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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五好筒子楼 按理说儿子越多, 老年生活就应该越幸福才是，但是太姥姥却并非如此。 四个儿子，没有人愿意主动赡养她，他们结了婚生了自己的小孩, 每一家最少都生了两个孩子, 一家最少四口人, 四张嘴要吃饭, 再加一个老太婆进来，他们吃得就会更差。 但是村子里人那么多, 再加上那口口相传的诅咒，就算他们和家里的媳妇再不情愿, 四兄弟也不得不聚在一起商量出个计划, 到底如何赡养她。 “我……我没有不养她。”林世强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眼神空洞, “那时候我媳妇怀孕了，她说以后还有孩子要养, 养了妈就没钱养儿子了。” “我那些哥哥们，他们也不容易。”林世强扯着嘴角露出了个要笑不笑的表情, “他们那些老婆没有一个好东西, 特别是我四嫂, 就她最不是东西，她死得好, 死得好！” 云安一言不发, 静静地看着林世强宣泄着情绪，他眼中的恨那么真实, 仿佛真的对曾经虐待了自己母亲的嫂子有着极深的恨意, 可是他自己的所作所为和他恨着的四嫂有什么区别呢？ 讨论来讨论去, 四个兄弟终于讨论出了一个结果，大家一起赡养母亲，谁也不吃亏谁也不占便宜。 于是太姥姥便开始了她长达几年的“流浪”生活，从大儿子家开始，她在每个儿子家里住一个月的时间，月初搬进去，月末搬出来。 云安的二舅爷爷和二舅奶奶现在已经没了，云安收到的记忆包里对这两位长辈也没什么特殊的印象，只是依稀记得二舅爷爷身量不高，很老实本分的一个人，二舅奶奶脾气不好，那张嘴凶得很，是远近闻名的“泼辣户”，一开口得理不让人。 太姥姥第一个月就住在大儿子家，原以为会受些儿媳的蹉跎，但没想到住得还行。哪怕是林世强，平心而论，在这些儿媳中只有二嫂对母亲最好。 云安的二舅爷爷和二舅奶奶专门辟了间小屋出来给太姥姥住，白天的时候夫妻两人下地干活，太姥姥就在家看看孩子帮着做饭打打下手，但她老了，手脚不像往日灵便，也老眼昏花，家里的家务事主要还是二舅奶奶做。 偶尔太姥姥犯了错，二舅奶奶嘴上也会骂几句，太姥姥也不反驳也不仗着长辈的身份拿乔，就默默听着。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月底的时候二舅爷爷拿上了扁担，挑着太姥姥的全部行李送她来到了老三林世成家里。 林世成是个窝里横的性格，性格很抠，对老母亲勉强还算过得去，但他的媳妇就不这般了，自从太姥姥搬进她家后，她嘴里便一直嘟囔个没完，做饭时摔打碗盆的动静都大了不少。 吃饭时太姥姥也不被允许上桌，她只有一个碗，碗底是饭，上面放了一点点菜，林世成的媳妇说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养，只有这么多口粮，太姥姥能吃就吃，不能吃她也管不了。 太姥姥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她很容易满足，有口吃的她也不挑剔，不上桌也没关系。 在骂骂咧咧声中太姥姥度过了她被赡养的第二个月，第三个月的月初，她又被老三送到了老四林世平家里。 “我的四嫂……她是菩萨面孔蛇蝎心肠，一张嘴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她的心最狠，也难怪她死得最早哈哈哈。”林世强笑容里带着一点疯狂，“她这样对我姆妈，她活该啊！” 林世平是兄弟四人当中城府最深的，平日里看着不吭不响的，但脑子精明活泛，眼光也毒辣，也是兄弟四人当中条件最好的，生的孩子也最多，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最大的那个在太姥姥住进去的时候已经十岁了，老二小志当年也有7岁了，小花年纪最小，那时候还什么都不懂。 林世平的老婆也给自己的婆婆辟了间小屋子出来，但也仅此而已。 太姥姥得到的只有一间小小的屋子，其他什么都没有。 在老三林世成家里她虽然不能上桌吃饭，但至少还有得吃，但是在老四林世平这儿，林世平的媳妇甚至都不让她吃自家的饭。 当然了明面上还是有个理由，因为他们夫妻两要干活要做生意，吃饭不规律，也没时间给老人做饭，所以就让老人自己做了自己吃。 但真实原因几个兄弟心里跟明镜似的，归根结底在于太姥姥有三个女儿，她们不能将母亲接到自己家中赡养，但是平时走动很多，会经常给太姥姥带菜带一些其他吃的，所以林世平的媳妇就让太姥姥自己做饭。 太姥姥可以借用他们家的炉子，但是必须等他们做完饭后才能用，而且烧热炉子的煤饼也不能用他们家的，太姥姥得自己出钱买。 太姥姥也没说什么，她自己还有一点微薄的积蓄，三个女儿也会给她带点吃的或者给她一点点钱，于是她就花钱买了几块煤饼，每次等儿媳妇做完饭趁着炉子还有余温然后赶紧将自己的煤饼放进去，这样就能节省点。 难捱的第三个月终于要过去了，可是在月底的时候又出了另一件事。 第三个月有31天，老四林世平的媳妇不满意，觉得婆婆在家多住了一天，于是30号就要将人送到林世强家中去，但是林世强的老婆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同意提前将人送来。 于是太姥姥一个人在外待了整整一天，也没敢在儿子家做饭，饿得头晕眼花，睡了一晚上，在31号的白天被送到了小儿子林世强家里。 “我姆妈她……她在我家过得不好。”林世强的眼泪如泉涌般，哗哗直流，“是我没本事，是我对不起她。” 林世强是个妻管严，他是幺儿，因为生得晚也没经历过太饥荒的时候，所以相较于哥哥姐姐来说也没吃太多的苦，他也没什么上进心，哪怕成年了每天也只想着玩，正事不干。 村子里没什么女人愿意嫁给他，还是太姥姥东拼西凑为他攒了许多的聘礼钱，才勉强让他在二十多岁的年纪里娶了个老婆，但这老婆凶得很，是个很厉害的性子，将他管的很严，不允许他去玩，要干活要挣钱。 太姥姥到了小儿子家里，日子也没好过到哪里去，就听着日里夜里，儿子儿媳因为自己的到来而争吵，儿媳肚子还怀着孩子，每日里两人摔摔打打，刚开始林世强还能维护维护自己的母亲，但是后来老婆的肚子越来越大，他也就一步一步退让了，等孩子生下来后他在这个家里也就更没什么地位了。 四个儿子，一人家里住一个月，这样的日子太姥姥也坚持了好几年，直到有一天她终于撑不住了，她搬走了，搬到了村子里一个废弃的小学里自己住。 但是她明明有儿子，却被逼的住进了废弃小学里，村子里的闲言碎语像是长了翅膀的鸟很快就飞到了临近的村子里的人耳朵里，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最后他们也受不了了，跑到了废弃的小学里请老母亲跟他们回家。 “我姆妈其实不想跟我们回去，因为回去了生活也不会有改变，她的儿媳们也不会对她好。”林世强脸上带了点麻木，“但是她最后还是回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云安紧紧皱着眉，他仅仅只是听着林世强叙述都要悲伤得喘不过来气了，无法想象这是一个人会经历的后半辈子。 “为什么？” “为了她的儿子们的名声。”林世强猛烈的咳嗽着，边咳嗽边笑，麻木中又带着一点讥讽，“她的儿子们，有人是做生意的，他把母亲逼到了废弃学校里独自生活，会有人愿意相信他选择和他做生意吗？” “她还有个儿子，打算竞选村干部，村干部的老母亲住在废弃学校里，别人会说他不孝，他能竞选得上吗？” 所以她又搬了回去，开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折磨。 “我记得我外婆说太姥姥的身体很好，能吃能睡，她怎么过世的？”云安的记忆包里其实也依稀残存着一点点零星的记忆，关于太姥姥的，每次去她那里拜年，她总会给这些重孙们留一点好吃的，但是记忆包里没有她的长相，大概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了。 云安也不记得她的死因。 “她是自杀。”林世强闭上了眼睛，声音轻得如鸿毛飘过水面，一丝波澜都不愿意惊起，“有一天她在我四哥家里，喝了很多很多酒，然后被上门探望她的大姐发现，送去了医院。” 小县城的医院医疗技术相对落后，再加上她实在是喝了太多酒，还都是高度数的白酒，酒瓶子还藏在了桌子底下，她是将所有的酒都兑到了一个大的空的饮料瓶子里然后一口气喝了许多。 她已经过了八十岁，再加上喝的酒太多，虽然勉勉强强吊住了命，但也没有继续抢救的价值。 在她被送到医院的第一个晚上的零点，她咽了气。 作者有话说： 为了避免有人说故事极端，先提前说明，这是我身边的真实事件改编。 （写这章的时候心情微微有点沉重叹气jpg 感谢在2022-12-05 23:59:39~2022-12-06 23:58: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果果今天不睡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五好筒子楼 太姥姥死后, 她的子女和孙辈便带着她的尸体回了乡下，放进了棺材里，埋在了老三林世成原来老家后方的一块土地里。 她走得很突然，自己却也做足了准备, 备好了棺材, 这口棺材的料子不错, 大概也是她这一生中为自己置办的最贵的一样东西。 丧仪举办得很匆忙, 也不算太热闹，四个儿子都不太愿意出钱, 三个女儿凑钱叫了舞龙舞狮的队伍和戏班子，这场丧仪才勉勉强强的热热闹闹的办完。 到了出殡的那天, 一群人抬着棺材到了那块挨着后山连一亩大小都没有的土地里, 土早就挖好了, 等到棺材入了土, 一个小小的坟包就那样孤零零的待在那里，像极了她孤苦无依的晚年。 人死如灯灭, 慢慢的，她的故事也逐渐被人遗忘。 一个女人的晚年就这样简单的概括完了, 云安偏过头去, 死死咬着唇, 眼眶里盛满了如莹莹珍珠般的眼泪，却倔强着不肯在林世强面前落下来。 他憋得心痛, 胸膛里又像是有一把火在烧, 气得他又怒又悲，瞪着病床上的林世强,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人死了, 这群儿女们也因他们曾经犯过的错得到了惩罚。 “你们是罪有应得。”云安喃喃道, 他脑海里闪现了许多人的面孔，那些他进入副本后就对他笑意盈盈的长辈们，原来竟都是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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