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是自己看走了眼,这少女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这不是易公子你的名字么?所以我就特意种了这花送你。” “这句诗的意思应该是送梅花。”易枝春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 “哈哈,我爹也这么说,不过要种梅花要等上好些年才能长成。而且现在是春天,肯定要送迎春花。我就喜欢迎春花,它虽然没有荷花和牡丹好看,但它寓意好,而且不金贵,哪里都能开,哪里都能活。” 话说到这里,易枝春便是再傻也明白了。 这少女估计是看上他了。 这不是易枝春自恋,而是他在人间游历的时候,经常会遇见这样的事。久而久之,他早已经能够分辨出这些凡人的想法。 “姑娘,我救你只是顺手而为,还请姑娘不用再来了。”易枝春还是干脆利落的拒绝,“在下和姑娘你萍水相逢,并无深交,还请姑娘不要打扰我清修。” 这姑娘应该能听懂他的意思了吧。 看来他真的要换一个地方呆了。 “我多来几次,你不就和我认识了”少女像是没听明白一样,装疯卖傻。 “……姑娘,我早年生过一场大病,恐怕不会有子嗣。”易枝春见这姑娘颇为坚持,只能放大招了。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这姑娘眼睛立刻就红了,眼看着就要掉下泪来。 时下重子嗣,尤其是女子,在这个时候若是不能生育,肯定要被休回家的。易枝春以前也遇见过几个痴心不改的女子,不过在她们还没有深陷其中之前,就直接用这个招数掐断了她们的想法。 屡试不爽。 如此一来,这些女子也不会觉得自己拒绝她们是她们的问题,面子也能保全。至于面子这东西,对易枝春来说就更加不值一提。他又不是人族,面子能吃么? 这姑娘没过多久就下山了,连背篓都忘了拿回去。 易枝春却是松了口气。 要不他以后还是去买点乔装打扮用的胡子什么的,以后出去救人还是将自己打扮的丑一点。 哎,只是他好歹也是花妖出身,将自己打扮成那个丑样子,他心里也不好过啊。 不曾想,几日之后,易枝春又看见自己的院子里多了两盆迎春花。 那姑娘又来了。 “我想明白了。”这姑娘字正腔圆,坚定不移,“就算不能生也没关系,能够跟在易公子你身边就好。” 易枝春几乎要被她眼中的坚定给惊住。 这姑娘,毅力非凡啊。 若是去修行,恐怕前途无量。 易枝春还要继续婉拒。 “易公子何必一直纠结呢?”这姑娘抢白道,“易公子您若真想要我放弃,不如留我在身边试试?只是我父还需要照料,因此我一个月只能来一次,易公子只要不躲着我便好。说不定我来个几次就退缩了,易公子难不成还怕我一个小女子么?” 怕? 他易枝春连天命都敢违抗,又何曾怕过什么? “这山中猛兽甚多,我不会再救你了。” “若是我死在这里,也是我自己的命。”这姑娘回答的毫不犹豫,“易公子敢不敢和我赌?” “……好。” 二 易枝春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活过这些年的。 妻子离开,他打破了自己的原则,使用法术,不知道走了多少地方,用了多少法宝,都不能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痕迹。 甚至于,在浑浑噩噩的时候,他连妻子留下来的遗物也丢了不少。等到他再回去找的时候,又哪里找得到? 这一场俗世情缘,不过起了个头,便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 星鬼就命该如此么? 易枝春除了笑,根本不知道该摆出什么的表情来。 后来听闻逍遥天妖族之中上古秘宝无数,说不定就有能够找回妻子魂魄的东西在。易枝春不得不开始崭露头角,不再和以前一般低调,开始寻觅能够成为妖皇的机会。 他本就心智出众,实力又强,妖族如今群龙无首,他想要成为妖皇并不算难,只需要打败那些妖皇候选便罢了。 只是就算成了妖皇又如何?他用遍整个妖皇宫的宝物也不能如愿以偿。这么多年下来,他的理智已经接受了妻子魂飞魄散的事实,只是情感上不能接受罢了。 可他也不能死。 他若死了,成了那劳什子的星鬼,岂不是正中天道下怀?天道既然让自己遇见了妻子,又在最美好的时候让她以此般决绝的方式离去,所为之何他难道还不清楚么? 他不但不能死,还要活着,活着比任何人都要好! 唯有遗忘。 时间能够治愈一切伤痕。 易枝春不得不将那一段凡间的记忆封印一二,以免自己触景生情。只要不去想,不去提,或许终有一日,他可以真的放下这段过去也不一定。 成了妖皇不但没有达成自己的目的,反倒还要为了妖族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烦心,易枝春不耐烦的紧,只想要赶紧将这个担子给抛下。照他看来,这妖族上下根本不齐心,各有各的盘算,如同一盘散沙,想要将他们聚合起来没有个几千年的功夫根本不可能。 再者,妖族上下不少人对他颇有怨言,认为他不过区区花妖,不是那种上古高等血脉,不过碍于易枝春修为出众才忍下来罢了。一旦易枝春做出不符合他们心意的事情,恐怕第一个闹起来的就是他们。这些事情易枝春看的明明白白,他又不是真的想要当妖皇,又何必插手这样的烂摊子? 因此在某个妖族和魔族共同举办的“伐人大会”里,易枝春毫不客气的就溜了。 呵呵,就这些妖族和魔族,想要将人族赶出去,怕是做梦还快些。 “这位道友,你手上的酒灵气十足,一看便是佳酿,可否割爱?我愿意和您交换一二。” 易枝春一个人寻了个地方躲清静,居然也能被人给发现? 他回过头来,却是一个容貌俊美,气质洒脱的年轻道人。这道人身上穿的衣服不过是凡俗中的粗布麻衣,倒是让易枝春多看了几眼。 这里可是逍遥天。 一个人族混进来也就罢了,居然还穿成这个样子,实在令人惊讶。 “你是人族,我是妖族。你站在我面前,我不吃了你都算是对你客气了,你还想要我的酒?”难得起了几分好奇心,易枝春倒也不介意逗一逗这个人族。 “道友怕是不吃人。”这年轻道人笑了起来,“而且我也不好吃。” “那可不一定。”易枝春的清净被他给打扰了,此刻见他又是这般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也生出几分恼意来。 “你若是有本事,不如来拿。” 易枝春将酒往空中一抛,电光火石般便已出手。 他能以一介花妖之身成就妖皇之位,实力自然非同凡响。放眼逍遥天和是非天,也唯有一个天魔火一是他的对手罢了。 可谁曾想,这道人却是深藏不露?眨眼间,易枝春已经和他过了千招,愣是没占到半点便宜。 待得那酒壶落入这道人手中,易枝春便知道自己输了。 这人族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后起之秀? 易枝春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不少人族大能的名字,却没有一个能够和眼前这一个人对应起来。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易枝春稍稍带了一点忌惮。 这年轻道人先尝了一口酒,脸上颇有几分满意,这才看向易枝春道,“不用这么拘束,我既然喝了你的酒,又和你打了一场,便是不打不相识了。别人管我叫神藏道人,你也这么叫吧,我不记得自己的俗家姓名了。” 三 神藏是个相当有意思的人。 易枝春和他成了朋友,也见证了神藏这个人跌宕起伏的一生。 原本易枝春以为自己作为命定的星鬼,命运已经足够坎坷,却不想这个神藏命运要为凄惨。 他道自己两世为人,拥有前世记忆。 易枝春不觉多么奇怪,黄泉天封闭,轮回之事只保证了最基本的底线,偶尔出现几个能够记忆起前世的又有什么奇怪? 神藏的前一世是个缠绵病榻,患了绝症的病人。 据他自己说,是看着自己的头发一点点掉落,手脚一点点萎缩,而父母亲人也在一日日没有希望的日子当中离他而去。 他家不是没有银两继续给他治病,只是不愿意再为他花费罢了。等到他弟弟出生,就更是如此。 “我前世有一间书房,我就住在那里。我没有再进医院,也就是你们说的医馆,我便是在那间小房子里过的。我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度过最后一段时光,后来家中起火,父母救了弟弟,没有救我。当时火势不大,只是我难以行动,他们故意装作没有看见我罢了。” 易枝春闻言沉默。 他也去凡间走过,自然知道不是所有父母都会无止境的对子女付出,也有不少卖儿卖女的。只是神藏要更加悲惨一些,因为他不是从一开始父母就对他不好,而是眼睁睁看着父母离自己而去罢了。若是从一开始就对父母不曾抱有希望,或许日子还要好过一些。 “这一世,我倒是出生权贵之家。不过我生母不过一介婢女,手段低劣,从生下来开始,便不断让我生病,好让生父多看她几眼。家族败落之际,她卷走了金银钱财,欲将我卖入那不入流的地方。我当时便知她要卖我,偏偏年幼病弱,我便用那锋利的石子将自己的脸划了个遍。其后我作为最低等的仆役勉强度日,被一魔修看中去做傀儡,后来我用了计谋,又拼了一把,引来另一个魔修与他自相残杀,随后我从他们尸身上获取不少残缺功法,顺利步入道途。” 只是那些魔修身上的正派功法大多不全,神藏也只能这本看看那本学学,也不知道多少次挣扎于生死边缘,最后反而什么都学了一点,慢慢挺了过来不说,还找来了灵丹妙药治好了自己的脸。 这其中,也不知道历经了多少苦难。 其后易枝春又听神藏说了他之后的事情,比如什么师父嫉恨他修行天资,同门暗地下杀手,定下婚约的未来道侣联合仇敌杀他云云,几乎将这时间的恩怨情仇都尝了一遍。 相比之下,易枝春经历的那些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了。 “你难道不恨这天道么?”易枝春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你尝遍了人间之苦,为何半点怨恨也无?” “恨是恨,可我毕竟还活着。”神藏轻松一笑,“我早已定下志向,如今已经无人可以再束缚我。既然如此,我为何不能游戏红尘,让自己开心一些呢?正因为天道都不让我过得好,我才要过的比谁都好。” 易枝春大为叹服,遂将神藏引为知己。 而当师还真出世之时,易枝春便觉得神藏可能会对此有兴趣,特意领着他去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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