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秽玡为根基得而复生本就是逆天之事,天道自有论断,绝非一二人所能抵挡,我们只需做好分内之事。”说罢,此人正要从怀里拿个瓶子,装点这液体回去仔细查验,却在这时,他动作突然一顿,沉声呵斥,“什么人!” 正于房梁上藏匿的萧亓听见这话心中一顿,手指戒备地并在一起,眼看着黑雾吞没了两个指节,就见门外忽而又跑进来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说:“不好了不好了,邳灵宫的毕翊仙尊不知与何人发生龃龉大打出手,本用于仙宁大会的场地现在一片狼藉,师尊让我来叫回门派内所有弟子。” “你确定是毕翊仙尊?谁敢与他发生口舌之争?竟然能抵得住毕翊仙尊怒火,这人想必……” 他刚想说此人想必修为已是达成,突然想起方才他们谈论之人——那人乍然现实的仙尊。 “难不成是……” 两位仙尊相斗,那可真是大事! 后来之人还在喘着气,好像也没闹明白是什么人与毕翊仙尊纠缠,费力咽着口水:“那边山上满是奇怪的蝴蝶,师尊让我们重点提醒大家,若上山之路与之相见,务必绕远,切莫相碰。” 如此一来,众人已无心多做停留,一人快速收了点液体入瓶,离开时与四处下了屏障。 房门重新关严,桌子上的蜡烛又晃了晃,将一应物品的影子拉的老长,一直延伸到屋顶空荡荡的房梁上。
第82章 萧亓还没走多远就在城东碰见了晏疏,心中一颤,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晏疏凉凉道:“又要跑?我身边留不住你是吧?” “怎么了?谁惹你了?”萧亓没因晏疏明显的迁怒而恼火,停在晏疏面前关切地问道。 晏疏头发披散在身后,原本束发用的木簪不见了踪影,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意,看过来的眼神也是凉凉。 萧亓不喜欢那个眼神,也不喜欢晏疏此时的状态,神色一暗道:“是柏明钰?” 说罢转身就要走。 晏疏突然拉住他:“作何去?” 萧亓抿嘴不言。 晏疏嗤笑:“柏明钰现在与邳灵宫众人在一起,邳灵宫一众多少人自不用我说。我们萧大公子当真深藏不露,可以突破众仙门设于山外的防线,再拿下邳灵宫众人,最后孤身对上毕翊仙尊,为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师父找场子,不得不夸一句厉害。”说完松了手,“有这时间出些不切实际的风头,不如回去把桂花糕热热。” 而后沿着小路往回走。 此时街上冷清了许多,偶有几个商贩也已经在收拾东西。 晏疏脚步不见快,若非极其了解,很难看出他现在心情很遭,不巧,萧亓就是那个极其了解的人,他听见晏疏方才的话后到底没敢妄动,老老实实跟在身后。 两人眼看着要到客栈门口,萧亓突然开口:“客栈掌柜总怕当天食材不吃完不新鲜,每日买的不多,这个时辰客栈想来所剩无几,要不找个酒楼吃点?桂花糕留着夜里饿了吃,或者留到明天也成,。” 晏疏看了眼萧亓,而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稍作犹豫后顺着萧亓的意思点点头。 时辰虽晚,城中心的几处酒楼依旧热闹非凡,两人都不是喜欢热闹的,转了个弯就近寻着一处稍安静的小楼。 小楼立在一处胡同里,一楼只有零星几桌客人,二楼房间大多敞着门,生意寥落,环境倒好。 许是因为这会儿周围有了人气,晏疏身上冷意收敛稍许,饶是这样,上楼的时候还被店小二多看了几眼,生怕这位好看却不好惹的客官将店拆了。 二人行至二楼,晏疏在萧亓要酒的时候眉头皱了皱,最终一字未言。 等酒菜的功夫,晏疏把玩着珠串看着窗外,随口问:“方才火急火燎的是去往何处?” 萧亓垂眼给晏疏倒着热茶,道:“闲来无事四处逛逛。”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若换做寻常,晏疏懒得追究话里真假,这次却没像从前那样让他蒙混过关:“听谁说我与柏明钰在一起?”说完恍然,“也对,我俩动静有点大,有消息不稀奇,倒是你这一身秽岈味从哪沾的,不会鬼修修行还用秽岈吧?” 萧亓一愣,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衫,除了一点点皂角味并没闻到其他,紧接着回过神来,道:“乍我?” 晏疏嗤笑一声:“心虚怪我乍你?” 萧亓抿着嘴巴,换做平时肯定不肯再吭声了,晏疏便是这样想着,所以没等下文,转头看向楼下空荡荡的小巷。 远处还能见到通红的灯笼,人影却少,时辰当真晚了。 不曾想萧亓这时说道:“城角一处小院里死了个人,我去得晚了,什么都没来得及瞧见。” 晏疏眉头一挑,转而看向萧亓,没稀奇死人,反而问:“怎么跑那了,有人引你去?” “算是吧,左不过让我背个锅。”萧亓道,“我跟你坦白了,你是不是也得跟我坦白。” “坦白什么?” “坦白你今天去了何处,做了什么,如何与柏明钰对上。” 这时店小二端着酒菜进来恰巧打断了二人的话,屋里气氛有些诡异,店小二放好东西留下一句“二位慢用”,麻溜地走了。 萧亓又捡了两个杯子满上酒,递给晏疏一杯。 晏疏:“你这买卖做得够精算,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就要换我一夜的行程,要不要将我与柏明钰所说的每句话也说与你听。” “你若是想说,我也不介意。”萧亓顺阶而下,冲着晏疏笑了笑。 晏疏一时无语,下意识地端着杯子想喝一口,杯沿递到嘴边,闻到酒味时才想起来,面前的茶已经换成清酒。 他看着晃荡的酒,怎么看都觉得萧亓意图不轨。 离宿仙尊酒量很差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因为仙尊甚少饮酒,也没几个人有胆子灌仙尊酒,也就几个月前见柏明钰时因着感慨喝了点。 萧亓在晏疏将杯子搁下前,忽而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空荡荡的杯子咚地放到了桌子上,不大的声音却在示意着晏疏什么。 晏疏眉头一动。这臭小子,还会灌人酒了。 当着萧亓的面,晏疏将酒杯放了回去,勾回桌边的茶喝了一口。 萧亓没有拦着,手指轻轻摩挲着空了的酒杯杯壁:“你想问我别的也行,你问什么我都与你说。” 这话听到耳朵里有不对劲了,臭小子不灌酒又开始调戏人。 晏疏吔了他一眼,就突然很想喝面前这杯酒了。 暖风拂面,晏疏看着窗外不想和萧亓说这些无意义的话。若是从前那个无依无靠的少年,晏疏或许还会多上心,如今少年——男人比自己还要高大,甚至能在那么多门派的围剿之下全须全尾,晏疏不觉得他还需要自己做什么,至于为什么如今还将人留在身边—— “我可以给你讲讲我的过去。”没得到回应,萧亓态度不变,继续说着。 “我有说我想听?若是想找人喝酒谈心,那你找错人了。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你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感兴趣。想吃饭就赶紧吃,不想吃的话就回去睡觉,我累了。” 晏疏拢着袖子有要起身的意思,萧亓仰头,如墨的眉眼稍稍下垂,晏疏竟然在其中看出点可怜的意味。 萧亓抿着嘴巴,没说别的,只慢慢吐着三个字:“陪陪我。” 之后晏疏就鬼使神差地坐下了,甚至什么时候端起酒杯与萧亓碰到一起都不自知,辛辣的酒流入喉咙,晏疏看向萧亓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蛊惑人心的妖精。 萧亓稍稍撇过头,刻意避开晏疏的眼神,在对方见不到的地方弯了眼角,饮尽杯中酒。 萧亓何尝不知道晏疏酒量不好,这段时间晏疏的行为太反常了,一想到他离开的那段时间里,晏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做什么事,萧亓内心就像是被搁置到炉子上烤,他知道晏疏是个活人,有自己的想法,也有他心中坚定要做的事情,但晏疏也是萧亓的失而复得,再让他想从前那样冷眼旁观太难了。 没人知道萧亓等了多少年,做了多少努力才换回心心念念的人。过深的执念因为太过隐藏,曾被一些人窥视要挟,而如今萧亓自觉有能力处理,便也不想将这份沉重强压在晏疏的肩膀上,只有在难以压抑的时候,泄露出一星半点,在言语上讨些利。 被酒灼烧过的感情透过双眼直直落在晏疏身上,晏疏被烫了一下,借着就被掩饰依旧坐立难安。 萧亓又拾起讨债鬼的身份,看向晏疏说:“我有没有与你说过。” 他知道怎么拿捏晏疏,硬的肯定不行,只有卖惨服软,让晏疏狠不下心将他拒之千里之外,那他就能继续先前的计划,用温水煮着晏疏这只青蛙,感情之事若不能一见钟情,那他就将自己打碎了揉进晏疏的岁月里,让他忽视不得也忘不掉。 晏疏怎么都不可能猜到萧亓的步步算计,只觉得他接下来不会是好话,狠声说:“没有,不知道,闭嘴吃饭。” 萧亓轻笑一声,拿着筷子挑起米饭。饭粒在筷子尖上翻了个跟头,萧亓说:“我并不是因为《元纪年书》才动了妄念,我知道你于那本混书之前,很久很久以前,我想了很久,等了很久,盼了不知多少年。” 这话实在是没办法接了,打骂不得,拒绝不听。 晏疏不知道萧亓这份感情的契机出自何处,也不知此题何解,可他还是没有去问的意思,问多了于二人都是羁绊,纠缠太多一团乱麻,想要解开就更难了。 再聊下去很多事情可能都会不受控制,感情这种东西,既然不能接受,就要在最初升起萌芽的时候扼杀。现在看来这萌芽可能长在晏疏的坟头上,眼看着晏疏醒来,这萌芽大有长成参天树木之嫌,晏疏就更不可能让他继续生长。 他不接话,态度也变得冷淡起来,被酒带热的脑子尚且还分得出轻重,刚刚对萧亓放软的态度又变得疏离。 这种变化很明显,萧亓不可能察觉不到,但他表情未变,还是淡笑着:“没关系,你不要觉得困扰,我只想在你身边待着,什么都不做看着你也好,当初怕你知道我是鬼修将我赶走,现在算是破罐破摔了。” 晏疏实在不想于此继续说下去,转而问:“说到这我倒是很好奇,易容之术尚且有迹可循,你是如何将自己身型缩小到少年模样的?即便是缩骨,也没听说能改变年龄容貌。” 萧亓摩挲着杯子底沿的手指突然停了一下,而后又不动声色地抵着到杯底中心,好似不甚在意地说:“鬼修的一种术法罢了,雕虫小技。” 晏疏对鬼修丝毫不了解,点点头没作他想。 两杯酒下肚,晏疏没再碰酒杯,也没碰茶水,萧亓吃了两口菜就停了筷子。 楼下声音愈发小,客人似乎已经走过光了,晏疏胳膊肘抵在窗沿上,眼皮被酒气坠着,双眼朦胧地落在院子某处,瓮声叫了句:“萧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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