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晓太多的不该知道的事情,唯有一死,可换族人安稳。 而陆轻羽也有“非死不可”的理由——他真的只有陆振理这一个亲人。 占卜师最知天道严苛,既然无法更改长兄的结局,那就顺应命途苟活着吧,最后一起共赴黄泉,算作他们兄弟二人的报应。十年的寿元,看似短暂,但楚弈若能在这十年里突破修为境界,寿命自然会延续下去。 到底是物尽所用。 星盘猝然崩裂,四散落入红影之中。两个娃娃之间的连线攸地断了。陆轻羽的最后一抹意识随着摇摇欲坠的房梁一并坍塌,脑海中掠过无数场景。幼年昙花一现的美好,初学占卜术时的兴奋,挽回不了长兄的无奈,以及楚弈带给他的幸福。那个人立于岸边,向在孤舟上的自己伸出手,他却浑身污浊,不敢去接那只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河岸越来越远…… 轰隆一声,金库的门被踹飞了,陆轻羽感觉自己的身子一飘,耳畔传来一句怒骂: “妈的,老子长这么大,从没见过你这般不省心的。” 尘觞在楚弈背后默默地支起屏障,护送他们二人向外走,余光瞥见陆振理的尸体,低声道:“死了。” “不管他。”楚弈抱紧陆轻羽,脸上全是黑灰。这陆府大到离谱,金库又在隐蔽的地方,若不是尘觞鼻子好使,单凭他一个人,找一整天都不一定能找到熊孩子在哪儿。 屋外下着瓢泼大雨,一点点扑灭了庭院里的火焰。柔和的真元涌入了陆轻羽的体内,雨水打在他的眼睫上,促使他短暂地清醒了一瞬。一睁眼,便看见了最想见到又最怕见到的人,全身的坚强和伪装登时碎了个彻底,气息奄奄地说道:“楚哥哥……我……我想死……” “你没这资格。”楚弈目视前方,快步走着:“只有好好活过的人,才有资格选择死亡。” 尘觞微怔,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被火淹没的房屋,见那对儿可怜巴巴的娃娃快要被火烧着了,当即用术法把它们收进了手中。又一挥手,停住了雨,架着楚弈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 陆家就这样覆灭了,当年叱咤风云、富可敌国的大家族瞬间只剩下一地废墟以及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着实令人唏嘘。 青雁山上,从长到短三只煤球并排躺在榻上,一个是真昏了,剩下那俩则纯属是歇脚的。 “现在这些个小辈,怎么一个比一个气人!”邈尘真人嘟嘟囔囔地往丹炉里头扔了把草药:“我这青雁山成了为你开的了!隔三差五就得搭点汤药钱。” “大家都是同盟,不要这般见外嘛……”楚弈侧头看向一旁的蒋紫陌,见她正在给陆轻羽擦脸,掐着嗓子喊了一声:“师姐,我也要擦!” 蒋紫陌随手把擦丹炉的抹布扔在了他脸上:“自己擦!” 楚弈盖着抹布,安详地躺了一会儿,尘觞忽然凑过来冲他耳朵眼吐了一句话:“楚弈,师父好像来了。” 楚弈登时打了个激灵,吧嗒把眼一闭:“装死,装死……” 时海真人推门入屋,冲向他打招呼的几位弟子颔首,又面向邈尘真人:“医圣,我的弟子给您添麻烦了。” 邈尘真人打鼻孔里哼了一声,学着楚弈的腔调悠然道:“咱都是同盟了,不要这般见外嘛!” 时海真人被恶心到直皱眉头:“医圣,楚弈人呢?” “抹布底下!”邈尘真人一挥羽扇,吹落脏兮兮的抹布,露出楚弈那魂儿画的黑脸。 时海真人三步并两步走至榻前,伸手在楚弈脑门上点了点:“还要睡多久?” 楚弈故作虚弱地哼唧道:“师父……嗯……我浑身不舒服……” 时海真人挑眉,又戳了戳尘觞:“你也不舒服?” 尘觞不知自己该怎么回答,只能顺着楚弈的话说:“嗯。” “好,那为师带你们走。”时海真人咬牙切齿地笑着,一手一只耳朵扯好了,把他们二人揪了起来。 “师父!别别别别,疼疼疼……”楚弈被这钳子似的大手扯到眼睛都斜了,忙陪着笑脸说道:“徒儿自己走,自己走。” 时海真人蹭了一手的黑灰,冷哼道:“师父是瞎!但你们有没有受伤还是能看出来的!让你们去送个饭,送出这么大的事儿来!等会儿再收拾你们!” 尘觞一听,这一会儿楚弈怕是要挨打?于是仁义剑哥拍了拍时海真人后背,一脸无畏地说道:“要收拾就收拾我!放开楚弈!” 时海真人怔了一下,旋即气上心头,放开楚弈后双手拧着尘觞的耳朵摇了摇:“你还挺仗义的,嗯?师父都不叫了?!” 哎哟,疼!后知后觉的尘觞这才感觉到火辣辣的痛感,待时海真人发够脾气把他松开,尘觞登时支棱着俩红肿的大耳朵,委委屈屈地往楚弈怀里钻,眼睛从咯吱窝底下露了出来,怨念地偷偷瞪了一眼。 楚弈搂着剑崽的大脑袋一边揉着,一边忙不迭地向时海真人道歉:“师父,气大伤身!徒儿保证以后再也不乱来了!” “赶紧滚回去!”时海真人大手一挥,转身便走,楚弈拉着尘觞小步紧捯饬地在后头跟着。邈尘真人忽然喊了一嗓子:“楚小子,等一下!老夫有件事必须告诉你!” 楚弈忙止步,扭头看去。就见他拿起陆轻羽枕边的陶瓷娃娃说道:“这孩子的记忆,老夫看了,他想把自己的寿元渡给你,但是失败了。他本还有十年的活头,这么一折腾,老夫估计他活不过一年了,你心里且有个准备。” 楚弈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看向那真的跟他有点相似的陶瓷娃娃,耳朵倒是不疼了,心脏却拧成一团,皱巴巴地疼到滴血。 他没有阳命,陆轻羽的法术自然没能奏效。如今陆轻羽该怎么办?他到底没能把人救回来? 时海真人于一片沉默中开了口:“医圣,您不会没有法子的。一年,倘若他能突破金丹期,定不会早逝。” 邈尘真人哼了一声:“一年?你当这孩子是你啊?再者,他自己都不乐意活下去,老夫……” 话未说完,就见一只白色的灵蛾从陆轻羽体内飞了出来,忽忽悠悠地停在了邈尘真的指尖,翅膀一扇一扇似是在诉说着什么。 邈尘真人愣住了,用手捻起灵蛾的翅膀放在耳边听了听,旋即微微颔首道:“好,好,老夫知道了……楚小子,你们走吧,剩下的交给老夫了。” 楚弈回到不语山后,被时海真人撵着去河里洗了个澡。尘觞没在水中,只露出半个脑袋,傻不愣登地盯着楚弈玩。见他的腹部有一个巨大的红色疤痕,不由吐出一串气泡,含含糊糊地嘀咕道:“楚弈,疼吗?肚子。” 楚弈满不在意地搓了搓泥,笑道:“这是当时被诸怀伤的,这都多长时间了,早就不疼了。” “陆轻羽,跟医圣说了什么呢?”尘觞不敢去看那疤痕,总觉得是自己没能保护好楚弈的罪证。 楚弈枕着岸边的石头看向天空,一队飞鸟匆匆掠过,于青山影里啼鸣声声。 “我猜,他可能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就算是扑火的飞蛾,也可以试着去越过那碧海巍峦。” ※※※※※※※※※※※※※※※※※※※※ emmmmm我,我搂着熊熊睡了!醒来后看看能涨多少收!(激动地薅秃了玩具熊) 感谢小天使们的订阅!欢迎各种捉虫加讨论!以夸孩子为主,批评建议为辅,禁止薅作者头发,可以揉脸。 上卷结束了,接下来开始打怪升级养老攻!至此剑崽崽已经开启大部分情感认知!离yoooo越来越近了呢!
第六十二章 【亲亲】 这之后过去了数月, 一直风平浪静, 仿佛之前那乱七八糟的一堆麻烦事, 全淡出了众人的视线。 不语山山顶,道童温了两坛酒,放在空无一人的石桌旁, 拄着扫把眼巴巴地瞅向后山方向。 初秋,暑退九霄净, 秋澄万景清。半黄半绿的叶子在风中微微摇晃。道童正想着要不要趁落叶还不是很多, 绕圈扫一扫,突然一声震响自后山传来, 白色光柱转瞬即逝, 仿佛白日惊闪, 鲛珠出海。须臾, 风中隐约飘荡起树木断裂的吱呀声,以及二人的攀谈声。 “为师真的很意外,你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突破。”时海真人的语气满是毫不掩抑的惊喜。 楚弈却慌忙问道:“师父,照这样的速度,我何时才能到达您这般境界?” 时海真人沉默了一瞬,忽然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做了个简单的计算后得出结论:“为师有生之年, 应该能看见吧……” “……那师父您多磕点灵丹,可得等到那时候啊……”楚弈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时海真人不知他到底急个什么。这么些年以来, 他所见的青年人中, 从未有过像楚弈这种一点就通且修为飞涨的奇才, 纵使是归衍真人那失踪的大弟子——程乾,龙玉天赋的天之骄子,都没有这般能耐。 不过修道这条路,状如“葫芦”。入门窄,上道后得到指点便会顺利宽旷上一阵子,然后再度陷入瓶颈。每一境界都是个分水岭,如今楚弈就站在这么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境界上,不找到机缘极难突破。 然而也不知幸还是不幸,眼下正有个“机缘”等着他。 时海真人与楚弈一同走至正院,对坐在石桌前,自宽袖中掏出一封信笺递给了他:“好好看看。” “是,师父。”楚弈接过那封信,细细一读不由惊讶万分。 信笺里列出了一长串地名,全是发现了断界缝隙的地方。后头则标注着具体位置,详细到了村落,甚至还写明了多少人口以及所属势力范围。 “这么多裂缝?妖兽不得遍地都是了?”楚弈心生担忧。 时海真人微微摇头:“那倒不至于。各门派都派出了精英弟子前去镇压妖兽,包括缝隙都在填补状态中。但,依旧没能查到是何人在不断开辟缝隙。” 之前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邹通,如今他修为尽毁,杳无音耗,断界缝隙却有增无减,由此可见,邹通跟他徒弟就是一对儿背锅的。 楚弈将信折好放在桌上:“师父,您说吧,需要徒儿做什么?” “做你最喜欢做的事情,镇妖。”时海真人笑道:“其他门派都派出了弟子,为师作为领头人,不能把徒弟藏在山里不露面。你且从兽灾最弱的地方开始入手,以修炼为主,切忌不得贪战。” 楚弈喜上眉梢,忙起身拱手道:“徒儿定不负师命。” 时海真人又转身面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尘觞,来,为师正有话要对你说。” 尘觞从树后慢慢走出,手里还捏着一小段木头片。楚弈修炼期间,他也跑去后山练了会儿剑。只是木剑根本禁不住他的仙元,很快便碎了一地。正巧碰到楚弈出关,他连忙躲了起来,生怕楚弈看见木剑碎了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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