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谢澜也没有犟过谢伯,还是带着谢伯去了天水城。 谢伯待谢澜如亲孙,谢澜亦待谢伯如长辈。现在听谢伯说了风吹得腿疼,也顾不得那点可有可无的羞愤了,直接蹦起来,“哗啦”一下拽开了房门。 等看着门外那手里拿着银枪,腰杆听得笔直的清癯老人,哪里不知道自己是中了谢伯的苦肉计。 谢澜本来就通红的脸蛋,又添了一层红,像是抹了胭脂一般,反而衬得那双恼怒的星眸分外明亮。 他哀怨地看了谢伯一眼,刚要合上门,谢伯一只脚已经跨过了门槛,这要是再关门,可不就是直接将老头拍出门外了嘛。 谢澜还真做不出这种事,只能松开手,往门边一站,两只手环抱着胸口,垂着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小老头,那目光要多哀怨就有多哀怨。 谢伯好笑地看了谢澜一眼,将银枪放到了门旁边的枪架上,关心道:“少爷今早没去练武吗?怎么将枪扔到了外面?还是,谁惹了您生气了?” 他边说边观察谢澜的表情,见问道最后一个问题时,杵在门边当门神的谢澜动了动眼皮,心知这是问对了。 谢伯知道他们家少爷憋不住话,适时地住了嘴,等着他们家少爷自己将为什么生气说给他听。 要不说谢伯了解谢澜嘛,他那门神没当多久,就自己下了凡,开口说话了。 “我那院子。”谢澜朝门外努了努嘴,正好看到那掉光叶子的树枝上缠的红绸带,想起自己方才脑补的东西,额角一突,就想出去将那一树碍眼的红给薅干净了。 “谁布置的?弄一下子红,难不难看?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要办喜事呢,这不是让人误会呢嘛。” 谢澜这话听得谢伯一头雾水,歪了下头,往卧房的方向瞥了眼。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自家少爷最喜欢的可就是红色了啊,衣箱里的衣服,就没几件不是红的,这难看是从何说起啊? “少爷不喜欢的话,老奴让他们拆了,换上少爷喜欢的颜色?”谢伯试探着问道。 他又朝外看了一眼,正好看到的是谢澜看到的那棵树。别说,这一树的红,还真挺像是要办喜事的样子。 不过谢伯没弄懂,他们家少爷是怕谁误会去了?他们这府邸,统共就没几个主子。 自从雍王住进来后,顾副将和几位将军都不回来住了,整个府里说得算的,就剩下他家少爷和雍王了。 电光火石间,谢伯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唇角的笑意中也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啊。 那边谢澜还不知道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谢伯猜到了,左手虚虚攥着拳抵在下颌上,一脸纠结地看那红彤彤的树,思来想去,还是有些舍不得拆了。 “谢伯你说,这么个布置法,能办喜事不?” 谢伯虽然心中猜到了一二,可亲耳听到谢澜的话,还是怔住了,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树上的红绸子,也没多想,下意识地问:“办谁家的喜事啊?” 谢澜脸上才褪去的红晕,又随着谢伯的这个问题悄悄爬了上来。这一次红晕直接蔓延到了整个脖颈,就连领口露出的锁骨都是红彤彤的。 他完全转过身,背对着谢伯,瘦削的身体左摇右晃的,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用更蚊子嗡嗡差不多的音量说:“我家的吧。”
第77章 婚事 谢伯虽然上了年纪,但耳朵一点都不背,谢澜说的话,他费点劲还是听清楚了。 他们家少爷说我家的,那不就等同于是谢家的吗。这谢家适龄成婚的人,可不就剩下谢澜一个了嘛。 谢伯再看他们家少爷扭扭捏捏的样子,怕是方才问的话没有丁点玩笑的成分了。 这是孩子大了,想新娘子了啊。 谢伯看着谢澜的背影,眼圈都红了,心里面就跟打翻了的调料铺子似的,五味杂陈,什么都有了。 其实大安人普遍晚婚,男子廿五廿六成婚的大有人在,也就那些皇亲贵族们才会早早成婚。 不过谢澜是个例外。 他虽然是镇北侯,家里也没有公婆长辈,嫁进门就可以当家做主。 但他也是戍边的将军,不是在征战沙场,就是在戍守边陲,京城里的名门贵女、大家少爷,哪有愿意遭这份罪的。 退一万步讲,这活寡守得起。可刀剑无眼,它管你是将军还是小兵,稍有不慎,就是马革裹尸,战死沙城,那可真就是守了寡。 就因为这样简单的原因,谢澜就成了云京媒人圈里不是良配的典型。自他加冠到现在,还一个媒人都不曾登门。 早些年的时候,谢伯也曾明示暗示过谢澜,让他娶个夫人,不拘男女,知冷知热就好。 别等着他这把老骨头也没了,他们家少爷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他心疼啊。 不过谢澜就跟没开窍似的,怎么说都不明白,愁的谢伯嘴上起了两个燎泡,老当益壮地举着大扫把追着谢澜在演武场跑了两大圈,颇有些年轻时陪谢老侯爷习武的风采,看得顾钧他们皮都绷紧了。 那之后没过几天,蛮族三王子领兵来犯,谢澜上了战场。再回来的时候,外袍下是渗着血的纱布。 那伤是谢澜为了救顾钧,被三王子一箭射穿了锁骨下方。不算重的伤,却吓得谢伯心脏几乎都要停止了。 那之后谢伯再也没提过让谢澜娶亲的事,他也看开了,谢家人就是这样,永远将大安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他们家少爷啊,说不好也是要步谢家先祖的后尘。 谢澜不想成婚就不成吧,何苦再拽进个无辜的孩子,日日夜夜的跟着担惊受怕呢。 谢伯看开了,也就没再提过成婚这茬事。他是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从谢澜的口中听到。 这还真是稀罕了! “能办,能办,再贴些囍字就成。”谢伯激动地声音都在抖了,“少爷是看上哪家的孩子了?” 谢澜听着能办两个字,乐了。乐过之后他又觉得得意外形,抿着一点唇,尽量让表情平静,可弯起的眼眸还是出卖了他的好心情。 他转过身,目光触到老泪纵横的谢伯,吓得微弯的眸子都瞪圆了,忙三步并做两步来到了谢伯的身边,前前后后地绕着他看。 “谢伯你怎么哭了啊?腰疼?腿疼?胳膊疼?还是哪儿疼啊?” 谢伯被谢澜转的头晕,捉住谢澜的手,“少爷你快别转了,老奴哪里也不疼。” “都哭了还不疼,走,我带你去看大夫。”说着,谢澜反手握住谢伯的腕子,拉着人往门外走。 “诶诶,老奴真不疼,这是高兴的。”谢伯知晓谢澜的性子,他说了要做什么,当下就得做,绝不拖沓。他生怕谢澜给他扛到医馆,忙解释着。 “高兴?”谢澜果真停住了脚,转过头,疑惑地看谢伯,“为什么高兴?最近府里有什么新鲜事吗?” “老奴是为少爷高兴啊。”谢伯见谢澜没回过味,轻轻叹了口气,拉着谢澜到屋里的桌前,将人按在凳子上,他自己坐在了旁边。 将军府里都是谢澜从云京带过来的老仆,不是俯视过谢老侯爷,就是服侍过年纪轻轻就战死沙场的世子,又都是看着谢澜长大的。 他们这种武将出身的家里规矩本来就少,谢澜对这些老仆又有着不一样的感情,尤其是谢伯,说是半个主子都不为过,在府中自是随意些。 谢澜拿过桌上放着的白釉茶壶,想给谢伯倒杯茶,手背贴上去试了下温度,凉的冻手,又讪讪地放回了托盘里。 他搓了搓手,问谢伯,“所以啊,谢伯你到底为什么高兴啊?” “为少爷高兴啊。”谢伯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谢澜,方才还想着他开窍了,这不还是个榆木脑袋,除了打仗的事,什么都事都过脑子。 “我?”谢澜指了指自己,歪着头,一脸不解,明显是没听清楚方才谢伯问他看上了哪家的孩子。 “少爷不是有了心上人,要办喜事了吗,老奴高兴。”谢伯笑道。 谢澜“啊!”了一声,前因后果都对上了,“这可不能怪我啊,都是谢伯你突然哭的,我才慌了。”他麻溜地推了个一干二净。 “行行行,怪老奴。”谢伯心情好,不和小崽子一般计较,笑眯眯地问谢澜,“少爷是看上了哪家的孩子啊?老奴认不认识啊?” 谢澜倒是也没想瞒着谢伯,毕竟等以后,慕容锦瑜进了门,和谢伯相处的时间可长着呢。 他将谢伯当长辈,自然也希望谢伯能喜欢他媳妇。 “认识。”谢澜斩钉截铁地点头,他这样肯定的态度,反倒弄得谢伯一愣。 不过谢伯到底活了这么大年岁了,看事情看得通透的很。稍微想一下,就知道谢澜说的人是雍王。 不过猜到了归猜到了,他还是要听谢澜亲口说出来才行。 谢伯试探地问:“少爷的心上人是隔壁那位殿下?” 谢澜用力点头,眉梢眼尾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谢伯虽说猜到了,可亲眼见到谢澜承认,还是受了不小的冲击。他们家少爷,喜欢上了一个亲王。 这个亲王的身份又极为不简单,先是武成帝最疼爱的小儿子,曾在襁褓中就被立为太子。 后因年幼,武成帝便将皇位给了幼弟的同胞大哥三皇子,也就是后来的正和帝。 正和帝也是真心拿幼弟当亲儿子一样的疼,甚至比疼嫡子还疼,登基后的第一道诏书就是立幼弟为皇太弟。 六岁那年主动让出太子的尊位,后被正和帝册封为一品雍亲王,是大安史上年纪最小就被册封为一品亲王的皇子。 慕容锦瑜本该是大安最尊贵的人,却在舍弃太子一位的十三年后,正和帝因病驾崩后,谋权篡位了。 谢伯记得,当时还是他们少爷赶到云京,才结束了混乱的局面,文慧帝才顺利登基。 按理来说,这么一个谋逆的反贼,不说是凌迟处死,株连九族,也该褫夺爵位,贬为庶民。 可这位雍王,除了依旧没有封地之外,一切照常,宫里的文慧帝和太后也没找过他麻烦,还拿他当叔叔尊敬,也是奇哉怪哉。 谢伯惊讶过后,又有些担心。他悄悄地觑了眼谢澜,第一次觉得他们家少爷好像配不上人家。 “少爷啊。”谢伯看着谢澜笑得一脸傻样,轻轻叹了口气,“您心悦那位殿下,那位殿下可与您心意相通?” 谢澜:“……” 谢澜脸上的笑收敛了些,眨了眨眼睛,脑中冒出了些他与慕容锦瑜无数个交颈缠绵的夜晚,脸上才消的红晕又爬了上来。 他转过头,手挡住唇边,遮住了翘起的嘴角,用力点头,“应该是通的。” 谢伯:“应该?” “我这不还没跟他言明嘛。”谢澜鼓着脸颊,嘟嘟囔囔地说:“本来计划着花灯节与他说的,谁知道我这一大早上推开门,看到一院子的红,我还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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