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沧澜院中出乎他的意料,竟然没有额外设防。 庭院中的红蔷薇仍然盛放着,昨夜的残枝败叶已经被清理干净,只是花丛之间已不见那些黑红蝴蝶翩跹盘旋,静悄地甚至有些诡异。 慕从云小心避开红蔷薇的枝蔓,沿着墙根靠近主屋。 待行至昨夜被红蔷薇缠住的地方时,发觉脚下的泥土格外松软一些。他脚步一顿,仔细观察脚下松软的泥土,随即在那蔷薇根茎的底部,发现了一点露出的棕色衣角。 慕从云神色微凝,挪开脚,用剑鞘将表面松软的泥土拨开了一些,便看见了更多的棕色衣料。 ——毒门弟子都穿着这种棕色的短褂。 想起章青白日里说起被“贼人”所害的两个毒门弟子,他心中已有了数。 将表面的泥土还原,慕从云看了一眼开得格外艳丽的红蔷薇,越发收敛了气息,小心万分地靠近主屋。 主屋里没亮灯,隐约传来簌簌的动静,像是枝叶摆动摩挲发出的声响。 但屋里怎么会有枝叶婆娑声? 慕从云蹑手蹑脚地跃上屋顶,施了个水镜术、 圆圆水镜里呈现出来的景象叫慕从云不自觉屏息——整个主屋内部已经看不出原貌,四处都是肆意横生的蔷薇藤蔓。粗壮的藤蔓茎秆上布满尖刺,由四周往中间聚拢,护着一个洁白的茧。 而慕从云在外面遍寻不着的黑红蝴蝶,此时密密麻麻地栖息在蔷薇枝蔓上。 这些蝴蝶双翅张开相同弧度,以同样的频率扇动着。 而那被护在中央的、不过成人巴掌大的白色虫茧,随着蝶翅扇动的频率,时不时便往外凸起一块,似是里面的东西正在积蓄力量破茧而出。 慕从云屏息看着,却忽觉有一道视线透过水镜投向自己。 他心中一惊,以为已泄露了行踪,循着目光源头看去,却在重重枝蔓的间隙中,看见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不断眨动,似想传递什么信息。 慕从云仔细打量半晌,从露出来的衣物以及仅露出的一双眼睛判断出了此人的身份——竟是百里鸩。 他没有完全被柳夫人控制? 慕从云心中惊疑不定,又去看那虫茧,发现不过短短数息,虫茧里的东西已经将虫茧撕开了一道缺口。 那是只通身赤红的蝴蝶。 暗红的虫躯已经自茧中钻了出来,赤红色布满诡异花纹的翅膀也挣出了一半,余下另一半还困在茧中不断挣扎着,随时可能破茧而出。 而那些原本栖息在枝蔓上的黑红蝴蝶纷纷振翅而起,环绕着虫茧不断飞行,黑红蝶翅上散落细碎的红色粉末,纷纷落在了虫茧上,几乎将白色的虫茧染红。 虫茧越红,那些蝴蝶蝶翅上的暗红花纹越淡。直至完全变成黑色后,便僵硬了身体,直直坠落下去。 而与之相反的是,正在破茧的赤红蝴蝶挣扎的幅度却越来越大,几乎就要完全破茧—— 慕从云看着这如同献祭一般的景象,心中生出浓浓的危机感。 这屋里完全不见柳夫人踪迹,又只剩下这么一只破茧的蝴蝶,其身份已不言而喻。 被蔷薇枝蔓层层压制的百里鸩还在求救;而另一边,赤红蝴蝶已要破茧而出。 慕从云不再犹豫破屋而入。他一手将离火符仍向百里鸩的方向,一手持剑斩下,剑气浩然直指破茧的赤红蝴蝶—— 凛冽剑气往四周荡开,沧澜院庭院中的红蔷薇纷纷折腰伏地。 与此同时,沈弃利用锁红楼,秽元化作无数细丝深入地底,一路探寻蚀雾源头,最后竟又回到了红蔷院。 看着红蔷院中爬满了院墙的红蔷薇,沈弃翘起唇露出笑容:“胆子倒是大,竟就藏在这里。” 安静蛰伏的蔷薇枝蔓似察觉了危险,深扎地底的根系不断扭动,地面如水波起伏、皲裂,青砖与泥土四处飞溅。 沈弃凌空而立,抬手按住左肋下侧,缓缓抽出一柄雪白狰狞的骨剑。 以骨铸剑,是为龙骨。 沈弃双手握住龙骨剑柄,寻准了“眼”,将龙骨一寸寸刺入地面。 感受到威胁的红蔷薇枝蔓顷刻间暴长,带着尖刺的枝蔓扭动着抽向沈弃。 沈弃身形不动,左手按住剑柄,右手锁红楼暗芒闪烁,无数污秽之线织成巨网,将疯狂攻击的枝蔓困锁其中。 蔷薇枝蔓犹做困兽之斗,深藏底下的根系纷纷钻出地面,土石飞溅间,带出累累白骨。 更有浓郁近黑的蚀雾如潮水喷涌而出,自地底升腾而起—— 但还未来及扩散到四周,便被龙骨吸收,又源源不断被沈弃吸纳入体内。 皮肤表面被暴烈的蚀雾割破,鲜血淋漓,沈弃却发出近乎享受的喟叹声,他看着已现颓势的红蔷薇,再通过红风的眼睛看到沧澜院的战斗,终于从久远的前世记忆里翻找到了对应的名字:“原来是万化魑魅。” 上一世十方结界破碎,西境九州相继沦陷,各大宗门也陆续败落之时,蜀州有一座蔷薇城异军突起。 蔷薇城靠着遮天蔽日的红蔷薇,抵挡住了蚀雾的侵袭,收留了不少落难的修士与凡人。 丧家之犬们以为自己终于寻到了一处安全地,却不知整座蔷薇城都是蚀雾海孕育而出的怪物。所谓的安全地,不过是一个巨大的捕猎陷阱。 它们收容人类,就和人类豢养牲口一样。 等他们终于发现蔷薇城只是个巨大的陷阱时,已经为时已晚。 据说当时城中难民数万人,却只逃出了寥寥几十人。 侥幸逃出生天的这些人,将蔷薇城称为“万化魑魅”。 万化魑魅并不单指红蔷薇,而是红蔷薇与其伴生蝴蝶的合称。 蔷薇与蝴蝶相伴而生。蝴蝶擅幻术,能寄生,负责引诱猎物作为肥料养分。而蔷薇枝叶繁茂,能为幼蝶提供生长的养分,庇护蝶群。 二者相互依存,相伴相生。 “原来从这时候就开始了。”沈弃自言自语:“西境的覆灭,比我想象中还要早。”看着委顿在地的蔷薇枝蔓,他嘲讽地嗤了声:“如今倒是替西境解决了个隐患。” 想想心中还真有些不痛快。 若不是他迫切需要秽元提升实力,放过这万化魑魅也不是不可以。 敌人的敌人就算不是朋友,也不必赶尽杀绝。 “可惜,只能怪你运气不好了。”沈弃啧道。 * 红蔷薇主体受制,沧澜院的战局也起了变化。 一面要防备蔷薇枝蔓暗中偷袭,一面要和赤红蝴蝶厮杀,慕从云两面受敌,颇为狼狈,只能四处游走不断消耗对方。 但随着时间的延长,他发觉那些蔷薇枝蔓竟然逐渐现了颓势,支援越来越有心无力。 赤红蝴蝶也发现了这一点,意识到红蔷薇可能出了岔子,亦决定速战速决。 赤红蝶翅扇动,翅上花纹光华流转。又有无数黑红的蝴蝶自外面飞来,环绕在她周围,缓缓凝实成一个人形,赫然便是柳夫人。 慕从云心道果然,且战且退靠近百里鸩的位置,一剑斩断了最后的禁锢。 百里鸩得了自由,立即拔出横笛吹响。 “贼妇人,你的死期到了。” “手下败将也敢口出狂言。”柳夫人轻叱一声,背后伸展出巨大的蝶翅,赤红蝶翅扇动,其上诡异花纹流转,叫人目眩神迷。 “别看她,这贼妇人擅幻术。”百里鸩抽空交代了一句,当先攻了上去。 慕从云闭上眼,侧耳细听,配合百里鸩挥剑斩出。 柳夫人没了支援,又遭夹攻,很快便负了伤。 就在两人联手准备一举将她斩杀时,柳夫人忽然将一只铜钱大小的傀儡鸟扔向慕从云。 “鸿雁?”慕从云隔空接住了傀儡鸟。 在抵达毒门之前时,保险起见,他悄悄将鸿雁放出去给肖观音送信。只是“鸿雁”迟迟未曾收到回信,没想到竟被柳夫人暗中截下了。 鸿雁只记录了短短一句话:“离火门有变,速来。” 是肖观音的声音。 柳夫人掩唇轻笑:“再去迟些,离火门和小观音,可就一个都保不住了。” 慕从云咬牙,很快有了决断,看向百里鸩:“离火门事关十方结界安稳,不容有失。” 然而百里鸩却只是哂笑一声:“你要去便去,我今日必杀了这贼妇人。”话未落,又攻了上去。 柳夫人不擅攻击,但却有层出不穷的诡术。一时之间两人难以分出胜负。 见百里鸩丝毫不在意离火门安危,慕从云不再迟疑,捏碎了铜铃后便御剑赶往离火门。 柳夫人见他走了,看了眼地面奄奄一息的蔷薇枝蔓,便往红蔷院退去:“有本事你便跟来。” 百里鸩满心杀意,在她身后紧追不舍。 二人一前一后赶往红蔷院。 担心蔷薇出了变故,柳夫人十万火急赶往红蔷院,却在将将靠近红蔷院时,惶恐停了下来—— 只见红蔷院中,巨大的龙族身躯弯曲盘踞,狰狞利爪踩着已经枯萎的蔷薇枝蔓,正在源源不断地吸收蚀雾。 听见动静,那狰狞的龙首缓缓转过来,金黄竖瞳锁定了柳夫人与后一步赶到的百里鸩,发出阴沉的声音:“你,们,找,死。”
第25章 脏东西 赤鳞龙族完全转过身体,喉咙里发出低沉的龙吟,黄金竖瞳充斥兽类的冰冷残酷,杀意弥漫。 它仰起长颈,无数灰色的蚀雾喷涌而出,迅速弥漫向整个红蔷院。 眼见大敌当前,百里鸩与柳夫人已经顾不上旧仇,各自往不同方向遁去。 沈弃见状哂笑一声,龙尾横扫以万钧之力将百里鸩挡了回来,同时抬爪一拨,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郁蚀雾便化作了巨网,将柳夫人网在其中,难以动弹。 “想逃?”沈弃变换为人形,凌空而立,繁复红衣似鲜血染就。 “见过本座真身的,都得死。”话音未落,他拔骨为剑,龙骨纵劈,当即斩下了柳夫人一只手臂。 柳夫人捂住伤处,断臂处有无数黑红蝴蝶坠落,目光在他面上扫视带着疑惑:“酆都之人?” 沈弃不语,嫌弃地抖了抖剑身沾染的黑红粉末,目光锁定百里鸩,翘着唇笑得恶意满满:“听闻百里掌门乃是无上天境的强者,怎么也要不战而逃?” 他抬起左手,五指收拢,锁红楼表面红芒大盛,无数肉眼难见的污秽之线显出痕迹——这无数污秽之线的另一端,赫然缚着百里鸩。 百里鸩之前遭了柳夫人暗算操控本就实力大跌,眼下又身处蚀雾之中,根本不敢随意调动灵力,唯恐蚀雾入体侵蚀神魂,失去神智异变成怪物。他一向能屈能伸,眼见受制于人,只能言语周旋: “阁下可是钟山烛龙一族?烛龙一族素与西境交好,与我西境宗门同气连枝守护十方大阵。我无意阻挠阁下行事,阁下又何必与我白费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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