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希望你不要再难过了。” 摇椅上的叶悬止还没有睁眼,可是他紧闭的眼中沁出泪水,顺着眼角流入鬓发。 叶掩没有错过那滴转瞬即逝的泪,他嘴角颤动,“师父?” 叶悬止睁开了眼,那一瞬间,所有的快乐和欢愉飞速淡去,熟悉的东西漫上来,重新包裹住叶悬止。 “师父,”叶掩神色惊讶,又隐藏着悲哀,“你醒了。” 叶悬止抚摸叶掩的额头,看着他流下泪来,他知道这是个幻境,但直到此刻,他才有勇气面对狼藉的现实。 “我永远在做错事,一步踏错,步步都是错。”叶悬止一开口,声音就是哑的,“我将玄渚从南岳秘境带出来,害死了我师父。在我师父死后,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我又进了南岳秘境,去了神遗之地。我想找凤尾辛夷复活我师父。” 当年叶悬止无法理解慈悲的执念,直到事情落到他自己身上,他才知道那是怎样的绝望。 “我想复活我师父,好像我师父重新活过来了,其他都是大梦一场,玄渚还是玄渚,我还是我。” 就像梦境中那样,叶掩大概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记忆混乱。 “可是凤尾辛夷一千年开一次花,我要等一千年。”叶悬止道:“我没办法等一千年,我等不了一千年。” 从南岳秘境出来之后,在叶悬止万念俱灰的时候,他找到了盘古玉璧的碎片。此后十余年,叶悬止一直在收集盘古玉璧的碎片,一次意外他遇险,情急之下逃进了南岳秘境,逃到了那片湖边。他昏迷了过去,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身上的碎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婴儿。 那孩子有血有肉,会哭会笑,他不是盘古玉璧,他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叶悬止为他取名为掩,将他带回了昆仑。 “我知道你是盘古玉璧,但我养育你的初衷不是为了用你来杀玄渚。”叶悬止向他解释。 叶掩倾身抱住叶悬止,将脸颊贴着他的胸口,“这就足够了,师父,这就足够了。” 叶悬止同样抱住叶掩,好像这样就能从他身上汲取温度。 小楼外,玄渚旁观者一切,在叶掩的衬托下,玄渚对叶悬止所做的事情是如此的卑劣,他的爱在叶掩的衬托下变得那样的可恶。 叶悬止恢复了记忆,他叫来所有的弟子,带着他们离开了梦境。 梦境外是高台,高台的禁制已经撤掉了,叶悬止带着弟子们离开,一次也没有回头。 玄渚没有阻拦,他只是看着远去的叶悬止。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爱与爱是不一样的,他说爱叶悬止,却带给他那么多的痛苦。
第47章 在冬天到来之前,叶悬止回到了昆仑。昆仑山上的风带着冷冽的气味,苏锦深深嗅了嗅,然后打了个喷嚏。 景湖从苏锦怀里跳下来,很快跑去了白云峰的后山,山上有他很多的动物朋友,他要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苏锦追着景湖一块去了,叶掩和闻人萦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 叶悬止站在石阶上,听藏经楼的铃声响动。 “你回来了。”身后传来江白之的声音,叶悬止转身看向他,他站在下面的台阶上,神色复杂。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江白之心里甚至做好了叶悬止不会回来的准备。 “我不回来,我能去哪儿。”叶悬止神态还是那样平和。 江白之嘴角颤动,他看着叶悬止,慢慢红了眼。 叶悬止还是那样温和的看着他,一条长长的台阶上,叶悬止在前面,江白之在后面。他的师兄像许多年前一样,停下来等他,招呼他走快些。 江白之慢慢走到叶悬止身边,两个人并肩,一步一步往上走。 没人知道江白之此刻失而复得的心情,一百年来对叶悬止的怨怼在此刻消失不见,他只庆幸,他的师兄还愿意回来。 江白之几乎不再提玄渚了,也不再逼着叶悬止在玄渚与昆仑之间做选择,他想叶悬止愿意回来就足够了,之后他希望叶悬止过得轻松一些,最好能忘掉玄渚,开启新的生活。 事实上,自玄渚消失在昆仑后,道门各派就失去了他的踪迹。他像一百年前一样,消失不见了。 隆冬时节大雪纷飞,叶悬止清晨醒来,窗边停着一只陶土做的鸟,那鸟做的极其粗糙,一只眼大一只眼小,尾巴秃秃的,十分可怜。 陶土鸟带来了一封信和一个须弥戒,叶悬止没着急看信,他把陶土鸟拿进屋,拿出画笔重新给它画了对称的眼睛和精细的羽毛。 小鸟像真的一样,啄啄羽毛,又去捡桌上的果仁吃。 叶悬止在榻边坐下来,将信打开。 信是玄渚寄来的,他在信中说他离开了京城。皇帝当日病危,好在并没有死。玄渚给了他一些丹药,不能救他的命,但是可以延缓他的病情。皇帝对他是有恨的,他为皇帝设置了许许多多的选择,在选择里,皇帝得到了一些东西,又失去了一些东西。他因为那些失去的东西而恨玄渚。 信中,玄渚为自己辩驳,他并没有逼皇帝做选择,是皇帝后悔了,迁怒与玄渚。 但是玄渚又说,他没有因为皇帝的迁怒而计较,那是皇帝无可奈何的表现。 “我也有后悔的事情,我大概能明白他的心情。”玄渚道:“我后来也迁怒过很多人,钟离行蓄意挑拨,江白之对我有偏见,甚至盘古玉璧本身,要是没有这个东西,哪还有后面的事情。不过我现在知道了,与他们不相干,错的是我。” 叶悬止合上信,随手放在一个抽屉里。陶土鸟身上的须弥戒装着一些书和典籍,是给叶掩的。 玄渚告诉叶悬止,叶掩适合学言灵,所以玄渚给他整理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大多是玄渚手写的,他的字迹很漂亮,清隽有风骨。 叶悬止披上外衫,去找叶掩,叶掩在自己院子里练剑,长剑一挥,震动满树雪花。 “师父!”他看见了叶悬止,收起长剑,兴致冲冲地跑到叶悬止身边。 叶悬止拂去他身上的雪花,将玄渚寄来的东西交给他。 叶掩由此知道,两个人还有来往。 “你想学言灵吗?”叶悬止问道:“我并不了解盘古玉璧,当日也是按照普通人的修炼方式教你。玄渚知道的更多些,你可以试试采纳他的意见。” 叶掩看叶悬止,“你想让我学吗?” 叶悬止笑了笑,道:“我想不想不重要,你长大了,应该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 “我不想学言灵,”叶掩道:“我是你的徒弟,就该继承你的衣钵学剑。言灵那种东西,不是人人都能学的,旁人一看,就知道我与众不同。” 顿了顿,叶掩继续道:“不管是言灵,还是玄渚给的别的本领,我都不想学,我怕别人说我们跟玄渚纠缠不清。” 叶悬止沉默了好一会儿,“一些事情已经存在,就不必刻意回避。某种意义上,你与他是同族,那么有相似的地方很正常。你是我的徒弟,与我相似也很正常。但是掩儿,你还是你,你不必非要变成我的样子,也不用回避与玄渚的相似。” 叶掩沉默许久,最后接过了叶悬止手中的书卷。 他有没有学言灵叶悬止不知道,不过他依然在练剑。旁人说他与叶悬止相像,这种话他是很乐意听的。 玄渚的第二封信很快就到了,他这次整理了一些神族文字给叶掩,从那些繁复的图案中可以窥见上古神族的繁荣。叶悬止跟着也学了一些,他知道了自己脖颈上的刺青是玄渚的名字。 学了文字之后,叶掩对于自己的身份明显没有那么抗拒了,他开始有意了解神族的历史,了解盘古玉璧的历史。 窗边陶土捏出来的小玩意儿摆了一排,白天的时候绕着小楼飞来飞去,热闹的不得了。 叶掩拿起一个小蝴蝶看了一会儿,道:“女娲造人不过如此吧。” 叶悬止给他倒了杯茶,问他的来意。 叶掩捏着一封信,“我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想问他,师父,你跟他回过信吗?” 叶悬止摇头,道:“那把信给窗边的那些陶土动物,他们会把信寄回去的。” 他虽然不给玄渚回信,但并不拦着叶掩回信。 这封信送过去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回信。叶掩拿不准玄渚这是什么意思,心里还有担心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信件是在夜里来的,叶悬止都要睡着了,一只青雀敲响了他的窗户,叶悬止不得不起身将青雀放进来。 “乍一见到回信,还以为是你有话要对我说,打开之后才发现不是,心里十分失落。阿止,你一句话都不愿意同我说了吗?” 叶悬止看完,仍然扔进抽屉里,并没有回信。 不过此后玄渚再没提过这个,仍然寄来自己在天南海北的见闻和轶事,夹带着对叶掩的指导。 后来某一天的一封信里,送来了特别特别多的奇珍异宝。 “途经蓬莱洲,遇见些年轻的小公子,个个锦衣华服,趾高气扬,忽然想起苏锦。那小子总是抱怨我偏心,也格外容易讨好,喜欢的东西都易得。我搜刮来的这些东西都给他,单给他一人,以示我这一次并不偏心。” 叶悬止让叶掩把这些东西给苏锦,叶掩还费劲的找了个由头,可是整个白云峰都凑不出这么多东西,苏锦于是猜到这些东西来自谁。 苏锦心大,师父师兄又都在身边,于是无所畏惧,把那些珍品法器不要钱一样往身上堆。他出白云峰去找之前嘲笑他的人算账,凭着身上的法器硬生生把人耗到力竭,之后一连几天都心情明媚的不得了。 连叶掩都说,如果苏锦真的由玄渚教养长大,想必他会比那些世家公子们更加趾高气扬。 景湖得知玄渚与白云峰有书信来往,因此找上叶悬止,想问问玄渚景溪的近况。 叶悬止让景湖自己写信,窗边的陶土动物会寄过去给他。 玄渚回信说,他将景溪放到了御兽宗,成为御兽宗新的掌门。景溪虽然年幼,可是有玄渚在背后,不费吹灰之力就掌握了一个门派。 叶悬止得知这件事后,沉思了许久。玄渚一贯是独来独往的,他忽然让景溪去控制了一个宗门,不知道之后有没有别的安排。 玄渚不知道是从谁哪里得知的叶悬止的顾虑,专门来信解释,他无意组建自己的势力,只是为景溪寻一个玩乐之所。 景湖于是计划着想要下山去御兽宗见见景溪。 景湖不常出门,苏锦很担心,想跟他一起去。叶悬止同意他们两个下山,苏锦就整天跟景湖一起,为出行做各种准备。 那天黄昏时分,苏锦坐在石阶上,问景湖要不要带点礼物给景溪,他现在有钱了,口袋里的灵石花都花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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