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后,他又倏然睁开眼。 被拒绝了。 宁在身后忽然轻声道:“要为未出世的孩子祈愿的,锦鲤神教的教义——信祷者入。执念者得。释然者出。” 风把宁轻柔的声音送到很远,在湖面上似有回响。 安隅原本眸光冷厉,因为被拒绝而格外不悦。 但听了这话后,眼神迷惘了一瞬。 “为……未出世的孩子祈愿?”他茫然地看向宁,“我们吗?” 潮舞吹了声口哨,“随便喽,脑海里随便想个未婚夫未婚妻,祈求未来的孩子基因熵不低于你们中较低的那一方就可以了。” 她停顿了下,朝祝萄一抬下巴,“干脆,我和葡萄互相凑数,安和宁也互相凑数,安隅随便吧。” 祝萄闻言笑道:“按照我们这群人的基因熵,也太难为教神了吧。” 他们说笑着,纷纷随手捞一枚祈愿币开始准备祈愿。 只有孤零零站在湖中心的安隅面无表情。 首先,他不知道自己该拿谁做想象。 其次,他的基因熵是零,无论他做不做这个祈愿,他的后代都不可能比他低。 “安隅快点,我们最好同时进。”祝萄催促道。 宁点头,“嗯,不要和奶妈走散。” 安隅麻木地看了他们一眼,弯腰捞起一枚祈愿币在掌心,闭上眼。 他觉得自己应该会想到凌秋——实在太不好意思了,人都死了,还要被他这么精神骚扰。 但没有办法,哥哥就是这么用的。 祈愿开始的那一瞬,风忽然停了。 安隅排空思绪,脑中的意识却怔了一瞬。 他没有想到,出现在脑海里的会是一只漆黑光亮的小章鱼。 或者说,是他的长官。 作者有话说: 【碎雪片】宁(1/3)我们 睁开眼那一瞬间的感觉非常奇妙。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意志独立,但又怅然若失,像失去了很多东西。 后来大脑的人告诉我,是“我”变成了“我们”。 大脑的人还说,我更接近安宁从前的性格,平易近人,温柔得体。 而安的脾气则有些出乎意料——安宁本人情商很高,从不会缩在兜帽里用沉默表达抗拒。 我能感觉到,人们不太喜欢安,有事时从来都只和我商量,尽量不去招惹他。 但我一直明白,我和安合在一起才会是一个完整的,有血有肉的人。 哪怕合起来后,安的存在感会不那么强。 我常常亲吻安,他被我亲吻时会变得很平静,安静地抱着我。 这样的吻无关爱情,那只是一个人的自我安抚。 好吧,安或许确实是有一些性格缺陷。 但我爱他。 我爱那个不那么讨人喜欢的自己。
第26章 信祷之鲤·26 微风再起时, 安隅睁开眼。 被折叠进信祷之币的世界澄澈明亮,不见饵城的昏暗,也无野外的白茫。 一身职业套装的高挑女人快步进入街角咖啡店, 在等咖啡的两分钟里托腮对着窗外发了会儿呆。 她离开后,店长进后厨端了一大盘曲奇出来,笑眯眯地把它们一片一片摆成花瓣收入玻璃柜。 背着贝斯的少女打着哈欠, 用钥匙拧开了街角酒吧门上锈迹斑斑的锁。 这里像主城,但主城人的日子显然没这么闲适。 街上人很少, 除了突然出现的两个异类外, 只有女人。 安隅和安扭头看着彼此。 安隅叹气,“看来还是走散了。” ——祝萄、宁、潮舞都不见踪影。 安恹恹地与他对视, 僵持几秒后, 他们同时转回了头。 又同时把被风吹掉的兜帽罩回了头上。 “这条街有点眼熟,好像在主城见过。”安隅沿着长坡向下,“你有印象吗?” 安在他身边走着,不出声。 “这里似乎离中央教堂不远。”安隅又说。 又等过两分钟后,他叹气道:“因为我刚来主城没几天,所以问你有没有印象。” 安终于开口了。 “我没见过主城。” “……抱歉。” 安隅后知后觉地想起,安宁是饵城人, 在山谷遇袭畸变后睁眼就在尖塔了。他们从未真正迈入人类主城。 这个藏在信祷之币的世界里,恼人的絮语更加清晰, 腥臭味弥散在每一个角落, 让这个目之所及皆美好的世界格外诡谲。 安隅咬肌绷紧,努力压抑心头翻涌的不悦。 安轻轻捂了下耳朵,脸色有些苍白。 他把兜帽往前拽了拽, “想找宁。” 安隅憋了一路, 终于忍不住问, “你是自己提交的入队申请吗?” 过了很久,安才恹恹答道:“已经后悔了。” 他们跟着路牌的指引走了十几分钟,果然找到了中央教堂。 教堂里也空无一人,从教堂重新出发,没多久,安隅出现在熟悉的街角,举头仰望那块小小的招牌。 ——希望面包。 这是出售前的面包店。 木门推动风铃轻响,许双双在柜台后探头出来,笑道:“面包售罄啦,这几天我们面包师傅没来,不好意思啦!” 简单聊过几句后,安隅确定许双双的记忆倒退了。 她不认识他,一边嘀咕着老板和麦蒂莫名旷工,一边锲而不舍地把电子时钟上的日期从9月30日往后拨4天,可无论拨多少次,日期又会回到9月30日。 她嘀咕道:“这4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日历好像坏了。” 这个世界的时间被固定在9月30日,每一个进来的人记忆也倒退回各自的9月30日,但人们仍然会感到诧异,因为日子在流逝,可日历永远停滞在那一天。 安隅翻了翻任务情报——第一起失踪人口上报发生在10月14日,而饵城判定人口失踪的标准正是14天。第一例失踪者是一个20岁的姑娘,叫沈荷,是84区一家包装生产厂的普通女工。 她没有亲人,报案者是她同宿舍的工友,那个小姑娘在一个多月后也出现在了失踪名单里。 “你们是饵城来的人吗?”许双双把他们两个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咋舌道:“白发白衣太不祥了,少出门吧,小心被狂热分子拖进摄像头死角里打死!” 安隅:“……” 安:“……” “面包真没了,我去给你们弄点饭吃吧,一看你们两个就长期营养不良。”许双双嘟囔着起身进了后厨。 安隅到堂食区落座,抬手点亮了桌上的装饰蜡烛。 安走过来,“去找宁。靠得足够近时我会有感觉的。” “你先坐下。”安隅道,“陪我试个东西。” 安的脸色有些难看,虽然他听到的絮语声很微弱,但足以扰乱他的精神。 他手动了下,一只白色蝴蝶从袖口中飞出来,舒展着纤薄而宽大的白色翅膀,上面有绿金花纹,在空中扑朔了两下后便消失掉。 他咬了咬嘴唇,定定地看着安隅,见安隅没有反应,转身走到最里面去了。 蜡烛腾起一小撮火苗,安隅把桌上透明纸巾盒里的纸巾全都掏出来,只留下一张,然后挪远了点,专注地看着它与蜡烛之间的连线。 余光里,安把后背贴到墙角,抱住了膝盖。 安隅忽然问道:“除了找宁之外,你尝试过其他方式缓解不适吗?比如……封闭空间?” 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而后,他的视线忽然被安隅面前的桌子吸引了——桌上的蜡烛在眼皮底下突然消失,下一瞬,纸巾盒里的餐巾纸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一个黑边,黑边四周似有若隐若现的火光,黑边迅速蔓延,转眼就吞掉了大半的纸。 纸巾盒在桌面震动,里面像是有什么不稳定的东西即将弹出来一样。安隅定定地盯着那个纸巾盒,金眸中隐有赤色流转。 许久,纸巾盒彻底安静了下来。纸巾燃烧殆尽,盒中若有若无的那簇火亮也终于消匿了。 安怔道:“你的异能是……” 安隅闭上眼,紧绷的手臂放松下来,“空间折叠。” 他对空间折叠的第一个用法是瞬移,那是在生命威胁下应激触发的——叠,但只叠一下,靠瞬间的折叠与弹开实现定点穿越。 直到刚才看到那枚信祷之币,他才忽然意识到,也许他也能让两个点稳定地重叠,将原本的空间在重叠点上稳定封存,就像是…… “空间禁闭。”安隅补充道。 安看着他的眼神变了。 “什么味啊?”许双双忽然从后面小跑出来,四处张望一圈,“什么东西着了?” 没人回答,她一低头看到了透明纸巾盒里的黑灰,伸手道:“这什么玩意……” “别!——” “啊!!!” 许双双一把将烫手的纸巾盒抛了出去,疯狂吹着手,“什么玩意啊怎么这么烫!!” 安隅:“……” 他到后厨熟练地翻出烤箱手套戴上,把地上的纸巾盒捡回桌面,又把摔掉的盖子小心翼翼拼好。 虽然这大概率是个虚幻世界,但这纸巾盒也算是他的资产了,包含在未来九千万的店费里。 金眸轻轻扫过纸巾盒,赤色一闪,那枚“消失”的蜡烛神不知鬼不觉地又回到了桌面上。 吃饭时,许双双一直在手舞足蹈地讲自己为明年筹备的婚礼。 她和未婚夫是大学同学,他们打算结婚第二年就要孩子,只要一个,最好是女孩,因为研究证明女性平均基因熵要稍高于男性,超过主城门槛的概率就更大一点。 “不然的话,骨肉分离还是其次。”许双双忽然安静下来,对着窗外空旷的街道叹了口气,“我会觉得自己愧对主城啊。这几年,主城的基因熵门槛一直在下降。全世界天生高基因熵的孩子越来越少了。” 安隅低头给秦知律发消息。 -长官,我学到了一个空间折叠的新玩法。大空间在折叠后可以被收纳进小空间里。回去可以陪我练习一下吗? 小圆圈转啊转,信号丢失,无法发送。 金眸中的一丝神采消散了,回归冷漠。 安隅把终端揣起来,冷道:“废物。” 许双双一顿,“你说谁呢?” “上峰。” 说是低等级任务,不该有时空失序区,结果呢。 情报就没准过。 许双双愣了一会,小声说,“这个也怪不了决策者吧,生出什么孩子来还是要靠我们自己,不,应该是靠天意。你对上峰也太苛刻了点。” 安隅沉默,低头往嘴里扒了两大口饭。 坐在旁边的安一直没动筷,外面天色渐渐昏暗,絮语声也仿佛越来越嘈杂。 他的手指轻轻抠着凳面,连许双双都察觉到了他的焦虑,关心道:“你还好吗?饭菜不合胃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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