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然后呢?要去其他畸潮泛滥的地方吗?” 典似乎在分析取舍,没有很快给出回应,安隅不催他,确认过那块收容着羲德的空间还好端端地在那里,从口袋里掏出狂震不止的终端。 通讯功能恢复正常,终端里一下子冲进来数不清的消息。 成为尖塔领导者后,他才终于知道长官在畸潮泛滥期每天要承受多么可怕的信息洪流,尽管大好人唐风和任劳任怨的蒋枭已经替他分担了大部分,小章鱼人又替他分担了剩下的一部分,但他还是要不吃不睡、连轴转也看不完。 那些战报已经被小章鱼人预处理过,按照重要程度打上了不同的标签,安隅认命地点开第一个“紧急”栏,竟然是搏发来的。 他实在不愿去想为什么身心俱损的搏又立刻奔赴战场了,只能迅速点开战报。 【来自搏:14区请求增援。】 【14区上空出现大量乌鸦,特征是诡异眼球。上百万居民集体精神熵增,每分每秒都有数不清的人自杀。我们怀疑乌鸦不仅会让14区成为死城,还会迅速将灾厄从14区扩散出去。此外,人越死越多,乌鸦也越来越多,此消彼长的速度完全成正比。如果可能,请您本人来一趟。】 乌鸦,眼球。 安隅心颤了一下,他几乎本能地想到了诗人。 脑海中,典似乎叹息了一声。 被安隅捧在手中的书在风中翻开,停留在一页图腾。 那是99区那幅寓言画的图腾。 金色的人形包容着红光,手捧一本书,书上嵌着一只眼睛。 很微妙地,安隅忽然感受到了“容器”的意义——绝不仅是暂时封存混乱而已。 【最后一站,就去14区。】 【尽管道不同,但两道视线必将相聚,才能融汇回完整的认知。】 【这是我与眼的宿命。】 作者有话说: 【废书散页】39 认知无偏 世上事物大抵有“偏”。 比如,黑与白,昼与夜,善与恶,喜与哀。 或许这些太抽象了。 但有一件趣事足够形象。 没人知道我的性别,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站在那里,人们会天然地不去思考我的性别。 因为我是祂的认知。 唯有祂的认知,可以无偏而存在。
第105章 世界线·105 主城被漆黑的乌云笼罩, 天昏地暗,人类最牢固的堡垒如尘埃般脆弱微小,仿佛瞬息间就会被吞没。 镜头推进, 方才看清那并非乌云,而是黑压压的飞鸟。 大雪已将整座城市淹了,凶残地扑向那些正向主城靠拢的畸种, 好在穹顶还在运作,畸潮似乎隐约察觉到了附近有东西, 但还在嘶吼着张牙舞爪地寻觅。它们将视线投向穹顶之外的尖塔, 但却碍于那里强大的畸变者能量波动而犹豫不前。 但人类主城,已成困兽。 安隅关掉视频, 死死按住了太阳穴。 其实不需要黑塔发来这段录像, 狂暴的风雪和深重的疲倦感都在告诉他,世界正向无尽混乱飞速倾倒。典说的没错,他作为“秩序体”一直在抵抗,只是他自己之前没有意识到。 听完安隅对14区的汇报,顶峰的语气很平静。 “14区可以不要,乌鸦的精神诅咒即便蔓延,也只能先由它去。角落, 你要尽快回来。” 安隅张了张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一切如常:“怎么了?” “战报中的混沌红光, 已经可以被人类肉眼观测到。波动的红光散满天际, 穿越穹顶,全部涌向大脑白塔,涌向秦知律。 “律的精神力已经在30很久了, 那个数字频繁闪动, 虽然目前仍在苦苦维持, 但我们尝试和他沟通,他已经不作回应。我们都知道,他一只脚已经踩下深渊。 “不要忘记你和我最后的协商——人类放任秦知律的一切,但如果他成为货真价实的威胁,你必须帮人类化解危机。” 安隅捏着终端,手指的骨节逐渐绷紧耸立。 “好,我知道了。”他的声音里却没有丝毫的情感,“但我已经在14区,解决掉这里的麻烦,很快就回去。” 挂断通讯,安隅却久久没有收起终端。 小章鱼人弹了一条消息。 -你好像有心事。 安隅缓慢地打字。 -黑塔的人说,长官已经丧失了沟通能力。我还没来得及和他再说几句话。 凌秋说,人类的情感剧烈而易逝,所以对重要的人,要不怕麻烦地反复告诉他,他很重要。这样天长地久,他才不会忘记。 安隅想,这段时间太匆忙,雪原表白之后,他还没来得及再和长官说一次爱他。 小章鱼人在屏幕上皱起眉,敲了几下键盘后摇头。 -他似乎没有丧失沟通能力。 -21说,他正在和他闲聊。 安隅愣了下。 -聊什么? -他在给21介绍角落面包店。他的输入确实比以前慢了很多,但一直在输入。 安隅轻轻抿起唇,许久后,叮嘱716暂时不要去找21,让21陪伴长官一会儿,然后收起了终端。 他抬起头,向前一步,踩在沟壑边缘,向下瞥去。 身后是14区旷野,14区是面积最大的饵城,不仅在饵城中心收纳着上百万的居民,四周还是人类目前赖以生存的最大的耕种田。可如今,耕田一夜间荒败,稻谷尽落,田野后的这座高山从中间被劈裂开,漆黑的沟壑中,盘旋着数不尽的黑鸦。 诡异的眼睛遍布乌鸦的脊骨和双翅,伴随着鸦群振翅而错落地开合。无尽诡眼,自峡谷深渊中凝视苍穹。 黑夜降临,温和的诵读声却忽然从峡谷中响起,仿佛梵音回荡在14区。鸦群们安静地在空中飞翔盘桓,汇成一道滔天的黑色旋涡,旋涡从峡谷深处逐渐来到陆地上,愈发壮大。 耳机里,居民区奋战的搏微微气喘着道:“又开始了,人们开始主动走向死亡。” 安隅向前一步,透过漆黑的鸦群旋涡,看见了旋涡中间带着笑意的诗人。 眼和在主城第一次相见时没什么两样,依旧穿着优雅华丽的衬衫,他丢掉了轮椅,纤细修长的身影矗立在万眼凝视之处,笑意温柔,有种与生俱来的蛊惑力。 安隅抱在怀里的书轻颤了一下。 【祂曾剥夺低维生物的理智获得献祭,然后才有全知。眼继承了这一部分,所以他一直有种让人沉迷的魅力,人们会不自觉地为他疯狂。】 轻灵优雅的祝祷声和漫天乌鸦的呱呱嘶叫融汇在一起,安隅眉头逐渐紧蹙,烦躁地屈了屈手指。 他听到呻吟声,从山谷沟壑底端传来。 ——那些自取灭亡的人类被乌鸦抛入谷底,啄去双眼,在地上蠕动爬行,直到长出乌黑的翅膀,变成乌鸦重新卷入旋涡。诗人抬头仰望环绕着他的新朋友,温柔地为它们唱诵,那些诡异的眼球中逐渐生长出黑线,融汇入诗人的背,通天的黑暗压下来,只有他血红的眼愈发光亮。 过了不知多久,祝祷声停了,旋涡还在徘徊,无尽的黑线收束在诗人身后,他微笑着穿越旋涡,朝安隅走来。 走到安隅身前,诗人扯碎了衬衫,背转过身。 他的背上,自后颈延伸至腰眼,纵向生长着一只诡红的眼睛,空洞而直勾勾地盯着安隅。 那是詹雪的眼睛。 鸦风卷着诗人已经很长的头发凌乱飞舞,拂过那只诡红的眼,诗人转回身对安隅温声道:“好久不见,安隅。还有典,你比我想象中来得快一些。” 安隅凝视着他,“你在祝祷什么?” 黑色旋涡缓缓散开,群鸦在诗人背后纷飞,被他背后之眼生长出的黑线牵系着。他摊开一本从教堂中拿出来的旧手札,说道:“我祝祷这世界走向万物融合,苍穹崩塌,海洋蜡封,沼泽吞噬一切,大地裂入深渊。这是我能拯救这个世界唯一的方式。” 安隅皱眉,“这不是祝祷,是诅咒。” “我一直能看到些东西,你刚到来时,我在你身上看到了生机,我引导着你觉醒能力,一步一步走向强大,我以为我能利用你来拯救世界。可随着我的视线变得清晰,我才看见这条路的终点仍旧是死亡,秦知律是人类无法消解的灾厄,他终将推动这个他自以为守护的世界跌入深渊。” 安隅顿了顿,“所以你从教堂顶端跳了下去。” “那是我绝望的一夜。”诗人的眼睛流露着哀伤的悲悯,“那一夜我彻底看见世界的死局,我看到自己将成为灾厄的一环。我以为我的死亡,已经是我能为人类最后付出的努力。” 安隅没有言语,他将目光投向眼身后的鸦群。 那些黑毛畜生在挑战他的耐心。 或者说,挑战秩序体的耐心。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又无意识地屈了屈,他在忍耐。 安隅收回视线,淡声问道:“那为什么没有自杀第二次?” “因为我醒悟过来,我们都错了。” “错了?” “也许从最初起,我们就不该阻止混乱的降临。” “这个世界本就是从一团混沌中出现的,是混乱诞育了秩序。只有让律彻底失控,让混乱完全降临,世界走向热寂,才会有新的世界诞生,会有新的秩序苏醒。” 诗人垂眸,手指爱惜地抚摸过书脊,安隅终于看清了那本书的封面,诗人从前用它来记录人们在教堂许下的心愿,写下对逝者的哀悼,对来者的祈盼。 “我曾带给人们那么多虚妄,直到自己觉醒才恍悟,去旧诞新,是我们的宿命。” 他仰起头,张开双臂,在阵阵鸦风中朝着苍穹高声笑道:“共赴消亡,不好吗?” 一个冷静果决的声音回答他。 “不好。” 下一瞬,空间剧烈地破碎形变,黑鸦被一只又一只折叠聚拢,又在空间的收窄中爆裂死亡。 痛苦漫上诗人的面庞,可他仍在勉力微笑,他身体颤抖,后背的那只眼睛开始迸裂,流淌出灼热的血液。 安隅听到脑海里典的声音。 【杀死他。】 安隅动作微顿。 ——你没有话和他说吗? 【我们重聚后,他自然会倾听我的声音。】 ——重聚? 【詹雪是祂的全知,全知只有智慧,没有任何自卫能力。她当年预知到自己即将被黑塔处决,挖下了畸变的第一只眼,嵌入一本旧手札里,蛊惑了一只路过窗前的乌鸦带走。所以我和眼原本是在一起的,只是机缘巧合失散了。】 【眼的认知很有限,因为他继承的是祝祷,诅咒与蛊惑。而我,是跨越无尽时空的视野,以及约束收容他的容器。】 【我注定将他囚禁约束,而他注定屈从我的认知。这是我们的宿命。】 【安隅,不要慈悲。为了获取完美视角,为了最终的融合,杀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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