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单单是谢澜能感觉到自己要死了,在场的慕容锦和顾钧也能清楚地感觉到谢澜的生命力在飞速流失。 “阿澜——”慕容锦眼睁睁地看着鲜血从谢澜微张的嘴里涌了出来,再看着顾钧的手从谢澜的身子里抽出去。 鲜红的血哗啦啦地从伤口中流了出来,就像是忘记拧开关的水龙头。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个人身体里有这么多这么多的血。 铺天盖地的绝望剪断了慕容锦的理智,他发出野兽般地嘶吼,疯了一样冲向即将要摔倒在地的谢澜。 只是那本该在谢澜身后的杀人凶手,出现在了慕容锦的身前,挡住了他过去的路。 “顾钧!滚开!”慕容锦见顾钧挡路,怒意加上恨意逼得他双目中血色翻涌,左手做爪,朝着顾钧的脖颈就抓了过去。 顾钧要的就是谢澜死,哪里肯让慕容锦这时候过去搅局。他抬起手臂,挡开了慕容锦的攻击。 慕容锦眸光一暗,左手反握住短剑,在顾钧胸口狠狠一划。 他这下出手太快,还裹着尸气,顾钧避无可避,锁骨下方出现了一道几乎横亘在整个胸膛上的伤口。 皮肉翻开,露出冷白的骨头,乌黑粘稠的血缓缓地流下来。 就这么一来一回之间,谢澜已经摔倒在了地上,不过几秒的功夫,鲜血就在他的身下凝聚出了个小血泊。 慕容锦攥紧手中的短剑,醇厚的尸气在他身后爆发了出来,属于旱魃王的恐怖的压迫感让顾钧心生俱意,双膝也在隐隐发颤,有跪下臣服的冲动。 “顾钧,你杀了阿澜。”慕容锦的声音已经不复方才癫狂,而是再次恢复了冷静。 不,不能说是完全的冷静,而是让人极为不适的阴冷。 顾钧当然清楚自己是触碰到了慕容锦的逆鳞了,也知道今日自己怕是不能善了了。 可是不杀谢澜这个赝品,他的将军就不会回来! “是,我是杀了他。”顾钧面容平静地看着慕容锦阴沉可怖的面容,缓缓伸出了手,掌心中躺着那颗丹药。 “可是你也可以救他的。慕容锦瑜,你要救他吗?” 慕容锦看着那枚丹药,用力咬紧了后槽牙,下颌线的弧度锋芒凌厉,“你明知道吃下这枚丹药会变成什么样子,你还是要谢澜吃?!” “顾钧,你真是疯了。” 顾钧的情绪因为慕容锦这句话,全面崩溃了。他用力攥着丹药,脸上的表情是痛苦似癫狂。 “我没疯,我就知道你明明可以救将军,却放弃了将军!” “可将军为了你,放弃了镇北军,放弃了天水城,放弃了大安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 “他是谢澜啊,他是大安战神啊,他明明该是沙场上的常胜将军,而不是困在京中,当你这个狗屁王爷的笼中金雀!”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慕容锦瑜,天水城根本就不会被萧霆攻破,左将军他们也不会死,大安不会亡,将军更不会死。” 慕容锦听顾钧翻旧账,顿生烦躁,周身萦绕着的尸气也开始鼓噪了起来。 “愚蠢!阿澜留在天水,才是真正的要早死!单凭一个谢澜,如何守住大安那大厦将倾的江山?” “阿澜他是人,不是神!” “要我看,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盲目崇拜他的蠢货部下,阿澜才过得不开心。” 慕容锦后来也想过,如果谢澜不是背负了太多人的期待和崇拜,是不是萧霆在招安时,他可以更理智的选择呢? 而不是像当年一样,为了一群蠢货去死。 “顾钧,害死阿澜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你们!大安不是谢澜一个人的,镇北军也不是谢澜一个人的,凭什么都要谢澜去扛?” “顾钧你扪心自问,你想要的究竟是复活阿澜,还是只想满足你自己的执念?!” 慕容锦这番犀利刻薄的质问,直接戳破了顾钧心中那点自欺欺人。 人的感情是会变质的,仰慕崇拜,会随着山河破碎,家破人亡,变成了质疑怨恨。 再随着百余年不见天日的折磨下,变成一个活下去的目标。 顾钧崇拜仰慕谢澜吗?答案无疑是肯定的。 顾钧是出生在杏林世家,家里祖祖辈辈都是医术高超的大夫。他本应该循着先人祖辈也成为一位悬壶济世的大夫,可他偏偏去从了军。 他运气好,被镇北军挑去了,又被谢澜当做勤务小兵挑去了身边。谢澜看他天赋好,性格乖,又懂医术,就当副将培养着。 后来,他也真成了谢澜的副将了。 这份仰慕崇拜本该随着顾钧进棺材的,可后来因为慕容锦的出现,变了。 顾钧是当年镇北军中唯一一个陪着谢澜进京的,自然也陪着谢澜一起被圈紧在了云京城中。 其实这本该也没什么,当年在天水时,他也是经年累月的不回家,只有飞鸽传书,家里人也习惯了。 被困在云京城中,除了不能与任何人书信往来,倒是也准许他在云京中走动的。 可大楚打过来了,首当其冲便是天水城。天水城一破,大安的防线便垮了大半。 顾钧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听闻天水城破,镇北军全员阵亡后,只当是顾钧也在其中。 顾母顾父年老体弱,听闻幼子战死的消息,大病一场,接连撒手人寰了。 顾家父母办完丧事之后,大安已大半沦陷了。 顾钧的两个兄长离家去做了军医,想要学弟弟为大安尽一些绵薄之力,剩下的三个姐姐守着顾家的医馆。 后来,顾家兄妹全死了。 顾钧知道这个噩耗后,连夜去了雍王府,声嘶力竭地质问谢澜为什么要交出虎符,为什么不回镇北军,为什么不守着天水城。 谢澜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坐着,任凭顾钧发泄着情绪,等他悲伤过度昏倒后,让王府的侍卫将他抬到客房休息。 顾钧可能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那之后,他对谢澜的感情变了,仰慕崇拜背后,是质疑和怨恨。 再之后,谢澜死了,顾钧也成了僵尸。 他做绿僵的时候,与旁的绿僵还不同,他不是完全丧失神智的,他还记得他崇拜着百战百胜,被誉为大安战神的谢澜。 他的崇拜,是他修行的执念。 他要复活他的将军,他要杀了害得他的将军变得平庸的慕容锦。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执念,顾钧才能修炼成旱魃。 所以,成了旱魃的顾钧,依旧仰慕崇拜谢澜吗?或许有吧。 但能肯定的是,如果顾钧真的仰慕崇拜谢澜,他是断不会想要给谢澜吃下那枚丹药的。 所以,被慕容锦戳穿的顾钧,恼羞成怒了。 他冷笑着看着慕容锦,指着出气多进气少的谢澜,说:“他快死了,慕容锦瑜你确定你不想救他吗?” “变成我们这样的,有什么不好吗?至少,命硬。” “慕容锦瑜你找了将军这么多世,只有这个,是有着将军所有记忆的吧?真不救吗?好不容易等到一个记得你们过去的赝品,下一个是什么样子,可就不一定了。” 字字诛心,怕是如此了。 慕容锦怒视着顾钧,没拿短剑的那只手用力攥着拳头,手背上是暴起的青筋。 诚如顾钧所言,慕容锦会寻找每一世的谢澜。最初,他还会执着地来到谢澜的身边,与他相认,相知,再相爱。 他不认为没有记忆的谢澜就不是谢澜,真正相爱的两个人,即使没有记忆,依旧会一见钟情的。 谢澜之余慕容锦,便是如此。 慕容锦发现了,只要他在谢澜的身边,谢澜就会慢慢恢复记忆。 有的只是城门战死那一幕,有的会更多一些,记得他们是怎么相识的,又是何时成亲的。 更多的,是没等他们回忆起全部,就因为慕容锦,死了。 几世过后,慕容锦终于明白了,他才是给谢澜带来一切苦难的元凶。 于是,他不再出现在转世的谢澜的身边,而是隐藏在他的周围,默默地守护着他,陪伴着他。 直到这一世,慕容锦终于还是熬不住了,选了个折中的办法,出现在谢澜的身边,当他的同学室友,不与他建立更亲密的关系。 一切本该都在慕容锦的掌控中顺利地进行着,可顾钧出来搅局了,谢澜想起了所有的记忆,也再一次的因为慕容锦,要死了。 慕容锦缓缓垂下眼,阴鸷的目光落在顾钧攥着拳的手上。顾钧这个混蛋,可能就说对了一件事,变成他们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人命太脆了,一点意外就可以轻易要了人的命啊。
第125章 羽化登仙 顾钧敏锐地察觉到了慕容锦落在自己手上的目光,或者说是他没办法察觉不到。 如果目光能凝为实体的话,想必他的手腕已经被那杀气锋利的目光切断了吧。 顾钧攥着丹药的手指紧了紧,心念一动,诧异过后,只剩下他慕容锦也不过如此的念头了。 他得意洋洋地朝慕容锦伸出紧握着丹药的手,攥在一起的手指打开,露出那枚过于瑰丽的丹药。 顾钧唇角挂着嘲讽的笑,道:“慕容锦瑜,你这不是也同我做了一样的选择了吗?” 顾钧尾音还未落下,就变成了惊怒的低吼,身体原地拔起,向后退着。 可他眼前除了还未完全消散的尸气,哪里有慕容锦的身影。 “!”顾钧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冰凉刺骨的杀气,那颗早就没了心跳的心脏竟然吓得急速跳动了起来。 他急忙在空中扭转腰胯,凭借着强悍的身体素质,生生地在半空中转了个圈。 握着丹药的手紧紧攥着,另一只空着的手成爪状,寸长的黑色指甲朝着突然出现的慕容锦的胸口抓了过去。 慕容锦不闪不避,殷红的唇勾出抹微笑,是居高临下的睥睨,也是骇人的疯狂。 他在顾钧惊恐的目光中欺身上前,一把攥住了顾钧的脖颈。 抵在颈子上的五指忽然暴涨出寸长的黑色指甲,尽数刺入进苍白的颈子上,疼得顾钧长大了嘴发出声嘶吼。 慕容锦掐着顾钧的脖颈,猛地将人从半空中压向地面。只听“轰”地一声巨响,灰尘散去,地面出现了个大坑,顾钧就躺在坑中。 这一下几乎要了顾钧的半条命,大口大口的乌血从半张的嘴中涌出,弄脏了慕容锦的手和衣袖。 慕容锦嫌恶地蹙紧了眉,掐人的手因为不悦又收紧了几分,苍白的手背上鼓起道道青筋,指腹都陷入了旱魃看似柔软,实则坚硬的皮肤中。 为了防止顾钧反抗,他曲起左腿,膝盖重重地压在了顾钧的胸口上。他这一下没收力,直接将顾钧的胸骨压碎了。 慕容锦微微偏头,看着顾钧就算是遭到了如此重创,依旧攥得紧紧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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