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谕不动声色地望过来,一双湿润的桃花眼被寒气浸润成澄澈的乌黑,看得伊黎塞纳心里一停,喉结不自觉滚动。 伊黎塞纳直接把他拉到“诸神之巅”机甲车后座和石头壁的角落里,角落狭窄,不见天光,隔绝了军校生们探寻的视线,言谕被他一推,身体不自觉向后倒,少年的身体清瘦高挑,一下子撞到伊黎塞纳护在他背后的手臂上。 “……”言谕配合的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伊黎塞纳已经比他高了一头,略微低下头,垂下眼睫毛,低沉的嗓音竟像是控诉:“刚才我们修好了机甲车,你为什么不等等我,自己就去和隐翅虫对打?我被喷了一脸尾气,还怕追不上你,我最开始坠落深渊那一段距离就已经是自由落体了,降落时才张开翅膀匀速降落,否则我都追不上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在和一只隐翅虫打架。” 言谕:“……” 撒谎吧?六支蜂翼能日行千里,还差这一两百米小距离? 言谕瞥了他一眼,判定他是在无理取闹,表情就松懈下来,在他手臂里还找了个舒服的角度,懒洋洋的轻声说:“放心,刚才我只是情急之下用手揍了那只隐翅虫,没事的。我知道隐翅虫是什么东西,虫体各段都含有毒素,是一种类似于强盐酸性质的毒汁,还具有腐蚀性,我会注意的,赛期这么长,我也不可能再也不遇见他们,只不过他若是不改,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打服为止。” 伊黎塞纳看着小虫母漂亮又倔强的脸,表情变得很拧巴,一时间好不容易绷住的紧张气氛一下子就散了。 伊黎塞纳只好捏了捏他因为生气和运动变得红润的脸蛋,“好吧,遇见你算他倒霉。” 言谕被他捏了一下,浅浅笑了下,两边小梨涡露出来,其实他倒是觉得是伊黎塞纳偶像包袱太重了,平时没事儿的时候也端着架子,现在露出这种无可奈何的表情,心里就觉得有趣极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无比奇妙的生物? 伊黎塞纳貌似也在认真思考,“还是说,是不是杀了他们就遇不到了?” 言谕收起笑意,眯了眯眼,掐了一把他的腰,掐的伊黎塞纳直拧眉,言谕正儿八经的警告他:“别胡闹,他也是参赛选手之一,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不能犯糊涂,这份心意我心领了,谢谢,不要再发散思维了,你现在很危险。” 伊黎塞纳就知道他总是在乎任意一只虫族的性命,其实在虫族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道德可言,强者杀死弱者是天性也是常理,但是言谕的道德观坚不可摧,他推行每一个生命都是值得存在的,这令帝国权贵阶层无比郁闷。 伊黎塞纳也郁闷,但他郁闷的立场和权贵们的立场不一样。 伊黎塞纳说:“不,你不懂,你不懂我在说什么。” 说完这句话,伊黎塞纳转身离开,留下言谕一头雾水,心说现在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进入了发育周?他怎么觉得伊黎塞纳比他还要敏感脆弱?这虫的内外反差怎么这么大啊? 伊黎塞纳一声不吭地走出去,把便携激光炮横插在“诸神之巅”的装备须弥座上,“咔哒”卡住炮身,这样随意摆动炮身就能做到自如射击了。 做完这道保险,伊黎塞纳脱了防风外套,走回去套在言谕身上,一边拉锁链一边仔细的嘱咐说:“深渊底部深度越深,温度越低,你穿得太少了,穿我的,不许脱。” 寒风把伊黎塞纳雪白的银丝吹起来,沾到他的下唇,雪丝般的睫毛也沾上了雪粒,他再三检查是否把言谕包的密不透风了,这才把言谕从狭窄缝隙里拉出来,顶着风雪张开蜂翼,朝下方飞行离去。 楚然捡起装备正要跟在他后面,刚迈开步就被言谕一把拉住,楚然懵逼回头,“怎么了,队长?” 言谕再次接受了队长这一称呼,点点头问:“冒昧问一下,你们雄虫的生理期症状是什么?抱歉,我从来没有涉猎过这方面知识。” 楚然语塞,半晌才说:“……队长,你想说的那东西那不叫"生理期"吧?那是雄虫的"躁郁期",躁郁期的雄虫会躁动不安,会释放自己的信息素,对别的雄虫会有敌意,会用信息素压制同类,对雌虫阁下们也会更加渴望,希望得到虫母冕下的精神力抚慰,严重的话可能会失去理智,S级甚至需要戴电击项圈,大概半年发作一次吧,怎么了?谁进入躁郁期了吗?” 言谕说:“我不确定,伊黎塞纳有点不对劲。” 楚然说:“啊,他啊,殿下他不是躁郁期,这个我敢保证,他的躁郁期周期和我差不多,还有一阵子呢。” 言谕问:“那你觉得他刚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楚然说:“什么话?” 言谕才想起除了他和伊黎塞纳之外谁都不知道,如实说:“他说"你不懂,你不懂我在说什么"。” 楚然瞳孔瞪得跟铃铛那么大,“不是不是……这是伊黎塞纳能说出来的?太矫情了吧!啧,最烦谜语虫了,有话说一半,伊黎塞纳那种好学生怎么也学坏了?但是我也不知道,像伊黎塞纳那种闷骚雄虫不多见,他那些情绪都深埋在心里,到底出于什么心理说出这种话,我只能说,少虫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会得精神病。走吧,先下降到300米再说。” 言谕确实也问不出来更多,对伊黎塞纳更是迷雾重重,干脆跨上“诸神之巅”,拍拍后座,“楚然,上来,我载你。” 楚然大大方方蹦上去,握着言谕的腰,起初还觉得手感不错,后来才发觉他的腰实在是太细韧,随着拧动把手的力道灵活扭转,甚至能摸到他清瘦的胯骨,莫名其妙就脸红了。 刚好言谕路过急速下降中的伊黎塞纳,顿时楚然感觉到一种被瞄准的恐怖感,浑身血液变得冰冷,慌忙把手抬起来按在言谕肩上。 到了300米处,言谕跳下来,不远处的军校生们举着匕首,鸦雀无声。 站在军校生前的是一只无法触碰的“蝉”,尖锐半弧形蝉翼狰狞非常,高高挺起,腹部似乎遭受腐朽,呈现出暗红的流苏状,仿佛岁月腐蚀之后遗留的痕迹。 那曾经光亮轻薄的蝉翼,如今已经变得如煤炭般乌黑,尤其是后背,不知何时长出一只眼睛,红得可怕,仿佛在死死盯着每一个看向它的昔日同族,它的面部不再完整,下颌莫名其妙地消失,口器变成了丝状物,但是还活着。 “都离他远点,”言谕轻声说,“这就是异种的形态之一,可能有极强的攻击性。” 言谕淡淡的声音,犹如歌唱般,有着安抚虫族精神力的奇异魔力,军校生们集中靠在他后方,言谕拿着能量枪走过去查看情况。 伊黎塞纳刚好落下,脚步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面前的蝉却刚好转过“头”。 言谕站定脚步,他无法从它眼睛里看见任何表情,但他闻到了身后伊黎塞纳的信息素,便没有回头,低声说:“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资料上没有规定污染的种类,有没有可能异种存在气压污染,或是精神污染?” “有可能,”伊黎塞纳说,“我智脑里的污染数值内置表在逐渐升高,异种貌似毫无理智,它们的攻击目标是随机的,而且以完全击败为目的。” 蝉震动发声,万丈深渊之上的厚密乌云,轰隆隆的雷伴着“雨”劈头盖脸砸下来。 虫族们就近躲藏,伊黎塞纳拽着言谕跑到一处足够遮雨的石洞里,言谕擦擦头上的水,笃定道:“这不是雨,宇宙里没有水蒸气,不可能产生真实的雨水气象,这可能是幻觉。” 伊黎塞纳就在这片沉重的昏暗中闭上双眼,云隙的光透过乌云层衬出他俊美的侧脸,在惊心动魄的“雷暴声”中,那双骨节修长的手精准无误地敲击着石墙。 他在判断雨滴坠落的速度。 言谕想,他手指敲击速度极快,一分钟平均五百九十下,和言谕左耳朵里蝉的心脏跳动速度一模一样。 言谕细一寻思,大概猜到了一个答案。 闪电光劈下映入眼底的刹那,一缕酝酿已久的暴风在他眼中卷起波澜。 言谕低声说:“第一军校,全部撤退。” 军校生们实力不强,并不想在非正式比赛里就惹上麻烦,听见言谕的指挥,丝毫不怀疑他的判断,以绝对的信任态度,迅速抽离精神力,脱离交感系统。 言谕抬起头,交感系统的量子组成了磁力连通控装置,正在飞速运转,这说明现在军校生们正在离场,他可以等待一会儿再走。 伊黎塞纳也不走,他甩开光子剑,将它变成五米左右的长韧锁链,插进崖壁里,向言谕伸出手:“抓住我!” 言谕完全信任地把手握上去,伊黎塞纳确保锁链另一端的钢筋固定住,他紧紧拽住言谕,身体向前一荡,长腿勾到一个山洞口,然而那个洞口却吹出来猛烈的地底飓风! “小心!” 蝉的影子下一秒出现在洞口,伊黎塞纳眸光一黯,从容不迫,一枪爆头! 蝉影死的干净,飓风却没有停息,伊黎塞纳第一反应就是去抓飓风中的言谕,言谕还站在洞口没有动,眼神空洞,修长的身影在风里踉跄着,像是随时要飘走的风筝。 伊黎塞纳没有能拴住风筝的线,他捉不住,而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紧紧拥抱住他,“你的眼睛是不是又看不见了?” 言谕温顺的被他抱在怀里,无奈的轻笑着点点头,“抱歉。” 伊黎塞纳的心腾地蹿出一股怒火,他恨不得就这样把言谕揉进骨血里,但是言谕的情况不佳,伊黎塞纳来不及细细照顾他,只好一把抓住他的围巾,把他的嘴挡住,将风沙隔离在外,大声喊:“……这可能是第二重精神污染,快出去!你的精神力要扛不住了!” 这貌似是一句很难听懂的话,但是言谕明白他的意思是叫他脱离精神力交感系统。 飓风和伊黎塞纳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音阶碰撞在崖壁上泛起层层递减的回音波。 言谕冷静地说:“别紧张,有办法出去的,我刚才观察过蝉的心跳,自然生物界的蜂鸟心跳是500下/每分钟,高等级野生蜂鸟不超过600下/每分钟,一只异种的心跳不超过50/每分钟,蝉居然跳的比蜂鸟还快,这说明我们的精神力受到了污染,真正的蝉还在原处。现在,我们顺着右上角30°方向跃进,那个位置能乘风而上,你的六翼也能飞得更好更快。” 伊黎塞纳望进言谕失神而隐忍的美丽眼睛,那双含着眼泪的,湿淋淋的眼眸,水光堆砌在眼角,顺着黑软的睫帘淅沥沥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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