的。 他脑中灵光一闪:“金体铭文除了仙门常用,一些青铜古物也有篆刻,如果到古董商铺里问问,应该就能认出到底写的什么。” 难题瞬间有了转机,玉剑喜不自胜,匆忙站起:“十五里堡就有家古董行,权道长,我们现在就去吧!” 权青实微笑颔首:“好。” 婢子忽然扯住玉剑衣角,偷偷指指膝盖,意思是说权青实腿伤未愈,行动不便,玉剑这才反应过来,想说不用他跟着,又怕惹他伤心。 綦妄不管那么多,双手一兜就将权青实打横抱起,出门下楼。 “青实,这破地方咱们也住够了,我带你去别处逛逛,换换心情。” 权青实吓了一跳,他虽说清瘦,却也是成年男子体格,平时在仙门弟子之中也算高挑的,但是在綦妄面前,明显小了两圈。 “你……你……放开我!” “好好好,别急。” 綦妄把人塞到玉剑备好的马车里,盯着权青实暗暗发笑。 他今日故意引出铜镜之说,根本不是想帮忙寻人,就是要找个由头让权青实心甘情愿离开妙真山。 守着仙门,易生变故。 等到了十五里堡,再想个办法把人骗到更远的地方去。 一切决定都是小道士自己选的,可不算他更改凡人命数,忤逆天意。 綦妄顺手将权青实行李也拿了下来。说是行李,其实就是那日蒋春亮带来的一个小布包,里面连件换洗衣服也没有,只有一条围巾,两个竹筒,再加上他之前随身带着的红符红绳。 现在人已到手,自然不用玉剑跟着,所以玉剑还没上车,就感到头晕目眩,耳鸣眼花,站都站不住。 “此事我们去办,不用你们两个。” 綦妄不假辞色,关上车门,叫车夫催马启程。 ---- 权:银弓姑娘是不是被坏人掳走了? 綦妄:她不一定,但你肯定要被我掳走了~
第八章 十五里堡(一) 小小马车晃悠着离开了神女镇。 车厢中二人相对而坐,綦妄身量高大,要刻意歪着身体,坐低几寸才能避免发冠碰到车顶,所以姿势并不舒服。 “尊驾不想玉剑同行,直说便是,为何要令她生病难受?她是凡人,经不起你妖术折腾。” 权青实对妖魔做法颇为不满,即使知道说出来肯定会惹他生气,还是不吐不快。 綦妄翻了个白眼:“这车厢如此窄小,难道还要我与她们挤在一处?要不是你瘸腿不能骑马,我也不会坐这种破烂马车,处处都是脂粉味,难闻死了!” “尊驾讨厌脂粉味,就可以随意伤人?” 綦妄眯起眼睛,视线里凝着冷光:“道长刚才求我帮忙,一口一个前辈,叫得亲热,现在用完我了,就改口叫我尊驾?啧啧,这么势利,真是让人寒心。” 权青实被噎得无法反驳,顿时哑然。不过他也清楚,和綦妄斗嘴自己根本讨不到好处,干脆别开脸,不往心里去。 綦妄不罢休,用手肘撑着腿,凑过去:“权道长,我不过让那女子稍微闹点头疼,你就这般责怪,冤枉我随意伤人,难道……你早已钟情于她?” 权青实没反应。 “你的心思如果早点说出来,我定然成人之美,哪怕你想夜夜与她同床共枕,颠|鸾|倒凤也不是不行,可以咱们三人挤在一起,我修我的,你们忙你们的。” 他一通胡说八道,权青实听得脸色通红,攥着拳头闭目诵经。 綦妄看着他的模样不禁发笑,笑够了又挪到他旁边坐下,单脚踩着对面座位,斜着肩膀往他身上一栽。 “青实,你重伤初愈,千万别把自己气死,我一路上为你疗伤,好不好?” 说话间,大手就摸上膝盖。 一想到那种刮骨割肉般的“疗伤”,权青实连跳车的心都有了。 但是綦妄今日改了风格。 掌心温柔抚慰伤处,柔和灵力先是绕在膝盖上,随后在体内游走,一派草木逢春,和风化雨,权青实心中气恼随之消解,呼吸也逐渐平静。 二人相邻而坐,胳膊挨着胳膊,腿贴着腿,虽然一路都未言语,气氛倒是和谐。 权青实最初还小心提防对方“偷袭”,但是妖魔真的说到做到,一路上都为他静静疗伤,没有再故意让他难受。 他本想问问妖魔在打什么算盘,可是思来想去,究竟没有开口。 将近中午,小小马车摇摇晃晃抵达了十五里堡。 这里原是官道附近的驿镇,因为周边山区少田,农户在山上种茶为生,便有茶商长期往来,外加毗邻妙真山,就有人做起了药行买卖与木材生意,这些农商在小镇落户,十五里堡就逐渐发展起来。 随着十二花魁搬迁到神女镇,此处也成为了嫖|客必经之地,所以街市商行遍布,各色买卖相当繁荣。 现在是年根底下,冬药旺季,路上行人往来纷纷,车马滚滚。 在动荡人潮中,綦妄瞥见一个熟悉身影,于是让权青实先去古董行等他,率先下车离去。 他不远不近地跟在那人身后,等行至一条窄巷,四周喧嚣渐退,才故意咳嗽一声。 “咳咳。” 前头的男子猛然停下动作,匆忙转身回来,面露惊喜:“尊上?你怎么在这儿!” 男子中等身材,穿着护胸竹甲,似军中小兵,因为有点龅牙,笑起来的时候两颗门牙特别醒目。 綦妄板起脸,不答话。 龅牙男子并不害怕綦妄,一边在背包里翻找,一边笑嘻嘻地说:“嘿嘿嘿,我正要去找您,没想到在这里碰上,尊上尊上,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又和斗船有关?” 骨达眉毛一扬:“尊上你好厉害啊,什么都瞒不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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