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前有恶虎,后有追兵,命苦至极! 正值惊恐之际,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阵阵呼唤…… “阿颜……”他的心跳都停止了。 不能回头! 回头火就灭了! 虽然这日子无甚好过,但好死不如赖活着! “阿颜……”他感觉到左肩被人拍了一下,完了,火灭了……他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全力一搏,拔腿就跑。 谁知那鬼纹丝不动,反而一只铁臂勾住他的腰,让他寸步动弹不得,还不知往足上铃铛处动了什么手脚,竟也不响了。 ……他吓得不敢呼吸,用手紧紧捂住双眼,就算被恶鬼分食,他也不要活活被吓死! 而那鬼偏不放过他,捏着他的手指,一点一点掰开…… 时间过了很久,又好像一直停留在原地,才听见一声轻笑。 “你眉心果真有一颗痣。” 他瞬间睁眼,望进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是你。” 那人笑道:“胆子好小。” 沈颜被人见了窘态,面上薄红,但仍是疑惑道:“国师府不留外客,你怎还在此处!” “自是特地等候阿颜。” “……等我?”沈颜警惕地看向他。 那人颔首,表情玩味,笃定道:“阿颜……似乎认得我。” 沈颜心下咯噔一声,谁会和敌国太子有什么纠葛,被人知道了,不得是杀身之祸。 “隔墙有耳,殿下慎言。我一介娼妓,岂能与尔等大人物相识?” 那人含笑不语。 沈颜下意识往后张望了两眼,见一片寂静,稍安了心,压低声音,挑起好看的眉,略带威胁道:“晋国欲灭西凉多年,仇恨早已不共戴天。而今十万凌家精锐全军覆没,殿下被掳为质,头悬利刃,举步维艰,不夹着尾巴做人,反倒敢擅闯国师府,不怕招来无端猜忌吗?” 那人似乎很诧异——他居然知道这么多事情,随后很坦然地吐出个“怕。”字。 “……” 就这么承认了?倒是把沈颜堵住了,堂堂太子怎么一点骨气都没有……只好干咳一声,“那还不速速离去,国师府守卫森严,若再耽搁下去,你我都别想出这个门!” 但那人没有半点儿要走的意思…… 沈颜静了一会,而后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只见一片落叶擦过他脸侧,他僵硬地偏过头去看,已经半截叶片嵌入粗木之中。 他咽了咽口水:“殿下什么意思?” 那人一步一步向他靠近,像是猛兽逗弄盘中的猎物,不疾不徐,弄得他十分忐忑,额上都生了薄薄汗意。 那人才放过了他,问道:“顾家军战曲向来只有军中才知,你是从哪里听来?” “我没……” 沈颜刚想狡辩两句,便被他漠然一撇,焉了气,还是老实回答,万一被当成奸细,那才叫真叫冤枉。 “家父是顾家军小喽啰。”至于什么喽啰,他那么小,哪里记得。 “哦?”那人面上存疑,又问:“那你因何在此?” “家父从军,多年音讯全无,我娘担心,便带着我一路往西凉寻人。谁知突遇歹人,见我貌美,便拐来青楼卖了。” 虽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沈颜思及往日,多少不悦,翻了个白眼道:“怎样太子殿下,还需我交待何事吗?” 那人不语,只莫名地看着他,眼神多了许多说不明的东西,“你当真是顾家军军属?” 弄得谁愿意是一样。 有父好比无父,带来全是祸害。 沈颜忍不住怨道:“殿下信也好,不信也罢。倘使今日我不是念及殿下乃顾将军亲侄,亦是家父守护之人,在瑶台赞声‘殿下妙曲’,只怕日后国师府专属乐伎,非殿下莫属了。” 沈颜故意放慢了语调,“又或是眼下大喊一声‘刺客’……” 剩下的话就不必再言了,沈颜抬眸直视他,却见那人眼神空远,若有所思,随后竟伸手,用指腹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他眉心红痣,轻轻呢喃了一声,“阿颜……” 好嘛,也是个色胚子! 但他不敢动,硬是忍了半天,直到他收回了手,才站直了身形,正了下衣冠,“若无他事,我便先行告退了。” 说罢他疾步往前,从那人身边擦肩过,恨不能早点离开这个人面兽心之辈,谁知却被抓住了手腕。 沈颜无奈转身,“殿下这又是怎么了?” 那夜疏影横斜,花径暗香浮动。 沈颜从未想过,那样高高在上的人,会一掸膝下粗麻布衣,径直跪在他面前,重重磕下三个响头,拱手作揖,掷地有声道: “晋国太子凌樾,恳请公子一救。”
第5章 别无选择 沈颜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堂堂晋国太子,求他一个春风楼的清倌相救,是自己听错了吗?还是太子被掳来敌国,刺激太大得了失心疯? 不过,欢场的人,说话不会太直接,他婉转欠身,“奴只是一个卑贱娼妓,自身难保,如何救得了太子殿下。” 凌樾却仍是跪着不起,神色坚定,似乎非要他答应为止。 沈颜自幼吃惯了苦头,也见惯了贪慕他皮肉的谄媚之人。照说也算是冷心冷清,却不知为何,一见他便生了几分不忍。好似亲眼一株傲骨红梅,被寒风酷雪,压断了筋骨…… “殿下身份尊贵,自有贵人相助,何必病急乱投医。”沈颜叹了口气,上前扶他,“殿下莫要再折煞我了,快些走吧……西凉最怕就是细作,今日是我在此,守卫不敢扰了国师兴致,否则你我早被抓起来挂在城墙上,做威慑敌国的干尸一副了。” “不要怕。” 沈颜一愣,他何时怕了? 凌樾眯眼,似下了什么决心。借沈颜搀扶之力起身,一个回旋,猛地捂住他的嘴,有力的手臂揽过他的腰,携他一道凌空而起,踏壁飞檐,似水蛇般在夜色中穿行。 沈颜害怕地闭紧双目,埋进他怀里,死死拽着他衣衫。 但沈颜自小流离失所,营养不良,又辗转入青楼,当个水似姑娘养着,所以个子娇小,还不到凌樾肩膀,身上香香软软的,脸正好紧紧贴在胸膛上,炙热的呼吸落在极度敏感的地方。 突然一个凌空翻转,沈颜吓得张口惊呼,某处被花瓣般柔软的嘴唇碰触。 凌樾闷哼一声。 终于落地,沈颜还没来的及数落凌樾,贸然乱跑,万一被发现如何是好!便被像抛烫手山芋般丢了出去…… 沈颜毫无防备,随着惯性摔坐在地,尾椎骨都快裂了,但他在春风楼挨过的打更多,不至于惨叫出声,只揉着着臀,用一双痛到含泪的桃花眼,恶狠狠地瞪着他,“懂不懂怜香惜玉!” 那眼神似嗔含怒,手揉在身细肉丰的位置,腰向下弯折出好看的弧度,眉心和嘴唇都红艳艳的,让人挪不开眼睛,跟着唇间若隐若现的贝齿晃动,活像是个转世魅妖。 凌樾耳朵骤然红了起来,前所未有的欲望在他心里灼烧起来,除却打胜仗,他的心情还从未如此波涛汹涌过,手臂上的青筋臌胀的发疼。 凌樾古怪地侧了点身子,试图掩饰什么,沈颜不解打量,却被他粗鲁地掐着下颌转移视线…… 沈颜不爽至极,旁人千金都难见他一眼,这人倒是好,一文钱不给,便对他又抱又打又摸的,忒不像话! 正欲骂两句出气,便听见一阵粗重的喘息怒吼之声,像是什么凶兽被堵住了嘴在叫唤。 沈颜凝眉,未曾听闻国师府豢养恶兽,只怕……里头的东西不是他想看见的,也不是他该看见的。 “想去看看吗?”凌樾问他。 沈颜不禁后退一步,却还是说道:“要。”却下意识紧紧攥住了凌樾的手,由他领着自己往深处去。 国师只爱十三岁的处子,倘若十三岁不是处子呢?自然要经受神的洗礼,才能重获新生。 而在西凉,虎是能通达神明的。 饶是沈颜在春风楼三年,知道不少床笫密闻,也从未听说过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虎啸不止。 他面无血色,却也不是很失态畏惧。心中还能理智的分析,凌樾当真有几分本事,他找了三年都未曾寻到的国师劣迹,竟被他上门谈个曲便发现了,还能夜探国师府,如入无人之地…… 凌樾见他这般,感到意外,“你早已知晓?”“不知。” 凌樾奇怪,照说他如此胆小,看到有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惨事,不应如此镇静才对,除非…… 凌樾面色难看地拽了他出来,抬起他下颌逼他直视,语气冲道:“你是不是……早有死志?” 沈颜极淡然地笑了,“殿下瞎说什么,我一贯是最惜命的。” 那让惜命之人决定弃生,该是如何的绝望? 凌樾顿了下,心有不忍,却仍是问道: “沈颜,你肯帮我了吗?” 沈颜笑出眼泪,一双桃花眼里有盈盈微光,藏着化不开的伤痛,“殿下带我来此,何曾给过我选择呢?” 从生前,到死后,凌樾从来没给过他选择的权力。 正如这一个月来,沈颜静静躺在凌樾明黄龙床的另一半上,看着他的皇后为他洗手羹汤,看着他的太子为他抄佛经百卷,看着他的肱骨之臣为他拜天祈福。 而沈颜因上次侵袭被烧,鬼气浅薄,动也动不得一下。不仅要忍受躺在仇人身侧之苦,还要像那些关心记挂他的人一样,守在他身边,看着他慢慢好转,别无选择。 他不是没想过挣扎,只是望向床头断成两截的浮云簪,他隐约有种预感,如果这次他再任意妄为,招惹凌樾格外鼎盛的三把火,可能就当真烟消云散了。 所以只能忍。 忍了一辈子还不够。 他眼不见为净地合上了双眸。 他躺得无知无觉,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能到头,又觉得贼老天简直是戏弄他,让他化为厉鬼,就是为了欣赏仇人妻贤子孝,长乐未央。 正想着,一双手突然伸入了他领口,触碰到他如寒冰般冰冷的皮肤,而后翻身压在他身上,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那人便已经疯了似地埋在他脖颈吮吻抚摸。 而他动弹不得。 还有比这更残忍的事情吗? 明明那人的肩头火没挨到他半分,他却觉得那人触碰到他的每一寸血肉,都溃烂生脓,亲吻得每一处痕迹,都干裂生疮。可那人还在继续,右手落在他腰后衣带,轻轻一扯…… 沈颜怨气攻心,凄厉大叫,身形瞬间化为了死前烈焰焚身、焦黑腐烂的模样。 “阿颜!——” 凌樾猛地从床上惊坐起,失魂大喊。 “皇上醒了!皇上醒了!”建章宫一下吵闹起来,“快来人啊,快传太医!皇上醒了!” 所有人都在喜极而泣,没有人看到龙床上,有一双怨毒泣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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