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锦瑜站在跪立的谢澜身前,高大的影子将跪在地上的谢澜完全笼罩。 漆黑的凤眸低垂,与那双盛满了细碎光芒的星眸,在满室璀璨灯火中静静地对视着。 倏地,慕容锦瑜笑了,很浅淡的笑,唇角甚至都没有笑纹,可谢澜在那一刻仿佛看到了冰雪消融,寒冰乍破。 独属于慕容锦瑜的冷淡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内心响起,含着让人后脊生寒的讥诮和阴冷,“那本王,就带着本王的王妃,好好的去交流一下感情了。” 说罢,他不等文慧帝出声,扯着谢澜的胳膊,一把将人拽了起来,不等谢澜站稳,就用不容抗拒的力道硬扯着人往殿外走。 谢澜没想到慕容锦瑜会弄这么一出,脚下没站稳,踉踉跄跄地撞到了慕容锦瑜的背上。 他们这样的互动在围观的文慧帝和群臣们看来,可不就成了雍王被赐了个男妃,心情不好,拿谢澜撒气嘛。 只不过雍王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大臣们就算心中再为谢澜惋惜,也都各个安静的跟只鹌鹑似的,生怕自己哪个表情,哪个声音惹了这位王爷不高兴。 等慕容锦瑜带着谢澜离开了大殿,他们才敢唏嘘叹气。 “哎,陛下怎么就将谢侯赐给了雍王当王妃了?”坐在嘉宁侯身旁的瑞安侯捧着胖乎乎的肚子,悄无声息地挪到了出神的嘉宁侯身边。 “嚯!”嘉宁侯吓得倒吸了口凉气,扭头看着瑞安侯敦厚老实的面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压低了声音道:“侯爷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的吗。” 瑞文侯捧着肚子呵呵笑,一副笑眯眯的佛爷样,看起来脾气好得不得了。 “老弟莫怪,老哥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哎,老哥这不是心里急嘛。” 瑞文侯同嘉宁侯一样,都是这云京城中惯会明哲保身的富贵闲人,不过他与嘉宁侯不同,他姓慕容,按辈分算的话,是雍王慕容锦瑜的堂哥。 而文慧帝这神来一笔般的赐婚,牵动了在场的,所有姓慕容的心。倒不是因为身为同性的亲王和侯爷成婚的事情,是多么罕见的事情。 大安民风开放的很,律法中允许男子或女子间婚配。被誉为“大安双圣”,也就是建立了大安的太祖与安帝,皆为男性。 大安朝之所以建立,是因为当时还是异姓王的太祖,与前朝不受宠的太子相恋。 前朝信封阴阳调和之道,重视子嗣繁衍,将不能孕育子嗣的女子与分桃断袖假凤虚凰视为有失德行,一旦被发现轻则送入宗族祠堂行家法,重则送入官府大狱。 安帝也就是前朝太子被亲信出卖,将他与太祖相恋一事告知前朝末帝与宠妃。 宠妃想要了太子的命,让自己的五皇子成为太子。 太祖得知情况,连夜将人救出,起了兵,造了反,亲手打下了前朝江山送与太子。 大安建立后,太祖与安帝二圣临朝,共理朝政,并将大安律中天上了婚配自由,不限性别。 但到了仁帝时期,因为仁帝与前朝迂腐的思想不谋而合,都是极为重视血脉正统,繁衍子嗣,曾经一度动过改大安律的念头。 不过太祖定下了条规矩,只允许明君改大安律。而仁帝刚愎自用,暴躁无常,毫无建树,虐待元后,配不上称号仁,也离明君相差甚远,动不得大安律。 仁帝只能将气撒在了慕容皇族身上,他在位时,不允许任何慕容皇族与同性成婚。 他在位二十年,除了二子淳王与同性成婚,愣是没有一个慕容皇族敢抗旨不遵。 而淳王也与夫君,域外三十六国的君主,远赴域外。 自淳王之后,雍王慕容锦瑜是第二个要与同性成婚的慕容皇族。而且,还是文慧帝亲口赐婚,另一半还是镇守边疆的战神将军。 这与慕容皇族来说,是一个信号,一个算不得是太好的信号,也不怪瑞文侯着急。 嘉宁侯算得上是云京中最擅长明哲保身的人了,而这样的人,往往有一颗玲珑心肝。 他偏头,眸光幽幽的看了眼身侧已经空了的位置。转回头,执起酒壶,给瑞文侯倒了杯酒,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嘉宁侯将酒杯塞进了瑞文侯的手中,自己拿着酒杯轻轻碰了一下,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瑞文侯苦着脸叹了口气,一口干了杯中的酒,“这道理我也懂,可偏偏是那位雍王殿下,偏偏赐的还是谢侯,这,这叫个什么事啊。” 嘉宁侯唇角挂着轻佻的笑,轻轻晃动着手腕,几下就将杯中澄澈的酒晃得泛起了涟漪,也模糊了倒映在酒中锐利的双眸。 “老哥啊,咱俩这交情,老弟只能说一句,这大安的天啊,要变喽。” 瑞文侯眸光猛震,看着嘉宁侯举起酒杯,仰头饮尽杯中酒。后颈蓦地一寒,额角冒出了一层冷汗。 另一侧坐在首位上的罗玉放下了玉箸,双手放在膝上,歪着头看刘相,斯文儒雅的脸上挂上了讥讽的笑。 “这赐婚是刘相的手笔?” 右相罗玉虽是不惑之年,却已是两朝老臣了。如果不是刘相的女儿做了皇后,这左相的位置就是罗玉的了。 刘相握着玉箸的手一紧,瞥了罗玉一眼,淡然道:“罗相,这是陛下的意思。” “呵。”罗玉冷笑,好不客气地说道:“坏人姻缘,刘相啊,你这一把年纪了,也不怕遭报应?” 罗玉一贯如此,说话尖酸刻薄,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他都敢损,文慧帝都在早朝被罗玉损得面红耳赤的。 不过罗玉此人确实有大才,是当年正和帝当年从大理寺直接提拔到右相的,就连太后也对他赞不绝口。 因此,文慧帝就算再不喜罗玉,刘相再在文慧帝面前给罗玉穿小鞋,文慧帝也不曾动过罗玉。 这不,刘相被罗玉两句话抢白的脸色由青转红又变白的,跟走马灯一样。 他狠狠瞪了眼罗玉,目光阴狠的好似要吃人一样。重重地“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刘相这副神情,在罗玉眼中可不就等于是承认了嘛。他嗤笑一声,“如此对有功的良将,也不怕寒了武将的心。” 罗玉话一顿,眉心蹙紧,神色中添了几分凝重,“也对,这朝堂上,很快就是文臣的天下了。” “罗相。”刘相出声警告道:“慎言。” 罗玉冷哼一声,懒得与刘相多费唇舌,直接起身离席。 —— 慕容锦瑜拉着谢澜出了极乐宫后,便放慢了脚步。不过他脚下不停,也不说话,只闷头拉着谢澜走。 谢澜不知道慕容锦瑜要做什么,也不问,任凭慕容锦瑜带他到任何地方。 慕容锦瑜在这皇宫中长大,知道什么地方僻静,拉着谢澜一路躲过太监宫女,七拐八拐地到了一处花香馥郁的小花园。 这个小花园僻静的很,连宫灯都只有寥寥几盏,想来平日里不受贵人们待见。 谢澜借着莹莹烛火,看树上白色的笑话,“噗”地一声笑了,“茉莉?我侯府里也有茉莉呢。开得顶顶好看,等哪天锦哥空了来我府里赏花啊?”
第105章 太后 慕容锦瑜垂着眸,目光深深地看着笑容灿烂的谢澜,猛地伸出了手,将谢澜拥入了怀中。 猝不及防间,谢澜眼前一黑,鼻子撞到了慕容锦瑜结实的胸膛上,酸胀的感觉缓缓地在鼻腔里弥漫开来。 缓过了那阵酸劲后,名为寂雪的熏香蜂拥般地往鼻腔里钻,标记地盘般占据了嗅觉。 很快,谢澜就觉得自己再也闻不见满园的花香了。 如初雪般冷冽的香气,箍住腰背的手臂,都让他腰软背软的好似站不稳脚跟了。 谢澜看着眼前的暧昧的黑,眨了两下眼睛,无声地笑开了,索性就跟没长骨头似的软靠在慕容锦瑜的胸膛上,两只手臂也化作了缠人的花藤,紧紧勒在那把劲瘦有力的腰上。 “锦哥,我想你了。”谢澜的声音放得很软很轻,像是块甜蜜粘稠的饴糖。 大概是从小习武,又知晓自己长大后要跟祖父一样保家卫国的缘故,所以谢澜在幼时就极少撒娇。 不过他长得好,嘴又甜,偶尔的一次两次撒娇,都能哄得谢老侯爷一颗老心化成了水,恨不得给他上天摘星星摘月亮的。 唯一一次败北,就是在小小的慕容锦瑜身上,软乎乎甜腻腻的撒娇讨好,换来了一顿毫不留情的胖揍。 谢澜稍大一点的时候就去了天水城,同一帮将士生活在一起。 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在一起,嘴里不挂着荤话都是有修养的了,哪里撒的了娇,又和谁撒娇。 也就是谢澜同慕容锦瑜两人间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后,谢澜那点儿时的本领才渐渐找回来。 很显然,慕容锦瑜很受用谢澜难得的撒娇。 只见那双眼眸骤然一黯,漆黑的眼底又添上了把浓稠的欲色,让那双藏在黑暗中的凤眸愈发的阴戾骇人。 “什么时候回的京?”清冷的声音夹杂着喑哑,那双压抑克制的思念。 谢澜眨了眨眼,心中算了一下,报出了个确切的日子。 慕容锦瑜怔了一下,眸中浮出了迟疑,问:“这么早吗?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问这句倒没有质问 的意思,而是单纯的不解。 其实方才在极乐宫时,慕容锦瑜也是在文慧帝喊了谢澜的名字,才惊觉本该在千里之外的爱人,竟然与自己身处同一个宫殿里。 “不能啊,我走的时候就让小左给你飞鸽传书了。”谢澜从慕容锦瑜怀中仰起头,一脸的疑惑不解,“锦哥你没见到那几只胖鸽子吗?” 慕容锦瑜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怎么会?”谢澜满头雾水,嘟囔道:“是小左忘记了?不对,小左记性好的很,不会忘事的。” “那就是那几只鸽子不认道?飞丢了?不会啊,它们都是专门训练过的,还知道躲着蛮族的鹰隼呢,没道理会找不到云京的路啊。” 慕容锦瑜垂眸沉思,从召他回京到将突然将吏部给他管,让他忙得不可开交,再到今天的突然赐婚。 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可不就这么被串起来了嘛。 他就说嘛,文慧帝防他跟防狼一样,怎么突然将吏部给了他管,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慕容锦瑜眼中戾气翻滚,他和阿澜就这么被文慧帝摆了一道,该死! 不过事到如今,慕容锦瑜就是再气再恼,也无济于事了。 更何况他的阿澜一直期待着他们的婚事,于他慕容锦瑜也是如此,哪怕自私了些,但他也想阿澜能成为他的王妃。 “算了,那些都不重要了,纠缠无益。”慕容锦瑜将谢澜重新拥入怀中,埋首在他的肩窝里,轻轻地呢喃道:“阿澜现在在我的身边,才是最最重要的事情。” 皎皎月华下,一高一矮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契合的就好似他们本就该是一体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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