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间,米瑟几乎要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他到处奔波,居无定所,总归是磕磕绊绊地长到了十三岁。 虽然十三岁的孩子也不大,但米瑟终于有拿到工钱的资格了,他开始打听自己父亲的消息,也有了些眉目,只是那个地方有些远,他还得更加努力工作才行。 操蛋的命运当然不会放过他,米瑟换过三次工作,攒下来的钱被人偷过一次,抢过两次,自己弄丢过一次,直到十五岁的时候,才终于勉强把钱存够了。 但当他高兴地走在路上,计划着如何去往另一个城镇时,却看见了一个病得奄奄一息的女孩儿。 米瑟很珍惜自己赚来的钱,他想,我还想去找父亲呢。 米瑟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把所有的钱和女孩儿一起带给了医生,自己重头开始。 大男孩儿拿到的工钱当然比小男孩儿多,而且十五岁的米瑟已经学会和人打架了,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从他手里把钱抢走的。 这个年纪正是人类最顽强又最具有生命力的时候,不论失败多少次,都能毫无畏惧地再站起来,米瑟就像─株野草,生机勃勃地驻扎在命运为他准备的盐碱地里。 长势似乎还不错。 十六岁的时候,米瑟终于再次攒够了钱,这一次,他顺利地去往了他父亲所在的城镇。 在甩掉他和他母亲这两个拖油瓶后,米瑟的父亲如愿以偿地和那位贵族小姐结婚了,他毕竟有些经商的本事,同时也长了一张英俊的脸。 米瑟的长相有六成是自他那里遗传来的,米瑟的母亲把自己最好的那部分给了孩子,组成了剩下的四成。 米瑟找到了那位贵族的庄园,把自己拾掇了一番,乖巧地等在了路边。 他其实没有多大的指望,十岁的米瑟想和父亲一起生活,但十六岁的米瑟已经懂得了很多事情,他只是想看看自己的父亲,再和对方寒暄一番。 他甚至不会告诉他母亲的死和自己这么多年来吃的苦,他只是想和对方相认,如果能有一个拥抱,或者一句鼓励,那就更好了。 没有也没关系,米瑟又想,只是说上两句话就好了。 米瑟等了两天两夜,终于见到了那个男人。 米瑟对父亲的印象其实并不深,但他一眼就将对方认出来了,也许是因为他们身上相似的那部分,也许是因为某种父子间的感应,总之米瑟知道,坐在马车里的那个男人就是他的父亲。 米瑟看着他的侧脸,激动坏了,少年大叫了一声,却不知道该如何呼唤对方,他不记得对方的名字,当然也不能叫他“父亲”,那会给他带来麻烦的。 最终,米瑟只能叫道:“霍华德先生!“ 这是那个贵族家的姓氏。 男人听到声音,朝这边看了过来,随后愣了一下。 米瑟更兴奋了,他知道,对方一定也认出了他,也许马上就会叫停马车,下来同他说两句话—— 男人愣了一下,随后皱起了眉,将头扭了回去。 马蹄声清脆,车轮发出隆隆的声音,从米瑟眼前碾压过地面,走远了。 米瑟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下意识地朝马车追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也许是旁边有车夫和仆人,不太方便,米瑟在心中替他辩解,等一会儿,霍华德先生就会悄悄地来找他了。 米瑟猜中了,他在原地等来了一个仆人,于是欢欣地迎上去,想要问问父亲给他带了什么话,但他还没开口,灿烂的笑脸便毫无防备地挨了一记拳头。 少年的身体太单薄了,米瑟几乎是飞了出去,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他也许晕过去一会儿,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都在疼。 仆人将一个半满不满的钱袋摔在他脸上,警告道:“我不管你和霍华德老爷是什么关系,拿上这笔钱,离这里远点!我敢保证,再出现在霍华德老爷面前一次,你的小命就要不保了!“ 米瑟和许多人打过架,当然也吃过不少的拳头,但从没有哪一次像现在一样疼,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已经满脸都是泪水了。 他失去了父亲,甚至比他失去母亲更早。 米瑟数了两遍钱,一边数一边掉眼泪,霍华德老爷给了他二十个金币,如果这笔用父亲换来的钱能够到得更早一些,是否他还可以挽留一个人呢? 米瑟拖着受伤的身体,浑浑噩噩地去到了镇上,他想要回去了,但找到车夫后才发现,他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又把那二十个金币弄丢了,连着他带来的那些钱一起。 没有什么词语能够形容米瑟当时的心情,他并非没有经历过同样的事情,但那一刻,他真正体会到了绝望的滋味。 米瑟在街上大哭,用头去撞地上的石头,恨不得自己能够立即死掉。面对这样的命运,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又能够做到些什么,他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麻木地看着人来人往。 少年的脊背被压弯了,盐碱地果然不是什么适合生长的地方。 米瑟当然没有死在那里,他还活着,卖了点力气攒到了钱,回到了原先的城市。 他当然不会再对这操蛋的命运抱有什么期待了,但米瑟也明白了,这世上其实没有那么多应该与否,他只是个普通人,当命运降临,无论好坏,他能做的都只有接受它,然后想办法活下去。 父母已经不是米瑟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了,他唯一能够实现的梦想好像就只剩下了一个,那就是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百货商店。 即便是那时的米瑟,在想到这个目标的时候,都会开心地笑出来,他的生活似乎又有了动力,他开始重新攒钱。 开一家百货商店的钱就不是做几年苦力能够挣到的了,但米瑟多多少少有一些经商的头脑,他开始在好几个城市穿梭,倒卖一些食物和日用品。 过去那些经常发生的事当然还在发生,米瑟有许多赔得血本无归的时候,但他每次做的不过是再去干几天苦力,还了债,挣到了本钱,重头再来。 除此之外,米瑟也经常犯傻,看到有人跟他一样倒霉,便忍不住花钱帮忙,花完了又后悔,人家感谢两句,好像心情舒服了一点,但仔细想想,还是很后悔。 当然,下次遇到了事,米瑟又会忍痛把自己辛辛苦苦攒的钱掏出来,不管怎么样,钱可以再赚,人的生命只有一次。 他这会儿又忘了自己的结论了,“无论命运好坏,人们能做的只有接受”——他自己倒是很能接受,但总是无法看着同样的命运在其他人身上降临。 米瑟就这样纠结又后悔地努力着,永远也攒不够开店的钱。 米瑟死在他二十岁的生日。 他知道自己是个倒霉蛋,但却不知道自己会这样倒霉。这片土地上发生了极其可怕的事情,病魔席卷了一切城市,人们大片大片的死亡,米瑟当然也没有理由幸免于难。 他染上了鼠疫,烧得人事不省,咳出来的血恐怕能装满一个陶罐。 米瑟从来没想过一个人能痛苦到这种程度,他无法呼吸,浑身都在痛,与此同时,他还在被饥饿和干渴困扰——这种病是会传染的,他当然不能呆在城里。 米瑟带着病躯在荒郊野外流浪,已经有三天了。 米瑟一直以为,自己死去之前恐怕只想着能痛快点死,但事实上,除了吃饱喝足和恢复健康之外,他想的是要不要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虽然他已经没有那个力气了。 当然,如果能活下来就更好了。米瑟其实一点儿也不想死,哪怕这命运烂得像一坨狗屎,米瑟还是想活下去,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他还没来得及实现自己的梦想,最重要的是,他的兜里还装着几个铜板,他还没来得及享受哪怕一天呢…… “米瑟?米瑟!”罗伯特哺哺大叫。 米瑟回过神来,看了它一眼,嫌弃道:“干嘛?“ 罗伯特说:“你不是说可以问吗?所以你以前到底什么样啊?能采访一下你吗?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抠门?又为什么开了恶魔百货啊?” “嗯……” 米瑟抱起胳膊,正要说话,突然发现其他的员工也全都凑了过来,甚至连笨笨和月亮都在探头探脑。 米瑟:“……” 米瑟慢吞吞道:“讲之前的事可以,但是讲完之后,今天必须得把前面这块地全部翻完。” 众人:“……” 这块地都和足球场差不多大了!认真的吗?! 米瑟立马道:“不听拉倒。” 员工们连忙道:“听听听!” 米瑟听到这话,才满意地翘起了腿,徐徐道:“这一切都得从我小的时候说起了。” “不要看我一开始当恶魔的时候很穷,在我还是人类的时候,我家里是很富裕的。” “哗——”众人齐齐发出感叹。 “不对啊,”罗伯特清醒过来:“你家要是很有钱,你为什么会这么抠?!“ “啧,说了多少遍了那不叫抠,那叫节约!有钱人家的孩子才更重注素质教育好吗,我从小就很节约的!” 米瑟严肃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想要开恶魔百货吗?就是因为我家太有钱了,把所有的产业都涉足了个遍,就剩百货商店没有碰过,我这才继承先辈遗志,一定要开一家百货商店光耀门楣!“ 众人又发出感叹:“哗——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米瑟信誓旦旦。 米瑟给他们编了一个故事,故事里的他不再是个倒霉蛋了,他的母亲很爱他,父亲也很爱他,他们幸福又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他没有吃过那些苦,当然也没有生过病,二十岁的时候他的家人给他准备了一个生日惊喜,而他的心脏不太好,兴奋过度猝死了,突然一下就到了地狱,一点儿也没有痛苦。 员工们对他的故事半信半疑,对他的死法十分无语,但又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地方,只得轻易地被魅魔糊弄了过去,嘀咕着,心不甘情不愿地干活去了。 米瑟把这事儿对付了过去,松了口气,一抬头,却发现贝尔芬格正低头看他。 米瑟:“……” 对哦,贝尔芬格把他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来着。 米瑟想到自己刚才编的故事,不由尴尬道:“干嘛?没见过人吹牛吗?” 贝尔芬格笑了出来,朝他伸出一只手,拉着他站起身:“当然见过,亲爱的,你做什么我都见过。” 米瑟瞪了他一眼,正要骂人,贝尔芬格已经亲了上来。 米瑟一开始还要挣扎,过一会儿就屈服了,分开时脸红红的看着贝尔芬格。 贝尔芬格忍不住又亲了他一下,随后说道:“你还记得丹尼尔吗,亲爱的?“ 米瑟眨了眨眼,说道:“他?他怎么了?不适应恶魔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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