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令能证明本君身份。”明霄剑主还在一板一眼地解释,“你若不信,本君可以出剑。” 这话是对荼兆说的,或者说,他证明身份的举动,完全是为了打消荼兆的疑虑。 每个剑修的剑招都是独一无二的,天下又哪里有人能模仿的了明霄剑主的剑? 他在世人面前出剑已不知是多久之前的事,被这话砸得晕乎乎的荼兆努力挽回了最后一丝理智:“不……不必了,我相信您。” 寥寥几句话,他已经察觉出了这位仙道剑主的性格……和他想象中的实在是不太一样。 似乎认真得过了头了。 一群人的气氛陷入了僵硬的凝滞,唯有明霄剑主丝毫没有察觉到这这种奇怪的气氛,再次追问了荼兆一遍:“为什么不愿意?” ——像是一个小孩子,固执地非要得到一个理由。 “哥!”不等荼兆整理好思路,不知怎的跑出来了的荼婴远远看见此处情况,面色紧绷,以为荼兆又被欺负了,大喊着往这边跑过来,“你们给我——” 他的话喊到一半就卡住了,脚步也渐渐慢下来。 比起荼兆,荼婴被长辈们教育得更多,对于未来想要拜其为师的明霄剑主也更为熟悉,尽管从来没有见过,但是一眼之下,他就察觉到了,那位雪衣高冠,神情冷淡的人,正是他极度崇拜向往,视为未来师尊的明霄剑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明霄剑主会忽然出现在此地,但荼婴还是凭着本能走到了近前,眼神里都是灼热明亮的光,望着面前的仙人,努力控制住颤抖的声音:“晚辈荼婴,见过明霄仙尊。” 和广为人知的“剑主”称呼不同,那只是一个众人为表崇敬给明霄起的雅号,用以证明他的实力强悍,“明霄仙尊”或是“太素宗主”才是正经见面时对他的称呼。 明霄应了一声,长袖一翻,将荼婴扶起,手指轻轻擦过少年的手腕,表情凝滞了一瞬,又化为波澜不惊的平静。 ——很好,修行魔道的好苗子。 见到荼婴,方才为明霄剑主的话而喜悦不已的荼兆仿若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 他想起来了。 自己的弟弟,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拜明霄剑主为师,这也是荼氏上下的心愿。 而他,而他……不过是旁人口中的“魔物”罢了。 现在是明霄剑主不知道那个预言,等他知道了,就不会再问他要不要拜自己为师的话了。 明霄本身就是这个预言的应验者,怎么可能再去信任教导一个未来的魔修? 荼兆神情黯淡地垂下了头。 明霄剑主察觉到他的心情忽然低落下去,眼里有一丝疑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抿了抿嘴,问荼婴:“你家中长辈可在?本君欲在你家中择一子收为亲传,且通禀一声。” 这番话说的理所当然,当然,全修真界,也只有明霄剑主有说出这话的底气。 当日,整座蓬莱岛都震动了。 太素宗主,那位从蓬莱岛出去的明霄剑主,将要在此择选亲传弟子! 明霄剑主数千年来未收一徒,这个机会有多么宝贵根本无需人言,想将自己的孩子送入择选队列的人已经打破了头,荼氏的门槛也越来越难进,这话传出的第二日,荼氏举家迁出了荼氏宅院,将这座大宅院用来安置明霄剑主,以示尊敬。 择徒的日子,就定在了三日后。 表明自己喜好清静让下人都退下,仙道魁首趺坐入定,将神魂抽离,远涉重洋投入暗无天日的海域之下。 既然法则说光收下荼兆会使荼婴前路难走,那不如连荼婴一并收下吧。 从魔君体内醒来的天道觉得自己真是个机灵鬼儿。 作者有话要说:天道:我真聪明,两全其美【喜滋滋】 法则:……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的荼婴:我的偶像要来收徒辣!是不是我是不是我?! 荼兆:我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我不敢说。
第29章 双生(三) 被镇压在海域之下数千年的魔尊在阴冷压抑的宫殿中醒来。 他长发未束冠冕, 乌黑的发丝披散在绣着金线的衣袍上,深黑色重重叠叠的华服勾勒出挺拔的腰身,每一层衣衫上都用金丝压满了暗纹,行动间有水流波浪般粼粼的纹理在流动。 沉睡已久的暴君睁开眼睛。 乌黑的瞳孔中有暗红的光晕在流转, 仿佛落进了暗红的血色, 脸颊线条精致冷硬, 若有人在此,便能一眼认出, 他与那位仙道魁首生的一模一样! 但和那位清冷似雪的太素宗主不同,坐在深渊下的王座上的男人, 眉目凌厉摄人, 眼神中都是残忍血腥的暴虐, 眉眼里含着倨傲矜贵的神色, 明明什么都没做, 神情里也像是带着阴冷残酷的煞气, 眉尾习惯性地微微压着——这个动作由那位仙道魁首做来,是仙人气里多了点悲悯红尘的温柔, 而由他做来,就仿佛是一手翻覆了天下的暴戾君主正提着刀思索灭谁满门。 这张实打实的暴君脸,和鬼王那张祸国殃民的妖姬脸, 正好可以凑个对儿。 这俩化身合在一起大概就能组个亡国组登上热门话本。 “尊上。”点着极暗灵火的大殿里, 几名黑衣魔修单膝跪地,“禀尊上,海域封印已破除十之七八, 约再过一月就可彻底解开封印。” 坐在上首的魔尊一言不发,无声的氛围里,那几名黑衣人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 “唔……一个月?那本尊要你们何用?”魔尊的声音淡的几乎没有情绪,仿佛只是一个再平淡不过的问句。 但这句话出口,却吓得那几人汗出如浆,恨不得将头死死压进地面:“尊上!尊上息怒,我等定然在半个月内完成任务!” “半个月打破他设下的封印?你们是在愚弄本尊么?”黑暗中传来的声音里带着冷意,“滚吧。” 几人如蒙大赦,也不敢再辩解什么,急忙退下,身长玉立的魔尊站起来,视线穿透重重宫殿,准确无误地捕捉到笼罩在整个魔域上空的那道封印。 魔域沉在深海之下,暗无天日,底下是赤地焦土千万里,随处可见互相厮杀的魔物,城池之间互不相连,与人间的统治模式不同,魔界强者为尊,各个城池皆有城主,虽名义上说受魔尊率领,平日里却不会直接接受魔宫的旨意。 更主要的是,那位魔尊也没有心情去玩什么治理国家的游戏。 黑衣黑发的魔尊步出大殿,仰头看向幽寂的天空。 天空没有太阳,却也不是纯然的黑,而是泛着粼粼波光的幽蓝,这种蓝色沉静冷漠,透着微微的幽光,隔着特定的频率,还会折射出一种奇妙的银蓝色光辉。 那道银蓝色光辉,就是数千年前由明霄剑主布下的封印,他将整个魔域,连同居住其中的数万万魔修,以及自己的双生弟弟一起,镇压进了无光无昼的海底。 魔尊长长的衣摆拖曳在背后,感知到魔尊的气息出现,整座魔宫的侍女们纷纷跪下,额头死死磕地,不敢有丝毫动作。 “五千多年了啊……” 离魔尊最近的侍女听见自己的君王喃喃自语,语气有些诡异,仿佛是仇恨,又像是充满笑意。 “也该到见面的时候了。”他轻声说。 深黑的大袖下苍白无血色的右手拢起一团黯淡的光晕,里面泛着极其浅淡的银蓝,男人松松抬起左手,并指在右手那团光晕上一抹。 虚空中如同绽开了一束银白的莲,他空无一物的右手里凝出了似玉非玉的素白剑柄,顺着他抹过的左手,泛着寒光的锐利剑身一寸寸凝实,这柄剑质地通透,不似铁铸,更像是寒冰凝结,剑身寒气四溢,有极微弱的银蓝色光芒流转其上,剑柄坠着一只剑穗,式样精致,却沾满了干涸的暗红色血腥,末尾的穗子被切断了一半,凄凄惨惨地挂在剑柄尾端。 这柄剑和魔尊的气质格格不入,通身流溢着高华清贵的气息,如一捧天山雪、林梢月,被他握在手里,灵光吞吐明灭间,如在哀鸣。 “小……小雪天剑……” 四周的侍女们喃喃低语,将身体更深地压了下去,死死跪着不敢抬头。 那柄剑上的气息足以令任何一个魔族感到恐惧。 ——那是明霄剑主的佩剑,也是数千年前穿透了魔尊心口将其镇压海底的封印之引。 被敌人握住的灵剑不甘地微微颤动着,试图挣脱魔尊的掌控,却被对方放出的魔气轻而易举地侵蚀掉了本就不强的灵光,哀鸣着静止了下来。 握着这振长剑,魔尊嘴角露出了一个冷戾的笑容。 整个魔域忽然震颤起来,浩瀚恐怖的魔气如洋流倒卷,翻腾呼啸而出,黑衣的男人一脚踏在地上,大地被踏出一个凹陷的深坑,裂缝还在随着泥土的碎裂而疯狂延伸扩张开来。 黑衣魔尊借着这一脚之势,如踏风追云,乘着磅礴呼啸的魔气卷出的狂风,朝着暗淡广邈的天穹挥出了一剑! 仙尊的长剑里还蕴含着似雪的寒冷灵力,甫一接触到天穹上银蓝的封印就顺利地融了进去,在天衣无缝的封印中震出了一条几不可察的乱流。 见到那条乱流出现,魔尊咧开了一个兴奋残酷的笑容,手腕翻转,将已势竭的长剑收回,驾驭魔气聚就的龙卷再次轰然冲击上去,又是一剑! 这一剑有破天开山之气势,银蓝的灵光和玄黑的魔气杂糅在一起,如长虹贯日,瞬间横贯整个天穹,在所有魔族眼中投下了恐怖的倒影。 封印和长剑撞击,上面无时无刻不在转动的符文做出了反应,煌煌如烈日般的辉光大盛,带着气吞山河之势笼罩向下方的魔尊,仿佛是一个恍神,深蓝如墨的天穹就被遮掩在了这光芒之下,与此同时,有极寒冷冰凉的气息疯狂地蔓延开。 整个魔域的魔族都怔怔地抬首望天,看着他们的魔尊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姿态冲击着那道封印。 魔气和灵力流互相撞击,巨大的威能步步攀升,所有魔族都感受到了那种仿佛要被活活撕裂的窒息感,最弱的一些魔物趴伏在地面颤抖,连呜咽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被这狂乱的力量对冲撕得粉碎,血肉如烟雾般一蓬蓬散开,连一片骨骼都留不下来。 这样的威能还在攀升,一些城池从城主终于意识到了其中的可怕之处,迅速收拢城民,打开防御的阵法,在尖锐呼啸的涌流中挣扎保命。 地面上张开的防御阵法越来越多,微弱的光芒簇簇亮起,似繁星在洪流中明灭不定,却丝毫没有被天上的那个男人看在眼里。 他根本不关心底下的魔族会不会死,只是一心一意冲击着上方的封印。 这道封印在数千年的魔气侵蚀中已经衰弱了很多,不然在他挥出第一剑的时候,下面的城池应该就已经被夷平数座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能让他们用那些不值一提的阵法支撑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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