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夕阳穿过窗户,把书架的影子拖得好长,霍司承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前往码头,此时图书馆里已经没人了,纪栎和管理员都已经离开,只有霍司承独自坐在长椅上。 又过了二十分钟,霍司承起身。 他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说:“息息,我……我得回去了,下一次休假我安排在七月中旬,抱歉,不能时时陪在你身边,但看到你现在的生活这么充实,我也替你感到开心,我给你做了菠萝牛肉,给小饱做了饼干,都交给小鱼了,晚些时候他会帮我送到家里。” 霍司承顿了顿,语气难掩失落,“我回去了。” 里面没有回应,但霍司承听到打字的声音停了下来。 霍司承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干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间流逝,眷念汹涌,几乎将他吞没,他从小到大都觉得自己无坚不摧,却在感情里愈发脆弱。 他离开后,钟息怔怔地看着电脑屏幕,上面只有两行字。 其实他下午只写了两行字。 霍司承总是扰乱他的心神。 窗外的夕阳愈发深沉,他扶着桌边起身,腿有些麻,他慢慢走到门口。 打开门,一阵冷风吹进来。 他垂下眼睫,心里一片惘然。 下一秒,霍司承的身影出现在图书馆的门口,钟息惊得敛声屏气,怔怔地看着霍司承朝他走过来,伸开手臂将他搂进怀里。 他的拥抱总是很用力,不留缝隙。 霍司承亲了亲钟息的脸颊。 他的呼吸从钟息的领口钻进去,喷洒在钟息的颈窝,钟息听见他说:“怎么办?息息,还是舍不得你。” 钟息抬了抬手,想圈住霍司承的腰,手碰到霍司承衣摆的一瞬间,还是忍住。 霍司承想要吻钟息,但被钟息避开。 “我已经开始想你了。”霍司承说。 钟息动了动嘴唇,还是垂眸不语。 “五月初我要来清源基地考察灌溉项目,如果有时间,我想顺便来一趟东升岛,这样我们就不用分开太久了,”霍司承依旧抱着钟息,掌心轻抚钟息的后背,问:“息息会想我吗?” 钟息闷声说:“不会。” 霍司承轻笑,低头亲了亲钟息的耳尖,“息息长大了,以前一撒谎,耳朵就会变红的。” 钟息把脸埋在霍司承的肩头,停顿几秒,又猛地推开他,在霍司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咣当一声关上门。 霍司承的四月休假终于结束。 霍司承离开之后,钟息独自待了很久,直到下了班的黎非明过来,他才回过神, 黎非明说:“霍总督好像不在岛上了。” 钟息没有回答,只打开并联耳机和话筒,开始今晚的电台连线。 五月初的东升岛真如岛民们介绍的那样,美得和仙境一样,霍小饱每天拖着自己的小铲子和翻斗车去海边,给斑斑搭城堡。 他还认识了两个小伙伴,一个三岁一个四岁,霍小饱毫不吝啬地把自己的昂贵玩具分享给小伙伴们,他会告诉小伙伴:“这个翻斗车是我爸爸买给我的,这个水壶是我妈妈的,那个沙船是我的小鱼叔叔给我做的,用木头做的。” 小伙伴问他:“那你爸爸呢?他为什么不在这里?” 霍小饱会告诉他:“我爸爸工作很忙,他很想陪着我的。” 钟息还在备考天文研究院,书籍和测试题垒起来有半个人高,他看论文看到眼花,刚走出院子,邮差突然送来一封信。 “钟先生,你的信,从辉山岛寄过来的。” 辉山岛和东升岛一样,都是清源基地的附属小岛,不过那里地理环境比东升岛更差。 钟息接过信,疑惑地打开。 来信人是一个叫黄琦的女孩,她说她一直在收听信息上的电台,她有一个自闭症哥哥,本来电台是放给哥哥听的,但是哥哥对天文学没有兴趣,反而是她萌生了很大的兴趣,但是她的家庭条件并不允许她学习天文学。她的哥哥有很严重的自闭症,生活不能自理,她的父母最近一直在劝她不要继续升学,留在家里照顾哥哥,她感到很痛苦,又无人倾诉,于是突发奇想写了一封信给钟息,希望能得到帮助。 钟息看完信之后陷入怔忡。 出于对黄琦的担忧,再加上他一直很想看一看清源基地周边的海岛。 当天晚上,他决定去辉山岛看一看黄琦。 做好准备之后他第二天就出发,出发前他抱着霍小饱哄了一会儿,答应最迟明天早上就回来,霍小饱撅着嘴巴,紧紧搂着钟息的肩膀,呜咽着说:“妈妈你要早早回家陪小饱。” 钟息连声答应。 俞可钰提出要陪钟息一起去,钟息说:“不用,一来一回最多一天。” 霍司承留下的警卫处副处长安排了两个人陪钟息一起去,钟息就踏上了去辉山岛的船。 钟息离开后,周斐突然叹了口气,坐到院子里,俞可钰问:“阿姨,您怎么了?” 周斐说:“小息以前从来不插手这些事,新闻都不怎么看,一心就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现在都有点被霍司承同化了。” 俞可钰笑着劝道:“他俩在一起七年,不可能不被对方影响的,司承在遇到小息之前还跟我说他一辈子不结婚呢。” 周斐低头看霍小饱,叹道:“算了,随他们去吧,做父母的,还能陪他们多久呢?” · 钟息登上辉山岛后,按照信上的地址找到黄琦,女孩今年十六岁,长得很清秀。她家的实际情况和信上说的别无二致,女孩眼里的倔强和不甘也让钟息十分心疼。 钟息和女孩的父母经过一番交涉,讲了很多好话,也告诉女孩的父母,联盟将会对自闭症等心理疾病患者进行补贴和帮助。 钟息把自己接受媒体采访的新闻拿出来,表明自己不是坏人,女孩父母还是不信。 拉扯到第二天,钟息又来劝女孩的父母,他换了个方法,将重点放在女孩的自闭症哥哥身上,他联系了清源基地的自闭症康复中心,让男孩去那里进行康复训练,这样女孩就可以继续读书,女孩父母的态度终于松动。 当天下午,他们终于同意让女儿继续上学。 女孩兴奋地对钟息说,她将来一定会报考天文学研究院。 钟息和她击掌,笑着说:“好,我们一起加油,争取将来做同事。” 离开的时候钟息回头看了一眼女孩的家,他对身边的警卫员说:“我去四周逛一圈吧,看看这里有没有适合发展旅游业的地方。” 辉山岛在五年前才被划归进联盟,经济发展十分落后,自然灾害频繁,有很多山地几乎寸草不生,看着十分荒凉。 钟息经人介绍,去了一处相对比较好的山,结果刚走到山上,辉山岛就迎来了十年里最大的一场雷暴雨,顷刻间黑云压来,狂风大作,钟息四周的树都开始晃动。 钟息听到身后的警卫员在喊:“钟先生,快往回走,钟先生!” 他立即就转身,可是已经分辨不清方向,大雨落下时,他看到一束光芒,以为是警卫员的手电筒,连忙跑过去,结果脚下一滑,就踩到一处斜坡的边缘。 他听到一声“息息”,还来不及分辨,身体已经朝着斜坡的方向摔了下去。 有人冲过来抱住他。 山林上空闪过一道雷电,霎时间视线清晰,钟息看到霍司承的脸。 钟息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霍司承怎么会在这里? 摔下去的那一刻,霍司承用力将钟息搂在怀里,手臂圈着钟息的头,他们重重地摔到坡底,钟息的身体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他只能跟着倾盆大雨一起下坠,胳膊和腿疯狂撞击着四周凸起的石块,剧烈的震荡感让他只能抱紧霍司承,直到摔进一个深坑。 因为霍司承整个人垫在他身下,预想中的疼痛感没有出现,他听到霍司承一声闷哼,随后就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钟息瞬间感到惊惶。 他抱起霍司承,借着隐隐约约的光,看到霍司承紧闭的双眼。 他的大脑空白了一瞬,他无措的抱着霍司承,摸他的后脑勺和后背,没有出血,他哽咽着说:“霍司承,霍司承,司承,你醒醒啊,你摔到哪里了?你快醒过来,老公……” 怎么办?钟息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好害怕。 他可以和霍司承闹脾气,可以冷战,可以几个月不见面,但霍司承不能再出事。 他会疯的。 他的眼泪滴到霍司承的脸上,耳边忽然响起霍司承的轻笑:“就结婚那天晚上听过一声老公,没想到在这里能再听见。” 钟息愣住,他看着怀里的霍司承睁开眼。 霍司承神采奕奕,看起来完全没受伤。 他的神情就像七年前跳到扫雷车上,一把拉起车盖,拿着一把长式卡宾枪指着钟息时那样得意自信,好像全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中。 他对钟息说的第一句话是:“逃了十二分钟四十三秒,不错。” 这句话好像在冥冥之中预示些什么。 钟息总是逃,霍司承总是追。 但这一次,霍司承的眼神少了几分盛气凌人了,多了几分清晰可见的爱意。 “再叫一声老公,好不好?”霍司承问。 钟息僵了半分钟,然后脸色一变,猛地推开霍司承,但霍司承这一次没有放过他。 他翻身抓住钟息,吻住了钟息的唇。 他的吻带着失控的热烈,挑起钟息劫后余生的神经,全身上下都如过电般颤抖。
第69章 钟息被吻得呼吸愈发急促,脑袋逐渐发昏,他伸手推了推霍司承,却被霍司承抓住按在胸口,幸好有雨声盖过一切,让钟息短暂地沉沦在理智的失守中。 上一次这么疯狂还是七年前。 霍司承把他从军校里偷出来到处旅游,在光怪陆离的摩天轮,在湖心岛,在帆船酒店的顶层,每晚挥金如土,穷奢极欲。 钟息还跟着霍司承跳伞。 从万米高空坠落时,霍司承在他耳边说:“息息,下辈子也要和我在一起。” 钟息那时候还不到二十岁。 真的太年轻。 后来周斐问他:你到底喜欢霍司承什么?你和这样的人根本不该有交集! 钟息低着头不敢说话,心里却想:也许就是因为没有交集,才会被蛊惑。 钟息被霍司承强行带进了一个新奇又充满挑战的世界,在那个瑰丽世界里,霍司承随便挥一挥魔法手杖,就能给钟息无比震撼的惊喜,爱就该是轰轰烈烈的,但是—— 但是人不可能一辈子都轰轰烈烈。 烟花总要泯于黑夜,再动人的戏剧也要落幕,就像钟息总要放下他的BR2786,走进婚姻,成为光鲜亮丽又寂寂无名的理事长夫人。 又是一记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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