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快乐了。 走廊的的冷空气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钻进温暖的病房,让钟息稍微清醒了一些。 对视许久后,他缓缓启唇:“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息息……” 霍司承一步步朝他走来。 钟息觉得疲惫,可是霍司承已经握住了他的手,霍司承在他面前蹲下,用钟息熟悉的微沉的声音说:“我恢复记忆了,息息。” 钟息的心上毫无波澜。 霍司承一开始还能平静地望着钟息的脸,可是很快,他的情绪就开始崩塌。 一点一点,被痛苦吞没。 “我怎么能忘记你和孩子?” 霍司承紧紧握住钟息的手,额头抵在他的手背上,他哽咽道:“我真的该死,我怎么能忘记你和孩子,还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还和你离婚。” “我真的该死,息息。” “我还让你和孩子陷入危险。” “我……” 霍司承的眼泪滑到钟息的手上。 其实霍司承比钟息坚强的多,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事情都不能拨动霍司承的心理防线,他总是理智而强大,冷静自持到显得自私。 这么些年,钟息只见他哭过两次,一次是因为俞可钰失踪,一次是钟息从产房出来。 这次是第三次。 “你打我好不好?”霍司承忽然握住钟息的手腕,用力往自己的脸上甩,“息息,你打我,你想怎么发泄都行,我让你受委屈了。” 钟息的指节砸在霍司承的脸颊上。 撞到颧骨,有些痛。 “息息,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霍司承再一次握着钟息的手打自己,这一次钟息的手无力地砸在霍司承的眼角。 沾了满手背的眼泪。 霍司承在痛哭。 钟息怔怔地望向门外。 门没有关,文副官和好几名警卫员还有医生都守在门口,他们大概都听到了霍司承的声音,霍司承卑微的、低声下气的求饶声。 霍司承原来是多么骄傲的人。 他永远站在众人前面,衣装精致熨帖一丝不苟,他恃才傲物,从不迎合,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之骄子,但此刻,他跪伏在钟息身上,握着他的手,仰望着钟息。 霍司承红着眼圈央求他:“息息,你不要把情绪憋在心里,你不要不说话。” 他再一次握着钟息的手。 钟息却用了些力气,把手抽了出来。 霍司承抬起头,看到钟息疲惫的眼睛,钟息说:“闹成这个样子,好难看。” 轻飘飘的一句话。 霍司承的脸上陡然失了血色。 钟息的眼神里有一种冷漠的麻木,仿佛对一切都无所谓,都失去兴趣,像是一座没有生命的冰山,或者像一株厌氧型的植物。 这样的钟息让霍司承心里一惊。 “息息……” “你出去吧,我想睡觉了。” 钟息对霍司承的悔过无动于衷,他慢慢转身,背对着霍司承躺下,将被子拉到腰间。 他后背的伤看起来很严重,房间里有很刺鼻的药味,他禁不起折腾了,所以他闭上眼睛,不再开口,等待着睡意降临。 房间里陷入安静。 霍司承知道,这是钟息下的逐客令,他缓缓站起来,受伤的膝盖发出类似齿轮碰撞的响声,他整个人踉跄了一下,但还是及时稳住,他用手撑着钟息的床边,勉强站稳。 他走到窗边帮钟息拉上一半的窗帘,房间顿时陷入黑暗。 霍司承说:“我先出去了。” 他脚步迟缓地往外走。 他知道这一次不是简单的争吵。 不是撒娇也不会哄哄就好,钟息是真的不想再看见他,是对他彻底失望。 他不能再用死缠烂打的方式去爱钟息了,尽管他无比急切地希望知道他的记忆已经恢复,他想让一家三口回到从前。 但他知道他不能再这样想了。 钟息快要喘不过气了。 从今天开始,不是钟息回来,是他往钟息的方向走,他想重新走进钟息的心。 他告诉文副官:“你告诉钟先生,我现在回去解决岳家的事,我会妥善解决,不会意气用事,警卫队留在这里,不会影响到他的出行自由,还有……” 霍司承顿了顿,像是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也只有一句:“还有,希望他好好养伤,照顾好自己,我处理完手上的事就回来。” 文副官问:“理事长,由我转达吗?” 霍司承望向昏暗的病房,缄默片刻,说:“是,麻烦你帮我转达。” 他从大衣口袋里摸到一个硬硬的小盒子。 他拿出来,打开盒子,看到两枚戒指。 那是他和钟息的婚戒。 求婚的时候他拿出这个戒指,钟息很是惊喜,因为钟息一向不喜欢钻石,霍司承告诉他:“这是探测队新发现的稀有金属,耐火耐高温,稳定性极强。” 钟息把手举起来,在阳光下看他的婚戒。 霍司承抱着他,说:“这枚戒指的寓意是长长久久,息息,我们永远不分开。” 他把戒指拿出来,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算了。”霍司承转身往回走。 远处传来海浪声,潮汐规律地拍打着礁石,声声入耳,声声痛心。 霍司承其实还想说:息息,东升岛没有雪,你愿意和我再去一次迦南雪山吗?冬天不能去的话,我们就夏天去,珈南雪山上的雪终年不化,夏天可以看到裸露在外的黑褐色岩石,雪山下有森林和漫山野花。 很美的,一直想带你去,一直没时间。 错过方知后悔。 他还想带钟息去很多很多地方,但他知道这和复婚一样都是奢望,所以也没有说出口。 他独自离开,背影落寞到了极点。 . 到了晚上,周斐过来陪钟息吃饭。 她告诉钟息:霍司承坐飞机回去了,回去处理岳振洮的事。 周斐不免抱怨:“我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一身的病还硬挺着回去折腾,就不能好好休养吗?他真当自己是钢筋铁骨?” 钟息沉默地喝着粥。 钟毅德站在窗边,说:“他现在必须回去,岳振洮被抓了,两个月不到,理事长叔侄都被抓了,赭石基地现在满城风雨,霍司承想让小息过安稳日子,就必须尽快解决这些事。” “跟小息有什么关系?我们小息不需要他给什么安稳日子,他不在就是最安稳的日子。” 钟息握住周斐的手,无奈道:“妈,你们别吵。” “没吵,我跟你爸有什么好吵的,”周斐把清炒莴笋片往钟息面前推了推,又说:“对了。临走前霍司承去看小饱,我没让他进去。” 钟息顿了顿。 “瞧着他的样子也挺可怜的,但我还是狠了狠心,没让他进去。” 钟息不动声色地继续喝粥。 “小饱现在好不容易被专家辅导得情绪稳定了,一见他肯定又要哭,孩子一哭,你们又得纠缠到一起了。” 钟息说:“嗯,不该让他进去。” 周斐说:“还有,他已经答应我了,会向媒体公开和你离婚的消息。” “嗯。” “早就该这样了,两个不合适的人折腾来折腾去,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孩子也跟着受苦,”周斐现在每说三句就要后悔一次,叹气道:“当初就该拦着你们,怪我。” 钟息夹了一块莴笋片到碗里,嘟囔道:“不怪你。” “那怪谁?” 钟息愣了愣,说:“不怪谁,日子本来也不能过得太舒坦,总该有些风浪的。” 夜晚,钟息陪霍小饱玩了一会儿,哄小家伙睡着之后,他回到自己的病房。 他坐在窗边,看向天空。 黑漆漆的夜幕中散落着几颗星,他好像又看到他的BR2786了。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BR2786好像不能和霍司承共存。 每次霍司承一离开,他的星星就会冒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钟息的错觉,那颗黯淡的星星好像亮了一些。 钟息把手搭在窗沿,他的手掌还留着几分隐约的麻痹感,霍司承求他原谅的画面总是不适时地出现在脑海里。 霍司承竟然用那样卑微的眼神乞求他。 钟息感到陌生和茫然,霍司承在他的记忆里是一直拿满分的人,现在却交了白卷。
第53章 霍小饱很早就醒了。 今天天气很好,睡梦中有小鸟的叫声。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周斐还没有醒,他转头看了看窗外,没有小鸟。 旁边传来周斐平稳的呼吸声,虽然霍小饱很喜欢温柔的外婆,但此刻他更想要妈妈。 他从被窝里爬出来,抓着床尾的弧杆从床边跨到凳子上,再从凳子上滑下来,穿好鞋子,一路小跑到门口。他踮起脚尖费力地够门把手,来回试了好几次,终于抓住门把手,往下一拉,打开门,跑到走廊上。 他记得妈妈的房间在左边。 他飞奔到钟息的房间门口,另一名警卫给他开了门。 钟息在睡梦中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小老鼠啃食木头,仔细听又能听到小小的呼吸声,他缓缓睁开眼,看到正在努力把凳子拖到床边的霍小饱。 他笑着伸出手,“早上好啊,小老鼠。” 霍小饱听到钟息的声音,立即放下凳子腿,跑到床边抓住钟息的手,“妈妈,是小饱不是小老鼠。” 钟息侧躺着,往霍小饱的方向靠了靠。 “没有睡好吗?怎么醒得这么早?” “想妈妈。”霍小饱撇了撇嘴。 钟息捏了捏霍小饱的脸蛋,“小饱以前都是一个人睡的,超级勇敢的,现在怎么了?” 霍小饱立即收起哭腔,他抱住钟息的手,说:“小饱很勇敢的。” 钟息刚要摸他,霍小饱突然松开钟息的手,背对着钟息。 小小的肩头耷拉下去。 像一个突然没气的充气玩偶。 “对不起妈妈。”霍小饱声音里全是沮丧。 钟息愣住,“怎么了?” “我没有保护好妈妈。” 经过专家连续几天的心理辅导,霍小饱的应激反应已经好了很多,现在听到巨大响声也不会抽搐咳嗽,但小家伙似乎还是有心事。 因为初生预测报告里说霍小饱有百分之七十九的概率会分化成alpha,再加上小家伙也确实很结实,所以他从小就被霍司承灌输“和爸爸一起爱妈妈”“和爸爸一起保护妈妈”类似的话,这次他经历了爆炸现场,却发现自己根本保护不了妈妈,还被妈妈保护得严严实实。 小家伙很是受伤。 钟息无奈地笑:“小饱还没长大呢,等长大了就可以保护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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