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亓丝毫没有被吓着,垂眼指着晏疏的怀里:“我看见油纸边了。” 明明被戳穿的是晏疏,结果晏疏笑得开心,萧亓一脸冰碴地坐在旁边,又当起了石像,直到晏疏将油纸包拿出来放在萧亓的手里,他表情才算好点,只是没吃,将那油纸包又原样放了回去,开口说:“你那些蝴蝶多久才能回来,蝴蝶命短脆弱,如今这不止深浅的阵里,万一碰到了不该碰的怎么办?。” “无碍,那不是普通的蝴蝶。”晏疏没给人当过师父,只偶尔同门教授徒弟时见过一二,知道师父职责之一就是答疑解惑,遂手指一捻,一只蝴蝶便立于指尖。 他将蝴蝶递到萧亓面前,让其落在萧亓的手上:“这是灵蝶,用以魂元化成,修行之法我不知你了解多少,修行修的就是魂元,化以为形称之元灵,不同人的元灵不同,大多以自身意念为主,元灵化成上古神兽之行也不是不可,但也要量力而行,若是失了控很容易反噬,唔,就像没了肉的果子。” 这个比喻真好,萧亓顿时觉得手上的蝴蝶有些重。 晏疏讲东西东一头西一棒,没什么逻辑,他自己又不觉得这有什么,用到哪讲到哪挺好,方便记忆。 他眼底含着笑意,手指虚虚一点,那蝴蝶的翅膀上就泛起了光,扇动着翅膀飞到萧亓眼前。 “既是元灵,不应该越强越好吗?上次你在邹宅何人对峙时,那头猛狮一巴掌就能拍死一片这种蝴蝶,作何不换成一个更为凶猛的兽?”那蝴蝶好像听出了萧亓话里的嫌弃,翅膀搔着萧亓的鼻子,萧亓想要赶走又不舍得,漆黑的眼睛被蝴蝶映出蓝色的光,乍一看竟和晏疏的眼睛十分相像。 晏疏如今的乐子就落在萧亓身上,不管怎么样都要逗弄一番,见他被蝴蝶闹得有些恼,快速抓了一块桂花糕塞到萧亓的嘴里:“吃点甜的笑一笑,别每天皱着眉头不说话,年纪轻轻活得像个老头子。” 他没有解释蝴蝶,又是哄了哄小徒弟,自己也咬了一块糕,“快了,很快就有结果。” 话音方落,远处突然传来扑腾声,像一群停留在灌木里的鸟儿齐齐煽动翅膀。 萧亓内心突生警惕,他刚要起身探探情况,就在这时听见一阵沙沙声。 那声音像是布料和枯枝摩擦的声音,起初很小,后来还能听见软底布鞋和枯草摸索的声音,越来越大。 萧亓看了眼晏疏,见他正专注地用木棍摆弄着火堆,好似什么都没有听见。他警惕地站了起来,两步走到晏疏身后,看似因为陌生声音而害怕才躲过去,实则守住了晏疏所有的盲点,护住了晏疏的身后。 * 与此同时,白千满正双眼呆滞里在林子走着,怀里揣着那只有了脸却依旧黑乎乎的小傀儡。 小傀儡刚得的五官可能还不太会用,一整个挤在一起快凝成麻花,手抓在白千满的衣襟上想要用力拉扯,衣服坏了好几处却依旧没能得到回应,小傀儡最后无法,只能藏在白千满的衣服里,自留下一双圆咕隆咚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 白千满不知着了什么魔,好在没有直冲冲地撞树,遇到障碍物还知道绕一圈,就这么七拐八拐走了好一段路,前方树木不再茂密,白千满脚步就停林子尽头,冷风吹得一个激灵,白千满突然醒过来,眼神还有些茫然,鼻子率先闻到了水腥味,那是江河湖泊才会有的味道。 宽阔的湖边,一节断木上,坐着一头白发的老人。 白千满皱着眉头仔细看着,第一眼觉得眼熟,看好半晌,心脏突地一跳,沉在记忆里多年的身影在这一刻严丝合缝地与之重合,他踉跄地往前走两步,却也只是两步就定在了原地。 那老人好像无所觉,这么多年不仅容貌没有丝毫变化,就连穿着也依旧那么随意,手里拿着一根枯枝做鱼竿,一根线遥遥落在水里一直不见动静。 风扫过白千满的脸颊,却没有吹动湖面,那水面就跟镜子一样没有丝毫涟漪,而那根钓鱼的线就这么突兀地伸了进去。 白千满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有些局促又有些茫然,他可以当着晏疏的面侃侃而谈当初带他入门的老道士,可以说过去自己如何靠着一本书摸爬滚打,而如今见着人,他应该怎么说? 单独拎出一件事来看,那老道士也算是半个师父,虽没有亲自指点,也亏得他才让白千满在那场火灾里活了下来,甚至有机会接触寻常百姓所不能触及的东西,这么论下来他应该是感恩戴德了。 可是若将所有的事情都串联,白千满还是怨的。 那时候父亲因为救了老道士,难得起街上多买了很多吃的,也因为天冷多砍了很多柴,白千满对老道士神神道道的说法很感兴趣,被他爹抓着揍了好几次,这些算不得什么,前面都还算和睦的,那后来呢? 后来,老道士走的很急,没有任何征兆就告辞离开了,留下了银钱和一句话,一句他们家就要遭灾的话。 那时候家里还剩了很多吃食,很多柴火,白千满年纪小只觉得这段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又暖和又有好吃的,还有□□士留下的书,再后来,他夜里看书一不小心睡了过去,翻了油灯,点着了窗外墙脚堆得柴。 这事儿也不能怪老道士,可人大悲之后总是需要找个情绪突破口,不然他也就死了,所以白千满会下意识地想要埋怨,有了一处宣泄他才能活下去。 他知道自己的情绪很不讲道理,所以也从未想过找道士算账,说到底他明白,这事怨他,他身上背着自己一家人的命,所以他想学卦术,想算算家人来时过得好不好,万一还能会点别的,是不是可以超度父母,送他们早登极乐,下辈子找个好人家。 只可惜,白千满弯弯绕绕了这么多年,连明天如何都算不明白,又如何算前世今生。 白千满在湖边站了很久,久到那边的人什么时候转过头都不知道,等他回过神时,见着那老道士一脸和善地挥着手,招呼他过去。 白千满犹豫了一下,慢慢走了过去,靠着老道士坐了下来。 老道士似乎忘了他是谁,眯着眼睛收回视线看着湖面,小声念叨:“最近的鱼儿真少啊,怎么都钓不到,小孩儿,你知道怎么钓鱼吗?” 白千满下意识顺着他的话看向湖面,他哪懂得钓鱼,默不作声地看着鱼线。 老道士没得到回音也不恼,笑呵呵地一手抓着鱼竿,状似漫不经心地打量起坐在身边的少年,视线突然就顿在少年怀里的小傀儡身上, 小傀儡在视线对上的瞬间突然瑟缩了一下,然而它还没来得及缩回去,白千满更没来得及做什么,老道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将小傀儡拎了出来,一脸惊喜地说:“这不是有上好的鱼饵嘛。” 说罢一收鱼竿就要将小傀儡挂在钩上。 白千满急忙要去抓,嘴里还在说:“这不是鱼饵,这是我的,你放开它!” 他的话对老道士一点用都没有,那老道士看起来不高,年岁也大,浑身散发着行将就木的老人味,动作却异常灵巧,在白千满几次要触碰到的瞬间精准避过去,稳稳地将小傀儡挂在鱼钩上。 白千满快哭了,这小傀儡在他心里意义不同,他此时已经顾不上道士如何,只想把小傀儡抢回来,自然也就没注意到道士越发放大的笑脸。 道士看着追着鱼竿跑的少年,笑眯眯地说:“你看,这鱼不就上钩了嘛。”
第16章 灵蝶飞得很慢,当它煽着翅膀晃晃悠悠到了湖边时,水里一人正扑腾,而晏疏赶到时,就只见着一连串的泡了。 除去那一点不寻常的涟漪,波纹没有传多远,其余地方依旧诡异的平静,晏疏瞧了一眼坐在岸边一动不动的老道士,手臂一抬,对着湖面的气泡,挽弓如满月。 老道士头也不抬地说:“鱼儿咬钩还没咬死,此时出手只会前功尽弃。” 晏疏恍若未闻,手指一松,只听嗡地一声,箭矢飞射而出,箭光流转之下,数不清的灵蝶跟着飞舞。灵蝶不再像寻常那样遛弯,速度竟是于箭矢持平,而晏疏在箭矢飞出去的那一刻就已经转了身,走到老道士旁边,坐在枯木一头。 没有针锋相对,像是老友闲聊般:“即是钓不上来就别钓了,说明这鱼与你无缘。” “缘……缘之一字重在人为,岂是你一句无缘就能轻飘放过的,若真认天命,你又如何能到这里?”话音飘飘荡荡,在空中转了十八个弯,当最后一点音消散时,那一节粗壮的枯木上就只剩晏疏一人。 箭矢辟开了一条路,萧亓捡回了白千满,站在岸边踌躇,片刻后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地压着白千满的胸膛。几注水喷了出来,萧亓动作极快地让开,鞋面上还是溅上了几滴,他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看模样是想用白千满的衣服擦擦,但白千满如今的衣服……不碰也罢。 晏疏手撑在木头上向后靠坐,看着白千满在地上乱扑腾几下,然后艰难地想要爬起来,似乎和萧亓说了什么,萧亓极为嫌弃地又后退了几步,白千满向前追,萧亓就往后退,一来一往倒是玩起了捉人游戏。 湖面上不知何时起了雾,晏疏安静地看着这一幕,末了像是回答先前老道士的话,又好像自言自语的喃了一句:“不甘会生怨,怨得多了,生死都成了负累。” 这话似乎惊到了某处,湖面上的雾愈发浓郁,很快蔓延到了岸边,模糊了白千满和萧亓的身影。 白千满正手脚不协调地乱抓,扯到了萧亓的衣领,萧亓慌忙去拦,一道亮点闪过,萧亓脖子上似乎挂着什么东西,一不小心被白千满扯了出来,他赶忙塞回衣服里。 隔得太远,又有迷雾遮掩,晏疏没有看清那是什么,只有心头飞快一跳,快得他自己都没来得及反应,待晏疏定睛再去看时,雾已经浓的看不见任何东西,目之所及只有脚下方寸。 晏疏盯着脚尖视线有些空茫,过了会儿才回神,很轻地叹了口气,想捏一只灵蝶去带人,手刚抬起就被人拉住。 那只手手心温热,白皙的皮肤上青筋竖起,蜿蜒向上没入袖子里,之后那人说:“不用放元灵,人都在呢。你若是累了就歇一歇,待会儿我们再走。” 是萧亓的声音。 晏疏的手被轻轻拉回放下,晏疏看见少年走到眼前,蹲下,梳理着他被风吹乱的衣衫:“别总叹气,你都说了这阵算不得大事。稍坐一会儿就走吧,等会儿换个地方歇,这里太凉,雾气太大,一时看不出门道,恐生事端。” 晏疏定定看着萧亓,末了偏头笑出声:“没大没小,不叫师父就算了,如今一副老成的样子是想做个管家?” 萧亓正低头掸掉晏疏衣摆沾上的土,听见晏疏的话后,低头而露出的修长的脖颈迅速蹿红。 晏疏不知道这小孩儿为何脸皮如此薄,一个没忍住,手指点在了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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