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青实心中喜悦,正要喊他,可是那人一侧身,权青实的声音就死死哽在喉咙里,连呼吸都顿住了。 左边空空的袖管掖在腰间,綦妄少了一条胳膊。 “咱们快上山吧,玉剑师姐今天做了青团,再不去肯定让那帮臭小子抢光了。”一个扫地的小道士回身嚷叫。 另一个小道士转身扔下一句:“丑八怪,今天我们先走,明天再来帮你扫。” 不等綦妄应声,两个小道士就径自跑远,蜿蜒漫长的山路只剩他自己。 綦妄终于扫完曲折山路,天已渐晚,最后一名香客也离开了祈福殿,他扛起扫帚,一瘸一拐地走进院中关门。 一只纤手挡住门,女子声音嗔怨:“你这傻蛋怎么整日就知道干活,没听说我今天做了青团?” 玉剑提着小竹篓迈进院中,把一纸包扔给綦妄:“幸好我提前给你留了,要不然你又像去年似的,没吃到。” 綦妄面无表情接过来,什么都没说,站在门旁,囫囵嚼了。 玉剑走到祈福殿里,从竹篓里拿出另一份青团放在供桌上,随后跪身诵经祝祷。 月亮慢慢地越过祈福殿的房檐。 玉剑诵完经,一回头,吓得惊叫一声:“哎哟!你快点下来,怎么又跑树上去了!” 祈福殿院里有株百年桃树,应季开花,这几日香客纷纷将许愿牌扔到树枝上,说挂得越高,桃花仙君就越能保佑他的姻缘。 綦妄正在清理这些木牌,他特别宝贝这棵桃树,每日浇水打理,一日不落,平时是碰也不让碰的,今天他出门扫地,才被扔了这些许愿的牌子。 “你快下来!” 綦妄少了一条左胳膊,腿也瘸着,站在树上晃晃悠悠的,仿佛随时都要掉下来。 玉剑催了好几次,他才坐在树干上,开口说:“这样……树……疼。” 他言语混沌,说不清楚。 玉剑哄着他说:“好好好,我明白,我答应你,明日搬个梯子过来,帮你把这些牌子都摘了,你千万不要再爬上去了。” 綦妄呆呆坐着。 玉剑看着他问:“綦妄,你说说,师姐做的青团好吃吗?” “难……吃。” 玉剑生气:“笨蛋!你下回要说好吃,我才会多给你留几个!” 綦妄摇头:“真……难吃。” 玉剑也拿他没办法:“不爱吃拉到,反正我最初做青团,也不是给你们吃的。” 她扭头看看供桌上那份,微微一叹:“今天是我妹妹忌日,我是做给她的,你们这些傻小子都是沾了她的光。” 綦妄难得有了点反应:“……妹妹?” 玉剑点点头:“三年前尸鬼夜,我跟大家一同下山驱鬼,没想到竟然碰见了失踪许久的银弓,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她怎么会跟尸鬼一起出现。” “她看着我,我看着她,我俩都愣了,我穿道服的模样把她吓了一跳,她身穿戎装,手拿长弓,我也吃了一惊。” “我初入仙门,仙法不济,很快就被尸鬼围住,是银弓救了我,可她刚把我送到祈福殿,就被尸鬼围攻杀害,连个尸首都没留下……所以每年今天,我都做些青团子给她。” 玉剑说到这里,眼角已经泛起泪花。 “我妹妹武功很好,又聪慧又勇敢……她还救过神女镇呢!” 她说了这么久,綦妄也没有安慰半句,仰头坐在树上,看着满树桃花。 玉剑用袖口擦擦泪,气得发笑:“我跟你这傻子说什么,你摔到脑袋,连自己的事都忘了,什么也不懂。” 她转身出门,还不忘嘱咐綦妄快点下来,早点睡觉。 等玉剑走了,綦妄重新站起来,开始清理那些木牌子。 “你下来。” 权青实现身,缓步走到树下。 “綦妄,你下来。” 綦妄低头,视线越过一簇簇的桃花,看见一个白衣男子,此人身上仿佛罩着一层光晕,叫人看不清脸。 他习惯性地说道:“门关了……明日……来。” 一般香客听了这句就会走,可是树下的白衣人反而站到树下:“你听话,快下来。” 夜风吹过,桃花纷纷落地,綦妄很不高兴:“门关了!明日……来!” 忽然,那些落地的花瓣逆风而上,重新回到枝头,再次变成绽放的桃花。 綦妄惊喜,仰着头,咧嘴笑。 回来了。 他的桃花回来了。 “你乖乖下来,我就让更多的桃花都回去。” 綦妄立刻攀着树枝,乖乖爬下去,他一落地,就发现白衣人双眼通红,眼睛都哭肿了,比方才玉剑还要伤心。 綦妄忽然感觉自己有点难过。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难过。 白衣人朝他走来,伸出手,摸他那条断缺的左臂。 权青实看着面前几乎毁容的脸,心都碎了,好不容易才停下的眼泪又夺眶而出:“你怎么伤成这样……你还疼不疼?” 被他一摸,綦妄忽然觉得心口怦怦乱跳,那颗心好像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他害怕地往后躲,使劲捂住心口。 “你……妖怪!” 权青实泪如雨下,痛苦万分把人拉住,身上那层灵铠光辉裹着他们,将二人连在一起。 “你不记得我了?我不是妖怪,我……” 权青实哽住,他抿抿嘴唇,改口道: “对!我是妖怪,你现在被我捉住,往后你要每天与我相伴,夜夜与我同眠,今生今世,再不能与我分开……” 綦妄的断臂猛然刺痛起来,断骨之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他疼得大叫,拼命要逃,桃花树被撞得乱晃,花瓣如细雨,纷扬飘落。 伴着花雨缤纷,权青实抱住綦妄,与他额头相贴,眉心那颗金灿灿的相印,因为救人,一点点剥落成灰。 綦妄明明要跑,可是腿好像不听使唤,白衣妖怪抱着他,他就什么力气都没了,浑身骨头都软了。 阵阵热流在他身上流淌,有伤疤的地方全都又痒又疼,他虽然痴傻,但也知道自己被妖怪缠上,他捏紧拳头,暗暗抓着自己青色袖袍。 他是仙门道士……他不能怕…… 他要……要舍己救人……与妖怪…… 与妖怪………… 綦妄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了半天也记不得师尊的话,直到与妖怪四目相对,看着那双泪光满满的眼睛,他才忽然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 他要与妖怪…… 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今生今世,再不分离。 (全书完) ----
第一百零七章 隐雪之旅-1 权青实忧心忡忡站在床边,眼光一瞬不瞬,仿佛他只要一眨眼,床上的人就会出什么大事。 “师伯,他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好什么好?”徐鹤朗抽回诊脉的手,脸色相当难看。“反倒比之前更严重了!” “师伯,求你救救他吧……他都疼晕了……” “出事了才想着来求我,那我平时说得你怎么不听!” 徐鹤朗愤愤然站起,手指在权青实脑门上按了一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都是你暗地里纵着他才搞成这样!” 权青实低头埋脸,完全不敢还嘴。 这件事确实是他错了。 自从他用仙法治愈綦妄已经过去三个月,如今綦妄面容恢复,身躯复原,连混沌神识也渐渐清明,外表看着和从前并无差别,但是却有一项问题,无论他怎么尝试都无法恢复。 綦妄失去了天生具备的寒冰之术。 綦妄不甘于此,所以偷偷修习仙门秘术,想重获妖力。 而他偷学的那本仙门秘籍,就是权青实帮着从文澜阁偷偷拿出来的…… “师伯,我看他整日消沉,闷闷不乐……我才……” “你们一个两个,都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徐鹤朗被气的够呛,“就算你谪仙归来,仍然是个初等修士,别想着用你那点仙法胡作非为!” 权青实垂着脑袋点点头。 綦妄此时昏迷不醒,满脸是汗,眉头蹙紧,不知是做了噩梦还是身体不适,表情尤其痛苦。 徐鹤朗语气沉沉:“他遭受天雷之刑,那寒冰之术已经被废,能捡回一条命都算福气,妙乙宗凝心经文治不好他,莫再痴心妄想能复原!” “你要是再不听我的,就干脆别认我这个师伯!” 徐鹤朗脸色铁青,留下一张药方就走了。 他一走,权青实立刻伏在床边,轻轻拉起綦妄的手,调灵气帮綦妄缓解痛苦。 他知道綦妄心性高傲,天生强势,无法忍受妖术尽失,过去三年重伤痴傻才能稀里糊涂地活着,可是从恢复精力的第一天起,綦妄就开始勤修苦炼。 权青实将他的努力看在眼里,倍感心疼,所以才偷偷寻来秘籍……谁知綦妄炼过一个月,修为不增,反而病了,今日竟然在修炼中昏厥。 “权道长,药熬好了。” 一个少女敲敲门,得到允许后端着托盘进来。 “慧芝,最近的补药先停一停,明日起按新方子抓药。” “是。”少女应声后从桌上拿起方子看了一遍,细眉细眼的小脸慢慢皱起。 她是汝慧医馆的药师学徒,师从祝颂,入门已有三年,大部分药才方剂都熟记于心,药理药性也都能把握,祝颂派她过来,专门给綦妄熬药补身。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啊……没有没有,明日我就按新方熬药。” 慧芝揣起药方,恢复了笑容,“今天已经不早了,权道长您早些歇息。” “有劳你了。”权青实用小竹篓扣住药碗,等綦妄醒来再喝。 如今已到夏季,今年苦夏,刚过了端午,白天就已经闷热熬人。 权青实坐在床边给綦妄擦了汗,又持竹扇为他扇风,柔风徐徐,带着些微凉意,綦妄皱紧的眉头终于舒展了点。 没过多久,綦妄慢慢醒了,他一看见床边的人,脸上的阴霾立刻一扫而光,目光也变得殊为温柔。 “不用扇了……我不热……” 权青实放下扇子,俯身问:“头还疼吗?胸口还疼吗?” 綦妄眉尾下垂,满脸委屈:“疼,你抱抱我。” 权青实往门口瞥了一眼,瞧外面没人,就小心翼翼地贴过去。 过去三个月,他们一直住在这处民宅,而且只要他俩单独在一起,綦妄动不动就抱他一下,几乎日日不落。 权青实难得主动,他张开胳膊把人圈在怀里,动作略显僵硬。 “这样就不疼了吧。” “还是疼,得再亲一下才能好。”綦妄眯着眼睛,乌黑的眼珠里都是笑意。 权青实:“………………” 亲就亲吧,等亲完再告诉他寒冰之术不能恢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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