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涯问:“你有十足的把握吗?” 他本以为秦沧会说有,谁知秦沧痛快的摇头:“没有。”他看着天边道:“若是败在国师手上,他估计会把我彻底药傻,一辈子囚禁在祭坛当个傀儡,免得再出什么差错,这老头真能做得出来。” 但他笑了笑,又道:“但我必须去。陈老将军临走前的话,我一直记着。” ——别后退。 在他无比接近他一生追寻的解脱的时刻,哪怕是炸成一朵烟花听个响,也绝不会躲在角落里暗哑余生。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秦沧转过头:“要是我不小心死了,你也准备准备。”他的语气稀疏平常:“龙骨被你抢到,比被国师拿到让我心里好受点。” 白涯再也忍不住,冲动战胜了理智,他突如其来地抱住秦沧。 秦沧眼睛瞪大,显得有点懵,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他难得结结巴巴道:“你、你这是?” 白涯闭上眼睛,轻声道:“就当是……告别吧。” 这一晚,秦沧难得睡了个好觉,他做了个梦,齐王妃,陈老将军,白涯,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小黑在他脚边绕来绕去,他夹起一个大肘子,里面竟然一枚铜钱,几人都笑,他兴奋地大叫:“胡了!” 天亮得时候,他是笑着醒过来的。 他知道自己的状态有些不正常,但是抑制不了这种不正常的喜悦,不过也无所谓了。 今天是个好天气,天空竟然难得放晴。秦沧难得任性,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揣了两个隐藏气息的符咒去了市集。 他买了一笼肉包子,买了件新衣服,甚至还买了个发冠。 回到神殿,肉包子喂给小黑,他换上新衣服,对着水缸照了照镜子,喜气洋洋:“大好的日子,果然还是宜穿红衣。 他模样本就生得好,是买个包子都会被多送两个的讨人喜欢,没了往日常穿的黑衣,整个人像是突然有了颜色。 阳光往他身上一照,趁着那红衣,更是剑眉星目,俊美英气,笑一笑,几乎要生出几分璀璨来。 白涯一时看得移不开眼,秦沧叫他,他才回神。 秦沧拢着自己的头发:“劳驾,帮我弄一下发冠。” 白涯站在他身后,接过手来,慢慢把他的头发束好。 “好了。” 秦沧眼睛一弯:“甚好。”他转过头去,率先拉开庭院的门:“上路吧!” 庭院外,大皇子的影卫无声地从黑暗中走出,对秦沧弯腰:“殿下已收到小侯爷密信。” 秦沧一点头:“知道了。” 影卫悄然离开,白涯挑眉:“你如何给大皇子传的信?” 秦沧笑了笑:“还记得那稻草小人吗,我把它丢进命灯里烧的时候,大皇子想必也苦痛难挡,那小人上沾着我俩的血,趁最后一点巫蛊连心的时间,我给他留了一段话。” 白涯有些震惊,在那种时候,秦沧竟然还能分出心思布局这些。 秦沧有些得意地笑了笑:“等你像我一样时日无多,自然就学会见缝插针了。” 万福灯海祭的最后一天,皇家步辇三座,请神祭司两位,却总共只有国师和三皇子露面。 在文武百官面前,有奉神宫女不小心掀开大皇子和秦沧的步辇帘帐,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三皇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控诉大皇子与请神侯联手毁坏皇陵,又在旧齐王府聚兵,意图谋反。 国师意图阻止,三皇子的母亲皇后娘娘,以及皇后的丞相母家,齐奏请皇上废除大皇子的太子之位,另立新太子,以便名正言顺地进行皇家祭祀。 正当丞相要代写废太子诏书时,马蹄声传来,太子携带亲卫十几人赶到。一身祭典礼服的太子手中还擒了一个狼狈的红衣少年,正是消失许久的请神侯秦沧。 太子启奏,声称请神侯秦沧不满四境灵脉祭祀,以请神之力四境灵脉,畏罪潜逃。自己伏多日,亲自以巫蛊连心之术找到秦沧的方位,将其拿下。 请神侯被押在高高的汉白玉祭坛上,对破坏四境灵脉之事供认不讳,又称自己在破坏三皇子掌管的南线灵脉时,发现三皇子与外海订立契约,以灵气做交易,购置外海城池,意图舍弃故土,另立新国。 朝野震动,丞相和皇后坚称是秦沧陷害,皇上当场气血攻心,国师为救皇上,只得让大皇子仍旧以太子之礼祭祀。 皇上陷入昏迷,无法决议,太子代为理政,带领几个老臣一同调查三皇子一事。 三皇子软禁在府中,皇后和丞相在其中周旋,而请神侯秦沧罪状已定,当天便投入天牢。 这短短的一天,整个朝堂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皇宫大殿彻夜灯火,吵了个天翻地覆。 只有秦沧无架可吵,一个人被在天牢里发呆。 天牢阴暗潮湿,他请神命金贵,给开了一个单间,有石桌石床,没饿着没渴着,甚至还有软和的被褥——他还以为自己得稻草堆了。 秦沧喝下一口素粥,心道这生活倒也不赖,比被国师抓走关在祭坛好多了。 ----
第43章 面圣 天牢里不见光,连个小窗都没有,全靠蜡烛照明。原本睡人的稻草堆被挪到墙角,士兵担心起火,想把草堆移走,被秦沧极力保下。 他成日吃了睡,睡了吃,连时间观念都没了,全靠拿稻草编点小猫小狗小螳螂打发时间。 今日刚吃过饭,他正靠在草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研究,正比划着,外面传来些许动静。 秦沧懒懒散散地抬眼,逆着光看见走进来几人。 他吹了个口哨:“哟,热闹啊。” 国师面色铁青,先四面环顾了一下,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稻草上。 秦沧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嬉皮笑脸地举起手中地稻草:“老头,要不给你织件蓑衣?” 国师脸色冷硬,眼圈青黑,一看就是几天没睡好。他一甩袖子,身后的小童立刻小心翼翼地端着那个熟悉的铜制小碗走上前来。 秦沧条件反射似的一缩手,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看上去仍旧漫不经心:“这么快又来取血,陛下快不行了?” 国师怒道:“住嘴!” 小童在秦沧身前跪下来,先是掏出一个小盒,打开后毕恭毕敬又不容置疑道:“请小侯爷褪下上衣,转过身去。” 秦沧顿了顿,目光扫过来人,看见大皇子跟在国师身后,投来不解的目光。 他倒是没什么要做的,跟进来纯粹是为了防止国师暗中动手脚。 秦沧没好气地啧了一声:“没见过是吧?”随后转过身去,无所谓地松开腰带,拉下上衣。 他后背上的四境灵脉图还在,与之前不同的是,一条狰狞的疤痕从脖颈贯穿到脊柱,那时他曾经强行把锁灵藤扯出来导致。 如今小童手上拿的,又是新的锁灵藤。 肉粉色的疤痕被匕首划开,锁灵藤细细的枝条从伤口处钻入皮肤,顺着后背向下,小童手捧着铜碗,一滴不漏地接着留下来的鲜血。 秦沧冷着脸一言不发。锁灵藤彻底生根,小童拿出棉布和膏药替他整理好创口,弯腰退了回去:“小侯爷,好了。” 小童毕恭毕敬地出去,又转身从外面搬进来几个烧的旺的暖炉放在牢房四角,那暖炉也眼熟,一看就是从祭坛搬过来的,当年国师特意添置。 秦沧拉起衣服,也没了和他们叽叽歪歪的心情:“行了,赶紧滚吧。” 几人走出了牢房,等外面的动静彻底消失,秦沧才从草堆上坐起身来,慢腾腾地爬到石床上,缩进被子里。 八九月的天气,送进来的也不是多厚实的被褥,还有些潮湿,盖在身上也还是让人发冷。 秦沧脸色有点发白,扯了扯被角,迷迷糊糊地养神。 他们手上的牌还没有准备好。小黑刚获得力量,并不知如何使用,秦沧拜托白涯带它去这些异兽该去的修炼之地进行教导。 三皇子失势,大皇子一边找证据扳倒三皇子的同时,一边还要渐渐架空那些曾经以四境灵脉为中心构建出来的地方权力。 这灵脉就像以祭坛为中心盘踞起来的一根藤曼,带着利爪和獠牙向人间缠绕而去。要抽丝剥茧,并不容易。 一场又一场的刺杀、罢免、拉拢正不停地在整个大周发生。 秦沧要做的,就是在大皇子完成一切之前,替他吊着老皇帝的命、以及仅剩的祭坛灵脉中枢。 皇帝的命就是三皇子和皇后的希望,秦沧的温顺是国师的希望。 他用这点希望拖延着时间,等待大皇子准备好的那一日。 等到一个月后,是万福灯海祭的还愿之日。 国师五天来取一次血,第五次来时,他并没有同往常一样离开,而是带来了皇上的口谕。 “陛下要见你。“ “见我?”秦沧诧异地挑眉:“他醒了?” 国师点头,秦沧哼笑了一声:“我能不去吗?” 国师不语,意思是不行。 秦沧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那走吧。” 一路上尽是沉默,国师三番五次看上去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秦沧飞快的脚步挡回来。 穿过皇宫安静而漫长的走廊,他们终于站定在皇帝的寝宫前。 宫女低眉垂目,沉默地站立在珠帘两侧,一股药香从寝宫内传来,熏香在空中弥漫成不同形状的白雾。 国师低声道:“小侯爷,进去之后,切记谨言慎行。” 秦沧看了无言地与国师对视,寝宫里传来虚弱的声音:“请神侯来了么……咳咳,快进来。” 秦沧不再看国师,转头一把掀开帘帐,走进了寝宫中。 皇帝看上去似乎老了许多,整个人像风中残烛一般,似乎谁的呼吸大点,都能将他蜡烛一样吹灭了。 秦沧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老皇帝被宫女扶起来,靠在床头,他朝宫女挥了挥手,示意她们离开。 “来,过来,到朕身边来。” 皇帝有气无力地朝他招招手,拍了一下床边的地方。 秦沧慢慢走过去,没坐下,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龙床边。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看见皇帝头发未束,满头灰白的头发就像是枯草一般蓬乱着。他很瘦,看起来确实快要死了。 皇帝锲而不舍地伸出手拉了一下他的衣服:“坐下说。” 秦沧喉咙动了动,最终还是从一旁随手拖了一个凳子,坐在龙床旁边。 皇帝露出一个满意地笑容,打量着他的脸,半晌,带着感叹的语调道:“到底是我皇家的血脉。” “陛下究竟想说什么?” 皇帝看上去并没有在意他的冒犯,语气十分缓和:“朕许久未见你了,同你聊聊家常。” 秦沧没说话,皇帝像个寻常老人似的,开口道:“最近天热了,胃口怎么样,若是吃不惯,朕让御厨去,专门做些可心的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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