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锁的眉头缓缓松开,像是威胁又像是央求:“钟息,你回答这一次,我这辈子都不会再问。” 钟息还是不肯说。 天色就快要暗了,霍司承的最后一点耐心都被消磨,他实在找不到低声下气维护这段感情的理由,他扣住钟息的细腕,将他扯到身前,想看清钟息眼底到底是怎样的情绪。 钟息的眼神很平淡。 愤怒、伤心、赌气……一洗而空,什么样的情绪都没有,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张嘴说话!”霍司承怒吼道。 因为愤怒,即使是感受不到信息素的钟息,都能感到眼前人的暴戾,他本能挣扎,霍司承就更加用力,手背的青筋猛跳。 片刻之后,钟息终于开口,他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和祁嘉然。” 霍司承心神巨震。 “这么多年,你从军校到外交部再到蓝岩基地,身边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多少omega想要靠近你,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对爱情的忠诚,甚至当你去很远的地方出差,一个人在外面度过易感期的时候,我也没有怀疑过。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质疑什么?你到底是在发泄你的占有欲,还是你根本就不相信我的人品?” 霍司承呼吸纷乱,一时竟有些怔忡。 “失忆之后你对我没有感情,三番两次地刺伤我,我也就忍了,可是你失忆之前也是这样的,看到那几张照片,就像发了疯一样和我吵架,我真的想不明白,你就那么没有安全感吗?真正没有安全感的人应该是我吧!和你在一起我获得了什么?除了失去自由就是心惊胆战,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霍司承被他骂懵了,急切地想找回主导权,于是抓紧钟息的手腕,逼问他:“所以你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君山森林,为什么?” 钟息用尽全力,挣脱开霍司承的手,怒气未消:“你如果真的怀疑我,大可以去调超市监控,调我的行车记录仪,而不是用这种愚蠢的问题试探我,我一句都不想回答!” 他纤长的睫毛上挂满泪珠,顺着脸颊落下,他一字一顿道:“至于我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君山森林,霍司承,你不配知道了。” 这一个多月以来钟息说过的话加起来都没有这一分钟的多,霍司承心头的醋意逐渐被浇灭,只留下无尽的后悔和无措。 还没来得及等霍司承开口,钟息就推开车门走了出去,霍司承反应迅速地伸出手,也只是碰到钟息的衣摆。 “钟息!” 车门轰然关闭。 钟息从来没有表露过如此激烈的情绪,声声句句都透着失望。 霍司承眼皮猛跳。 心里隐隐有种不安的情绪在升腾。 钟息开着自己的车回军区,他特意挑了一个不常走的路线,避免与霍司承同行。 他紧紧攥着方向盘,他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能任由情绪游走在失控边缘。 其实他并不想回去,但小饱还在等他。 想到霍小饱,钟息用手背擦干眼角的泪。 等红灯时,他把脸埋在掌心里做了两次深呼吸,整理好表情,尽量表现得轻松,不想让孩子看见自己脆弱不堪的样子。 从父母家到军区有四十几分钟的路程。 钟息每隔几分钟就会陷入痛苦,他只能把车载音乐打开,分散注意力。 前几首是英文歌,钟息听到一句:The stars twinkle, there is always one that belongs to me.(繁星闪烁,总有一颗属于我。) 钟息在红灯路口停下,抬头看了看天空。 白天没有星星,但视线最远处好像有一颗小小的黯淡的星星隐现。 钟息愣住,那是他的BR2786吗? 他的BR2786好久都没有出现过了。 其实大学毕业之后他就不再想“我是外星来的”这件事了,他逐渐接受了BR2786只存在于他的想象之中这个事实。 可能正如周斐所说:长大了,就不会有那些幼稚的想法了。 就像后来的某个夜晚,他捧着童话书给霍小饱讲睡前故事,讲着讲着他会突然陷入怔忡,好像回忆起什么,又会很快清醒。 “森林里生活着一只叫乔治的小兔子,她的朋友是松鼠琳达……”和“我是外星来的”,似乎没有本质的差别,都是善意的谎言,不过是前者骗孩子,后者骗自己。 他以为他的BR2786会永远消失。 就像青春的消逝一样。 可是这一天,在钟息困于现实难以脱身,忽然生出离开念头的这一天。 那颗星星好像又出现了。 像很多年前陪伴孤独的小小钟息那样,静静地悬在天边,无喜无悲。 是我的幻觉吗?钟息想。 还是一种心理暗示? 我真的可以离开吗?我真的想离开他吗? 可我明明还爱他。 后车鸣笛催促,钟息发动汽车,穿过十字路口,继续往军区的方向开。 只可惜,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没有人可以告诉钟息什么是正确答案。 半小时后,他回到家。 车子在家门口停下,警卫员帮他把车开去停车场,他则拿着周斐给霍小饱炖的牛肉,快步回了家。 祁嘉然正坐在餐桌边看营养学的书,脸上堆满了“不开心”三个字,见到钟息都没能顺利切换脸色,只匆忙起身,说:“钟、钟先生,您回来了。” 钟息懒得搭理他,径直走向二楼,还没进儿童房,就听见霍小饱的抽噎声。 霍小饱下午被霍司承送回家,小徐给他做了算不上很可口的辅食晚餐,吃完之后他左等右等都等不回钟息,独自一人委屈巴巴地玩了一会儿积木,玩着玩着就睡着了。 没有父母在身边,他睡得很不安稳。 很快他就被楼下传来的汽车声惊醒,是妈妈的车,他扒在小床边,焦急地喊妈妈。 幸好钟息及时赶了回来。 钟息推开门的一刹那,霍小饱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抽噎声愈演愈烈。 钟息立即走过来抱住他。 霍小饱紧紧搂住钟息的脖子,呜咽着说:“小饱一天都在等妈妈……” 钟息心脏锐痛。 孩子总是很轻易就把扎进钟息眉心最柔软的地方,钟息眼眶酸胀,忍不住在霍小饱的脸上亲了亲,他说:“对不起,妈妈今天有点事情,对不起小饱。” 霍小饱发现了钟息通红的眼角,伸手碰了碰,“妈妈眼睛红红。” 钟息连忙扭过头,收拾好表情后,露出轻松的笑容面对霍小饱,语调温柔:“没有啊,外面风很大,把妈妈的眼睛都吹红了。” 霍小饱用软绵绵的胳膊抱住钟息。 “外婆炖了牛肉汤,小饱想不想喝?” 提到牛肉汤,霍小饱嘴馋地说:“想!” 钟息下楼把汤加热,然后抓紧时间做了两张小小的鲜肉锅盔,切成几瓣,放在盘子里。 期间霍司承回到家。 钟息没有抬头,完全视他如无物,霍司承在厨房台面前停顿几秒,还是独自上楼。 钟息陪着霍小饱吃了夜宵。 明明是霍小饱很喜欢的肉汤和小饼,但他一边吃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钟息,好像生怕钟息再离开。 钟息拿着小勺子喂他,霍小饱还说:“妈妈先吃,小饱后吃。” 钟息愣住,“为什么?” “妈妈不开心,妈妈先吃。” 一切悲伤在霍小饱面前都烟消云散,钟息感到心脏传来一阵阵闷痛。 他强撑着濒临破碎的情绪,喝了一口热汤,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妈妈这阵子一直都不太开心,小饱,你想不想——” 话到嘴边,又变得无比艰涩。 霍小饱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认真地等着钟息说完。 钟息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没法问孩子:妈妈想和爸爸离婚,你愿意跟着妈妈离开这里吗? 太残忍了。 犹豫到最后,钟息还是不知道如何向霍小饱交代,他只能努力露出笑容,逗霍小饱开心,略过这个话题。 霍小饱好像真的能感觉到钟息的情绪。 他乖乖吃完小饼喝完汤,擦了手,然后就寸步不离地跟着钟息,好像生怕钟息忽然又消失不见,钟息走到哪里,他就追到哪里。 他扑腾着小短腿,仰着头,紧紧盯着钟息,还说:“妈妈,我唱小星星。” 钟息又心疼又无奈,只能将他抱起来。 霍小饱在钟息的脸上左亲右亲,然后搂着钟息的脖颈,不肯撒手,他歪倒在钟息的肩头,叽叽喳喳地唱歌。 钟息深吸了一口气,将霍小饱紧紧圈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霍小饱的后背。 没法向孩子开口。 霍司承一直在房间里忙工作,忙得电话不停,根本顾不上私事,钟息也找不到机会向霍司承提离婚的事。 左右都是僵局。 钟息陷入极度两难的境地。 爱变成枷锁之后,连逃离都是一种任性。
第39章 (修) 钟息在霍小饱的床头守到夜深。 月亮悬在枝头,钟息帮霍小饱掖好被角,揉着泛酸的眼角回到客卧。 今天在父母家哭得太凶,又和霍司承吵了一架,情绪透支过度,四肢都变得沉重,简单洗漱之后,他就上了床,还没等睡意袭来,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巨响。 “滚出去!” 是霍司承的声音。 钟息心里一惊,连忙开灯,刚打开门就看到祁嘉然连滚带爬地从主卧里出来,他的衣衫还算整齐,只是后颈的抑制贴被撕开一半。 钟息想起来,霍司承的易感期快到了。 很明显,十级alpha的信息素吸引到了本就蠢蠢欲动的祁嘉然,这位潜伏已久的营养师循着阮云筝的教诲,准备趁机上位,但没能成功。 钟息看着祁嘉然的狼狈模样,心想:你还算幸运,上一次发生类似的事,霍司承直接一脚把那个omega踹进了医院。 楼下的警卫员听到动静也迅速赶了上来,见状询问钟息该如何处置,钟息还没开口,就听见霍司承在房间里说:“先拉出去!把他爸妈叫过来看看他这副德行,鲜廉寡耻的东西。” 祁嘉然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跪在地上央求钟息,“别喊我爸妈来,求您了,钟先生,别让我爸妈知道。” 钟息沉着脸,并不想理他,只说:“声音小一点,我的孩子在睡觉。” 祁嘉然满眼都是绝望。 警卫员们把祁嘉然带走之后,家里恢复了安静,钟息走进主卧,看到霍司承坐在床边,正在给自己打急效缓释针。 针管有一指长,透明药剂缓缓推进,痛感加剧,霍司承疼得额侧青筋暴起。 钟息在门外仰头看着走廊上的灯。 尽管他们已经相爱七年,但每次到了易感期,钟息依然会陷入一种麻木又酸涩的情绪。
90 首页 上一页 47 48 49 50 51 5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