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月掩下得色,称自己要去厨房看看,暂时离开。 她刚走一段路,就有人追了上来。来人是沙珂的母亲,两人的儿子是同学,关系也好,家长自然也亲近。 一起到了厨房,江云月捡了几块做工精致的点心放进盘子,又留意着时间。 沙珂的妈妈关切的神情不似作伪:“江启这孩子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还是很优秀的。现在图兰不能念了,接下来准备去哪里上学?” 余光看见门口有一道人影,江云月收回嘴边的话,换了种语气,惆怅道:“我也正伤脑筋。这件事之后,他爸爸也在生我们母子的气,你知道的,我跟江启,没有别的倚仗,一直都只能依靠他爸爸。以前文绍很喜欢他,可现在,祈言回来了,一切都变了。” 沙珂的妈妈听出江云月的言外之意,惊讶地捂嘴:“沙珂跟我说时我还不信,竟然是真的吗?祈言虽然被养在外面,但祈文绍一直用心培养,最终是要让祈言继承祈家?” 江云月红了眼圈,掩饰性地垂下头:“祈言毕竟是文绍亲生的,又聪明,文绍给祈言钱、为祈言铺路进图兰,我都理解。” 她话里渐渐带了哽咽,“只是我可怜的孩子,也被文绍当作垫脚石递到了祈言脚下。我就是因为有了危机感,才慌慌张张地想为江启拿到奖,多一点资本,没想到——” “没想到被人夸了又夸、出尽风头的,竟是祈言。”沙珂的妈妈也跟着叹气,“你还是太急了。” “我怎么能不急呢?”江云月越说越难过,“现在祈言出尽风头,江启却从图兰退学,别的学校都不想收他。他才十八岁,以后怎么办?” 而躲在门边的江启,原本只是和平时一样进厨房拿吃的,没想到却听见了事情的“真相”。 一切都有了理由! 原来他会被退学,会被人唾弃鄙夷,会在伦琴奖颁奖礼上受尽羞辱,成为笑话,一切都是因为,他只是祈言的垫脚石! 这一刻,他摇摇欲坠的精神像是找到了支撑,心里猛窜起一股怒火,他惨白着一张脸,近乎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心里不住地想,如果祈言从这个世界消失,如果他消失—— 厨房里,确定江启已经走了,江云月收了眼泪和情绪,一边继续挑拣点心,一边想—— 这个她培养了十几年的儿子虽然指望不上,稍微起点作用还是能行的。 解决了祈言,祈家就暂时没了继承人。至于祈文绍,那个男人可不是年轻时风流倜傥、才华顶尖、令林稚倾心的富家公子了。 真对上,还不知道谁输谁赢。 她仪态端庄地往花房走,露出微笑——江启,你可千万别让妈妈失望啊。 祈言在实验室多留了两个小时,跟同组的人一起加班完成了最后的数据整理。 这种经历对祈言来说很新鲜:“我一直认为科学研究是一件寂寞和孤独的事,但现在发现——” “是不是很热闹?”叶裴束起的高马尾随着她的脚步晃来晃去,“我喜欢独自一个人安静地思考,也喜欢这种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做事情!” 她望着祈言,眼里有笑,“你知道你有一个很大的毛病吗?” 祈言:“什么毛病?” “太清冷了!倒不是说清冷不好,而是,你偶尔也可以尝尝人间烟火气,说不定能收获不一样的快乐!” 叶裴望还试图找陆封寒作同盟,“对吧?” 陆封寒跟在祈言身侧,只是笑:“他高兴就好。” 坐上车,祈言又调出屏幕,继续“破军”的架构。 陆封寒将悬浮车开得很稳,问他,“又是研究组的任务,又是‘破军’,会不会很累?” 祈言摇摇头:“不会,做研究组的任务,对我来说是休息时间。架构‘破军’很累的时候,做研究组的任务能让我的大脑缓一缓。” 他给自己的话做注解,“就像在算沙普利中域定值时算累了,就算算二加二等于四,休息一下。” 陆封寒笑起来。 “这句话不要在叶裴他们面前说。” 祈言疑惑:“为什么?” “或许会对他们的自尊心造成不可逆的损伤。”陆封寒顺手捏了捏祈言的脸,“这么聪明,怎么长大的?” 祈言回答:“呼吸氧气长大的。” 陆封寒挑眉:“同样是呼吸氧气,我为什么没长这么聪明?” 祈言思忖两秒,半是安慰地说了句:“你长得好看。” 陆封寒握着操纵杆的手一紧。 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别开视线,再不看祈言。 悬浮车开了一段路,陆封寒打破车内的沉静:“有人在跟踪我们。”他还懒散地评价了一句,“技术实在不怎么样,想不发现都难。” 祈言视线从屏幕移开,听了陆封寒的叙述:“有些奇怪。” 陆封寒也觉得奇怪。 如果是前几天接连袭击勒托权贵的人,技术不可能这么糟糕。如果不是,祈言好端端地又没得罪什么人。 江启坐在驾驶位上,双眼紧盯着属于祈言的那辆车,眼神疯狂而阴鸷。 他无法抑制地想,要是没有祈言,他依然会是祈家受人追捧的小少爷,是所有人眼中优秀的继承人,是考入图兰、前途无量的好学生,他的妈妈依然会是高贵典雅的祈夫人。 他们的人生都不会有任何的污点。 他们不会被讥笑、被嘲讽,生活不会有任何波折,不会沦为任何人的垫脚石。 更不会因为所谓的学术造假被抓进监狱,而他私生子的身份也会永远成为秘密! 为什么要有祈言的存在? 如果没有这个人,多好啊…… 江启眼中弥漫着红血丝,五官却组成了微笑的诡异模样。他拇指狠狠按下加速按钮,直直盯着前方,嗓音混在喉咙里,嘴里不住地道:“去死,去死,去死——” 身后的悬浮车突然撞上来的瞬间,陆封寒长臂一捞,将祈言整个护在了怀里。与此同时,车内的防护装置迅速启动,将两人保护得严严实实。 往往会引发悬浮车损毁爆炸、车内人员重伤甚至死亡的猛烈撞击,却神奇地,只是令两人所在的悬浮车车尾凹陷大半,闪了闪火花。 半小时后,警局。 祈言挨着陆封寒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温水。另一边,江启靠墙坐着,垂着头,稍长的头发遮掩了眉眼神情。 根据监控,江启在快车道上突然提速至极限,猛撞向目标悬浮车,并在相撞前为自己做好了安全防护,其目的不言而喻。 这件事初步判定为蓄意谋杀未遂。 江启为自己争辩:“我没有!我没有故意杀人,我当时坐在悬浮车上,车突然失控……勒托最近不是发生了那么多意外吗?我怀疑我的悬浮车被人动了手脚!我是冤枉的!” 警察冷淡打断他的话:“已经调取车行记录,证明加速是由你本人操作。” 不再理会江启,警察转向祈言和陆封寒,指指一个监控画面:“只有车尾凹陷了一部分。” 这类事故,不管悬浮车质量多好,被这么猛地一撞,绝对能给撞碎。 陆封寒回答:“车身是液态复合金属做的。” 警察一时语塞。 液态复合金属做车身?那玩意儿不是陆地装甲才会用上吗? 原来现在有钱人都是这么花钱的。 在江启和祈言之间,他选择祈言作为询问对象:“通过资料对比,我们发现,肇事者和受害者之一具有法律意义上的亲属关系。鉴于你们还是学生,所以我们联系了家长,没意见吧?” 话音刚落,一旁的江启突然坐直,眼廓睁大:“不可以……”他嗓音陡然拔高,“不可以联系!” “不可以让爸爸知道……不行,不能让爸爸知道……” 没过多久,便有匆忙的脚步声传来。最先进来的是祈文绍,江云月披着棕色外套,进门时脚还不小心崴了一下。 当着所有人的面,祈文绍一巴掌落在江启脸上,怒不可遏:“年纪轻轻不学好,学人谋杀?知道现在全星网都在讨论什么吗?都在讨论你做的丑事!” 陆封寒唇角泛着冷。 祈文绍一进门,没了解情况,关于祈言有没有受伤更是不问一句,生气的原因大半都在于丑事外扬、伤及了脸面。 他垂眼看祈言,发现祈言将空了的水杯放在一旁,正发着呆,估计又是在脑子里想“破军”的问题,才勉强放了心。 另一边,江启缩了缩,不敢抬头看祈文绍。而江云月说不出话来,只知道望着两人哭。 祈文绍闭了闭眼,手攥成拳:“我以为把你养在祈家,能把你培养得很优秀,可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学术造假,被关进监狱,现在又是蓄意杀人,我祈文绍的名声都被你败光了!” 祈文绍的每一个字,都加重了江启的发抖,再抬头时,他满脸都是眼泪,狼狈地低声道:“爸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只是一时冲动,我不该做这种事,我不该、我不该……爸爸,你不要放弃我,我会很努力的,真的,你相信我!我会听你的话——” 祈文绍不想理他,转向江云月,疲惫道:“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江云月红着眼,伸手抓着祈文绍的衣摆:“文绍,我、我也身不由己。他长大了,我管不住他,上次伦琴奖的事,是他哭着求我,我不忍心才出了手,他是我儿子,我怎么忍心不帮他。我只是不知道,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模样……” 江启仿佛花了许久才消化完江云月的这番话。 是他哭着求江云月吗? 不,是江云月主动让他参加伦琴奖,还告诉他,一切都准备好了,只需要按照她说的做,就能捧起伦琴奖的奖杯。 祈文绍按按眉角:“慈母多败儿!”语气却温和了许多。 江启看着跟祈文绍站在一起、眼睛都哭红了的江云月,从最开始的不敢置信,到最后的突然大笑。 他看明白了。 他从小崇拜、畏惧、努力讨好的爸爸无比轻易地放弃了他,而他的妈妈,借着这件事,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他在厨房门口听见的那番话,也是故意的吧? 看见比祈文绍和江云月晚几步来的记者进了门,江启笑容恶劣,他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所有人听清楚:“爸爸,你以前不是说,我是你和妈妈亲生的儿子,血浓于水,不管什么时候都会疼我、喜欢我吗?” 江云月脸色骤白。 而跟进来的几个记者恰好听见这句话,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个大新闻。 不是继子,而是……私生子? 江启却满意地看着江云月的脸色:“妈妈,从我小你就告诉我,要装得很乖,很可怜,这样爸爸就会来看我们,就会喜欢我。你让我除掉祈言,我也按照你说的做了,你为什么还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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